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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十三章 戲中有氣(二)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3972 2020-09-25 18:00:00

  此后王香月邊講邊解,帶著天晴繼續(xù)一處處巡游,告訴她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穿過前宮門就是王爺辦政務(wù)的存心殿、承運殿,再往南就是宗廟,內(nèi)廷女眷無論如何不能亂闖亂跑,免得撞見外男……天晴半聽半不聽,心想管你那么多規(guī)矩,我又不真跟這里住一輩子,臉上卻一副肅然表情,不時點頭應(yīng)是。

  轉(zhuǎn)過一處飛檐六角亭,忽見兩個小孩正在庭中玩耍,服飾打扮顯然也是王孫貴胄,一個看著同世子年紀(jì)相若,另一個卻要小得多了,估摸至多也就四五歲,小臉雪白軟軟的一團,煞是可愛。

  年長的那個正在指點他拉弓盤馬的功架,卻滿臉不奈神色,不停戟指戳點“扎步不夠穩(wěn)!”、“肩膀要放松!”、“左手握那么緊干嘛?”回顧間瞥見她們一行人,便停了說話,昂然立直站定,像似在等她們過來打招呼。王香月不負(fù)所望,施施上前道:“問二公子安。問三公子安?!?p>  原來他就是二公子啊。既然排行第二,當(dāng)然年紀(jì)比世子要小,可卻硬生生比哥哥高出半頭來。要論長相,他無疑是更漂亮的那一個。真真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青絲靛染,眉月刀裁。要給他梳個頭發(fā)換身衣服,說是美少女都有大把人信。就是拿鼻孔看人的毛病……需要好好改一改。

  “嗯~”那二公子淡淡應(yīng)了一聲,并沒有要回禮的意思。天晴頗覺奇怪,他對于王香月的態(tài)度,怎么比貴為世子的哥哥還要倨傲?還沒想明白,只見他把頭一歪,拿下巴指指天晴:“你誰?。俊?p>  那副囂張神氣實在惹人討厭,天晴本不想搭理這小屁孩,王香月卻搶先替她回道:“二公子,這是云南沐侯府獻(xiàn)來王府的苗女果氏,今天剛剛才到。果氏,來向二公子見禮?!?p>  我?跟這個破孩子見禮?天晴滿滿不服,卻也違抗不得,“哦”了一聲,剛想上前,只聽他道:“既然要獻(xiàn),怎不挑個好看的來?沐春那家伙送這么個丑八怪,當(dāng)父王收破爛的么?”

  說這小子討厭還真不冤枉他!天晴嘿了一聲,接口道:“本來我也想不通,苗疆美女如云的,王爺怎偏生選了我?今天知道了——原來家里有個小霸王,小小的年紀(jì),都會貪花好色了,要選個好看的進府,以后不知惹出什么丟人事嘞~”

  二公子朱高煦被她一戳,當(dāng)即暴跳如雷:“你、你瞎說八道什么!王氏、黃儼,你們給我掌她的嘴!把她打得她媽都不認(rèn)識,丑八怪變丑百怪、丑千怪、丑萬怪!”

  黃儼慌忙道:“二、二公子息怒,果氏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二公子莫與她計較。她畢竟是殿下指名進的府,眼下連殿下的面都沒見著呢!要就給打得毀了容,那如何……如何同殿下交代呀?”

  哼!拿了雞毛當(dāng)令箭,小小一個蠻夷下女,本公子還弄不死你么?朱高煦烏珠一轉(zhuǎn),已經(jīng)有了主意,高聲道:“父王還沒見過她嗎?”

  “殿下應(yīng)該再和朱將軍他們議事,還未從承運殿回來呢。”

  “怎么沒有?我剛才分明見到父王了,就在西苑飛瀑那里?!?p>  聽他一說,王香月和黃總管都是一凜,不敢耽擱,立刻和兩位公子告了禮,領(lǐng)著天晴便往西苑去,仿佛只要果氏受了王爺接見,那就算交過了差,這燙手山芋再也不必捧手上了。

  路上王香月一改先前矜持端淑,狠狠點了天晴兩下心口:“你是吃了炮仗么!怎能跟二公子回嘴?在這王府里,對二公子須得比對世子更小心,要想保住你這條小命,好好記清楚!”

  見她眼露寒光,大有怯意,天晴雖仍舊不以為然,但還是收斂了些許。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次點頭稱是,倒有三分誠心。

  話說那臭小子怎么就這么厲害了?難不成后面要當(dāng)皇帝的是他???

  到了西苑,只見假山飛瀑旁,五六人圍成一簇,一會兒往前一會兒往后,進兩步退三步,進得極慢,退倒飛快。天晴踮足張望,仍舊看不清所以,又覺他們練功跳舞全都不像,便問王香月:“那些人在干嘛呀?”

  突然聽到一聲長吠,聲如雷滾。王香月他們無不周身一震。

  “在喂食殿下的獵犬?!闭f完這句,王香月皺了皺眉,提足返身便走,似是不想多呆一刻。天晴見狀,只得拾步跟上。

  恰恰此時,人群忽然發(fā)出一聲尖呼,潮堤潰散般地她們涌來。

  “大膽下奴,豈可驚嚇了兩位娘娘?還不快上去、上去把赤烽拉住了!”黃儼手里麈尾亂搖,一腳踏出半身護在兩人跟前,一腳又踩在側(cè)后,仿佛隨時準(zhǔn)備轉(zhuǎn)身就跑,一旁的天晴忍不住憋笑——這王府里的人怎么全大驚小怪的?

