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半日的悠悠時光，已如同攥在手中的沙子，無聲無息的流走。太陽高掛當(dāng)空，陽光灑在窗邊，應(yīng)是午時已到。
滿屋飄來飯菜的香味，不禁想起午時已到。原來兩人已不知不覺說了許久，從談情深意濃，到論風(fēng)花雪月。半日工夫，看似未交心，實則已心照神交。
門外傳來叩門聲，岳琴與楊路正，領(lǐng)著兩名傳菜小二，端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菜肴美酒。
岳琴淡淡的笑了笑，抬裙走了進來，步態(tài)輕盈，姿儀優(yōu)雅，毫無一絲妙齡少女的羞澀與窘態(tài)，相較于身旁的楊路正有過之而無不及，她道：“我瞧到了午時，二位公子還未下樓，便自作主張準(zhǔn)備了一些飯菜，也不知合不合味口?！?p> “這些都是本店的特別菜肴，和一些上好陳釀，想來也不會太差，二位也說了許久，也該餓了。”
她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二。打了個手勢，從容淡定，面含微笑，看著鈺舒和載湉，道：“二位公子請慢用，我們就不打擾了。若是有事，只管叫我們?！?p> 楊路正笑著說：“對，二位公子若是覺得酒菜不好，請立即告訴我們。哪里若是照顧不周，我親自前來服侍二位。請慢用，失陪了?！?p> 鈺舒笑了笑，起身看著岳琴，道：“難為岳姐姐想的如此周到，不瞞二位，我確實有些餓了。我看這些菜肴都是極好的，味道定不會差。”
載湉倒是默不作聲，一直坐在桌旁，聽著他們的對話。他生來就是被人服侍的主，哪里學(xué)的了市井人家的那些彎彎腸子，只是盡量配合鈺舒點頭或微笑。
而同樣一直站在一側(cè)，默不作聲的楊路正，就顯得有些木訥。待她二人話畢，他向前挪了兩步，看了一眼岳琴，又看向鈺舒和載湉，笑道：“二位請慢用，有事隨時叫我們。”
正要轉(zhuǎn)身走，卻被鈺舒叫住。
只聽鈺舒笑著說：“且慢，二位若是不介意，可否坐下一同用飯。一別數(shù)月，我們也該坐下說說話。數(shù)月前在祈愿河畔相遇，今日我與艾公子又來到貴店。我們是朋友，相遇便是緣分，何不坐下一起說笑?！?p> 她挑眉看著岳琴，沖她笑了笑，繼而又看向楊路正，等著他答話。
而此時載湉也起身，看向二人，笑道：“還請二位老板賞臉，坐下與我們一同用。相遇便是緣分，我們又是朋友。即是朋友，就應(yīng)該坐下一起喝酒說笑?！?p> 岳琴沒有意見，所以她微笑頷首，走向鈺舒身旁。因她確實喜歡鈺舒和載湉，但她明白他們的身份不凡，自是不敢隨意走近。此時見他們?nèi)绱耸⑶椋匀缓?yīng)聲。
而楊路正則是囅然大笑，走向桌邊，抱拳作揖，道：“恭敬不如從命，請。”一面坐下，一面又道：“既然大家是朋友，那今日我們就好好喝一盅。不瞞你們，平日我在家中，岳琴是不愿與我喝?！?p> “而我身邊又沒個酒肉朋友，所以也很孤單。這突然艾公子相邀，我是一定要坐下喝上一盅的?！?p> 他大聲的說笑，令載湉有些羨慕。看著他與岳琴之間，舉手投足皆是恩愛，不禁笑了笑。
雅間內(nèi)氣氛頃刻熱鬧起來，碗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淖矒袈?，此起彼伏的說笑聲，像極了一家人在一起的畫面。
