翌日。
大清早的,珠兒的房門就被敲開了。
“啊,茶茶怎么了?這么早?”
打開門,蘇淺正笑意盈盈地抬著頭,目光爍爍地看著珠兒。
“珠兒珠兒,你幫我盤個發(fā)好不好呀?”
“嗯?可以啊。不過你的雙馬尾不是扎得越來越好了嗎,怎么突然想盤發(fā)了?”
“因為……因為老是雙馬尾,多單調(diào)?。 ?p> 蘇淺坐在珠兒房間的梳妝鏡前,看著珠兒撈起自己如瀑般的秀發(fā),用木梳從頭頂梳至發(fā)尾,嘟著嘴囔囔道。
“好好,那就……給你挽個可愛一點的?”
“好啊好啊?!?p> “其實就是將兩簇發(fā)各挽一個圈,再用發(fā)繩綁穩(wěn),”珠兒一邊耐心地說明著,靈巧的手指穿梭在蘇淺柔軟的青絲中。
“如果平常偷懶,也可以扎個單馬尾,編個小辮兒一起扎進去。對了,新做的衣服也到了……”
蘇淺認真地聽著珠兒的話,眼睛卻似懂非懂地眨了眨。
珠兒透過梳妝鏡看到蘇淺的表情,忍俊不禁。
沒一會兒功夫,一頭烏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盤發(fā)盤的仔仔細細。珠兒滿意地看著,挑著手將兩只銀色的玉釵珠花小心插好。
“好了,去吧。別讓許公子等太久?!?p> “我、我早上可沒跟他約好!”
珠兒卻捂著嘴笑道:“早見晚見都是見,與其在茶館前等他,倒不如主動一點,你覺得呢?”
蘇淺的臉上又是一陣緋紅,她小手緊緊攢著裙角,思考了一會,沖珠兒重重地點了頭。
晌午,龍門荒漠。
許故淵盯著遠處,背著手緊皺眉頭。他身旁,婀娜多姿的南南正緊緊靠著他,好不親昵。
“師父啊,你猜我拿到了什么!特別有趣的一幅畫!”
“嗯?!?p> “猜猜是誰畫的?”
“誰?”
“你猜一猜嘛?!?p> “沒興趣?!?p> “哎呀!這是鹿大哥畫的!想不到吧!”南南嬉笑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畫卷,在許故淵面前展開。
“看!他說這是你們的日常!千兒和鹿叁他徒弟跳舞,書久在一旁撫琴,他在旁邊舞劍,你吹簫!”
許故淵聽著這席話,倒是有些興趣地將視線從遠處收回,垂眸掃了眼畫卷。
這畫里……確實是南南說的那副光景。
倏地,許故淵目光一亮,眉頭瞬間舒展開來——這畫的角落里的一顆大樹后邊,一個扎這雙馬尾的小腦袋,正偷偷摸摸地舉著弩,小心地探出頭來。
“師父,我問你啊,在你看來,我跟千兒比,誰更好看?或者,師父你干脆直接夸夸我吧!咱倆師徒那么多年了,你從來沒夸過我誒?!?p> 許故淵卻是心不在焉,南南的話也絲毫沒入耳,只是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認真地看著畫卷。然后不自覺地,如同喃喃般薄唇微啟——
“甚是可愛。”
身旁的南南瞪大了杏眼,沉默地看著許故淵俊朗的側臉,幾秒后嬌羞地低下頭,活脫脫的一副害羞的小娘子樣兒。
這看畫的一幕和對話,卻是一秒不落,一聲不漏地入了遠處,呆呆地站在老枯木下方,蘇淺的眼里和耳里。
那個婀娜的紫衣女子是誰?她喚許故淵做師父?那應該是許故淵的徒弟??蓮臎]聽許故淵說起?
既然是徒弟,為什么兩人靠的這么近?他夸她可愛,她又如此嬌羞地低下頭?
說到底,為什么這大晌午的,要在這龍門荒漠的偏僻處,孤男寡女共處?!
滿腦子的疑問都在狂吼叫囂著,讓她沖過去問個所以然,平常靈敏的雙腳,此刻卻像灌了鉛,不聽使喚地動彈不得。
“南姑娘!”
蘇淺聞聲抬頭,卻看一身著青衣的壯實男子,身后背著長矛與盾,笑逐顏開地沖許故淵兩人的方向跑去。
“云公子為何還如此固執(zhí)地追著南南?南南已經(jīng)明確拒絕過公子很多次了?!?p> “我未娶,南姑娘未嫁,我為何不能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追求南姑娘?”
“好,可若南南早已為人妻,云公子是否就可以作罷?!?p> “人妻?這、不可能!南姑娘,你可不能為了拒絕我,隨意找一人來演戲,辱了自己清白??!”
“只是因為南南的夫君向來善戰(zhàn),喜來龍門,未曾陪過南南一日,故南南賭氣不說罷了。既然公子不信,那好,”南南說著,勾起了許故淵的手臂,緊緊靠向他,“夫君,你說呢?”
許故淵頓時抿起了唇,眉頭緊緊皺成一團,眸子里盡是讀不出感情般的黑。
“……許某未曾察覺夫人的孤寂,實屬慚愧,望夫人諒解。今后定會多陪夫人,這龍門,怕是不會常來了。”
“嗯,”南南面泛桃色地笑著,滿意地點點頭,悄悄耳語道,“還有呢??”
“還有……望云公子敬重,休得再來擾我家夫人。如若公子心中有所不服,許某隨時奉陪?!?p> …………
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許故淵說了什么,紫衣女子說了什么,甚至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棧的,蘇淺都不記得了。
蘇淺趴在床上,躲進被子里,死死地捂著嘴嗚咽。
不可以,不可以發(fā)出聲來。
珠兒挽挽她們聽到會擔心,也對不起珠兒今天特地幫我盤好的漂漂亮亮的頭發(fā),準備的新衣服。
此刻的她,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腦子里暈乎乎的。心像是被人拿著尖銳的針,狠狠地刺了好幾道口子后,再血淋淋地撕裂,這疼痛如此真實,遠比她被劫鏢,狩獵所受的皮外傷,要疼千倍萬倍。
這晚,蘇淺只是將自己鎖在屋里,晚飯也沒吃,茶館也沒去。
“茶茶?茶茶你睡了嗎?今晚不吃晚飯能行嗎?”珠兒端了些茶水和一盤點心,敲了敲蘇淺的房門,“許故淵今晚也沒來,你們……怎么了嗎?”
蘇淺聽了,抱著枕頭自嘲地一笑。
他沒來?那就對了!嬌妻在旁,哪還記得和別個小姑娘的什么約定?
許魔頭,就是個大騙子?。。?p> “茶茶,我給你端了些點心,放在你門口了,餓了的話就吃這些墊墊肚子吧。”
“吱呀——”一聲,蘇淺無力地拉開房門。
珠兒愣愣地,看著眼前頭發(fā)亂糟糟,面色蒼白,眼睛紅腫淚痕還沒淡去的蘇淺,大概能猜出個所以然來了。
“什么也別說了,今晚先好好睡一覺吧?!敝閮褐皇钦f了一句,便緊緊抱住蘇淺。蘇淺無言,只是回抱住珠兒,雙肩止不住顫抖著,在珠兒的溫暖里低聲哭泣。
“哭吧,哭出來……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