載湉見面前的酥皮乳鴿看上去不錯，便夾了一小塊放入鈺舒的碗里，又看了她一眼鈺舒，微微一笑。
然而鈺舒卻有些尷尬，她瞟了一眼岳琴和楊路正，略笑了一下。夾起一塊紅燒鯉魚放入載湉的碗里，不僅掩飾了自己的尷尬，還順帶禮尚往來。
看著他二人眉目傳情的模樣，岳琴含笑低頭吃飯。她想，半日工夫這面前的二人應(yīng)是成了。那么陳舒的女子身份也無需再幫她隱瞞，何不讓大家就著酒興高興一下，所以她問：“陳公子，你是否有話想對我們說？”
一時之間沒有明白，鈺舒抬頭看著她，不解的問：“岳姐姐，這是何意，我不太懂?！庇挚戳溯d湉一眼，笑道：“岳姐姐若是想要問我，不妨直言，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岳琴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錦帕輕輕的擦了擦嘴角，笑道：“我說妹妹你，打算裝到何時?！鳖D了頓，又道：“其實我們都知道你的女子身份，所以一直等著你呢?！?p> 雖然鈺舒知曉自己女扮男裝的模樣，很容易露出破綻。但是她還是有些詫異，不禁看著岳琴，又看了看楊路正。
縱使她素來活潑開朗，此時也不免有些許的尷尬，略定了定神，笑著說：“原來你們都看出來了，那我也不瞞你們。為了方便外出，故女扮男裝。不過，你們盡管將我當(dāng)作男兒，我喜歡這男裝，做事方便?！?p> 楊路正對于她的說辭，很是贊同，連忙點頭，笑著說：“陳姑娘，其實在七夕那夜，你便已經(jīng)暴露，只是礙于你的面子，又是在人多的場合，我們便未將此事說破。姑娘千萬別介意，我們并非有意。明白姑娘在外，難免有不便的地方，故看破未說破?！?p> 載湉只是含笑，看著鈺舒，對于楊路正的話，他是贊同的。
鈺舒連忙搖頭擺手，道：“自然不會介意。我第一次女扮男裝，就被你們識破，實在有些失敗?！毙α诵?，又道：“當(dāng)日，我還以為你們都沒有看出來呢，先是艾公子看出，接著你們都看出來了，而我竟然還不知道?！?p> 見她有些尷尬，岳琴連忙打著圓場，笑道：“我瞧陳妹妹說話直爽，甚是喜歡。又見妹妹說話不似一般的閨秀，讓姐姐我好生喜愛。我們自由慣了，遇見陳妹妹這樣的女子，便想要靠近。”
自由也是鈺舒心中的期盼，在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中，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樣，經(jīng)商或是報效朝廷。而她接觸的西洋人，便有很多女子經(jīng)商，外出。這是她一直向往的，也是她前進的方向。
于是她道：“岳姐姐才讓我佩服呢，生在這個封建年代，卻能活出不屬于這個年代的自由感。像姐姐這樣的女子，我也甚是喜歡。我向往自由，崇尚西洋之人，因為他們那兒的女子，就有自由?！?p> “盡顧著說話，失儀也不自知！”
“謝謝艾公子?！?p> 雅間內(nèi)寂靜了片刻，飯后酒飽，有些慵懶。
岳琴開始打量載湉，見他品貌不凡，行為舉止似是王公貴族，又或是皇親國戚也說不定，于是她問：“我們已知陳舒的女子之身，不只可有幸再聽聽艾公子的故事？”
見載湉猶豫許久未說話，她又道：“沒關(guān)系，艾公子有難言之隱，理解，姓名身份也就是一個稱謂而已，無妨。”
載湉略笑了笑，看了鈺舒一眼，又看向岳琴，道：“并非有難言之隱，只是因為身份特殊，不便透露。又怕說出真實姓名，便會失去二位朋友，故......”
他停了一下，抱拳道：“還請二位見諒，等到該說的時候，自會向二位坦白?！?p> 這句話基本上，已經(jīng)含蓄的告訴他們，他的身份。
聰明如岳琴，她已心領(lǐng)神會，微微頷首，笑道：“艾公子，請放心，進了我夢莊酒樓，便是我這里的客人。二位又是我們的好友，我們只知你是艾湉，其他的一無所知。公子在我們酒樓，只是艾公子?！?p> 不等載湉說話，鈺舒打趣道：“岳姐姐真不愧是夢莊酒樓的大當(dāng)家，女中豪杰，讓我好生佩服。岳姐姐若是在廣州，一定會成為女商人，女老板。因為廣州，不似北京，那兒較北京更開放。”
岳琴笑了笑，想起數(shù)月前初次遇見鈺舒，記得她好像說過不是在京中長大的，所以她問：“我記得陳妹妹說過，自小不在京中，那如此說來，定是在廣州長大的。”
聽說鈺舒從小在廣州長大，楊路正不禁有些好奇，他看著鈺舒，笑道：“我瞧陳姑娘著實有趣，姑娘定是讀過很多書。聽說廣州有西洋老師，不知陳姑娘是否曾經(jīng)受過西洋老師的教導(dǎo)”
鈺舒連連點頭，笑說：“楊大哥說的正是，我自小在廣州伯父家長大，確實接觸過洋人，也受過洋人的教育，我還會些洋文，不過不多。”
聽說她會洋文，載湉有些好奇，又聽說她幼年接觸過洋人。如此他終于明白，為何她與別的女子不同，原是受過洋教育。于是他喃喃道：“我終于知曉，你為何如此特別?！?p> 突然聽他喃喃低語，鈺舒有些不好意思，略瞟了他一眼，繼而微微低著頭，偷笑。
雅間內(nèi)，又是一片寂靜，就這樣，四人坐在桌前，眼中含笑，讓思緒在腦中蕩漾，讓光陰流走。
許久，鈺舒不禁笑道：“為何突然都不說話，太過于安靜了?！?p> 岳琴瞟著鈺舒，笑道：“我瞧是你憋的太久，所以才忍不住想要說話。你在家中，定是長輩們的寵兒！”
確實如此，鈺舒是含著幸福長大的，無論在北京，還是在廣州，她都是寵兒。她點了點頭，笑道：“家中親人確實寵我?！?p> 忽然，傳來一陣叩門聲，打斷屋內(nèi)說笑聲。
“公子，該回府了！”
載湉聽出是寧小生的聲音，于是他道：“知道了，你先去外面候著，我即刻便回?！?p> 寧小生應(yīng)聲去了樓下，將雅間內(nèi)的賬，結(jié)了，繼而立在門口，候著。
“我瞧天色也不早了，二位是該回府了。楊某便不留二位，若是有空，還請再來！”
“今日叨擾，多謝二位，告辭了?！?p> “岳姐姐，有空我還會來你這。”
“妹妹盡管來，姐姐歡迎的很。”
四人一面說笑，一面相繼走下樓去。
屋外夕陽近了，溫度驟降，北風(fēng)呼嘯。
寧小生將手中的披風(fēng)，搭在載湉身上。
然而載湉卻將披風(fēng)拿下，搭在鈺舒身上。并且含笑，溫柔的替她系上。深情的看著她，有些無奈的抿嘴笑了笑。
兩人肩并肩，放慢腳步，馬車停在兩人十步之遙處。似乎誰也不愿先開口道別，害怕打破這種寧靜。似乎誰也不愿先走上馬車，害怕離別后，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相聚總是短暫，分別卻是長久。
載湉意味深長的看著鈺舒，今日短暫的相聚，是為了來日將你迎娶。希望離別，能使他們真摯的感情更加深厚。
他想對她說的很多，可是，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境地。他能給她的，只是讓她默默的等待，請君放心，請君珍重。
“今日一別，便是選秀，我在宮里等著你。”
“好，你等著我，我也等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