  再一回頭,這次天晴終于看清,他們之前圍著的是一頭赤紅虎皮紋的大獒,光看那光鑒毛色,便知是稀有上等品種。獒犬本就高大,這只的體型更是彪壯非常,快趕上一頭獅子,加之方頭闊腮,滿口獠牙森然,大有一副“誰靠近我就撕了他!”的兇狠氣魄。此時它晃著頭頸里的項圈鐵鎖,正唾涎橫飛地對著眾人低吼,看意思,是對今天吃食不滿意,不想回籠子里。

  王香月心里叫苦,這頭赤烽是王爺?shù)膼蹖櫍瑓s是出名的惡犬,光是被它咬傷咬殘的喂食小廝,一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都說狗仗人勢,赤烽便是知道自己身后誰撐腰,尋常下仆,哪里有它一成金貴?是故狗眼看人,動輒發(fā)飆,也只有對著王爺,這畜生才會像貓咪一樣乖馴聽話。

  偏偏王爺又不可能親自照料它吃喝拉撒,這份險活累活便落到了一眾仆役身上。打不過訓(xùn)不得,每日帶它散步溜圈,從來都是卸鎖容易上鎖難。今天顯然它心情不好,不愿回窩,眾人無法強逼,只能繼續(xù)拿肉引它,卻也不合它歡心。

  見它張牙舞爪蓄勢待發(fā)的模樣,王香月等人都雙腿打顫,巴不得退避一舍,心里卻又知它見人畏逃會追得更急,一時僵在原地,只恨自己怎么偏偏此時來了這個是非地。唯有天晴嘻嘻一笑,跨前一步。

  赤烽見來了個不怕死的,又輕蔑又惱怒,皺起鼻子,低吼更沉。王香月驚懼不已,想拉住天晴,卻生生不敢上前,只得失聲喊道:“果氏、你快回來……”

  天晴哪里會聽,又大大咧咧進了一尺。此時赤烽早已按捺不住,后肢騰地蹬起,毛尾直豎,喉頭咕咚一聲悶響,眼看就要撲將上來撕咬。黃儼和王香月都大呼不好,想到先前見過的那些血淋場面,蒙住了眼幾乎不敢再看。

  天晴卻突然半蹲伏地,雙眼直視向面前的巨獒,不知是從鼻腔還是哪里,發(fā)出一陣陣古怪的吐息聲。赤烽見狀,拱起腰背,呲牙咧嘴,喉間的低吼轉(zhuǎn)成狂吠,血紅雙眼似要射出流火。王香月已不知應(yīng)該怎么辦,叫她逃,肯定逃不掉赤烽一頓撕扯,叫她停,難道就能活命?一時唇齒仿佛冰結(jié)。

  天晴不逃也不停,手掌前撐,半跪著膝行一步,仍是直望赤烽,坦坦堂堂。赤烽佇在原地,依舊吼叫,卻不知為何也不敢上前。

  正兩相僵持著,天晴奄忽仰頭,“嗷嗚——”一記嗥嚎,聲音劈金斷玉,如滿月時的山狼。眾人都聽得心頭一顫,再看赤烽,似是被震傻了,仿佛一尊石雕,連吠叫聲都凝固住。

  天晴迅速轉(zhuǎn)頭,又往前一沖,朝它逼近一步。突然間,高頭大馬的赤烽竟如一只嚇破膽的兔子,全身發(fā)抖,嗚嗚咿咿后退不迭,縮成了墻角的一團大毛球。

  此刻眾人受到的震撼已經(jīng)無法用驚訝來概括——赤烽自從出娘胎被王爺一手帶大,就是在王爺?shù)钠け拗窆髅媲?,也只是乖順,從未見它怕過;今日這苗女一沒手打二沒腳踹,就學(xué)了一聲狼叫,竟讓它畏縮成這副模樣!這、這是什么狼?!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天晴卻渾不在意,隨手拿起散在四周的一塊生肉,放于掌心,遞到赤烽面前。王香月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赤烽或是不巧中了邪了,這果氏不趁機快逃,還去招惹它,是非要被咬掉一只手掌才罷休嗎?!

  這邊正絞著手絹急怒心焦,那邊的赤烽卻輕輕叫了一聲,討好般仰了仰脖子,伸出舌頭,把天晴手里的吃食連同肉沫都舔了個干凈,文靜順從得簡直像個待嫁閨秀。

  天晴大笑,拍拍雙手,潦草卻溫柔地揉著它的頭頂下巴,贊賞不停:“好狗狗,乖~乖~”赤烽則諂媚地貼上臉去,在她手掌里哼出高一聲第一聲的愜意嗚鳴,尾巴搖晃得快要斷掉。

  此刻眾人受到的震撼已經(jīng)無法用驚訝來概括2.0——居然,居然出現(xiàn)了第二個能馴服赤烽的人類!并且,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p>  “你、你怎么……”王香月兀自驚呼。

  “它叫赤烽是吧?以后它都不會亂咬人了。要是它再亂發(fā)脾氣,只管叫我,我來治它~”

  “嚯!這就是那位新來的苗家娘娘?好大的口氣??!”

  不知何時,眾人身邊已站了一個武將模樣的大胡子,正是朱能。此人驍勇善戰(zhàn),功勛無數(shù),一向被燕王倚為心腹,甚至賜予了王府出入不避這樣的特權(quán)。加上他武人心性,豪爽粗獷,時間一久,更不太顧忌什么措辭禮儀了。

  朱能追隨王爺多年,熟知自己主子的秉性脾氣,對他破天荒指了個女人進府這樣的事,雖然不甚在意,多少難免好奇。今日聞名不如見面,這苗女果然不是個普通人!光能馴服赤烽這一條,就稱得上是個奇女子了。

  天晴原本應(yīng)聲望去,第一眼瞧見的自是朱能,目光倏轉(zhuǎn),卻不由在他旁邊那人身上停駐下來。僅憑衣冠打扮、風(fēng)度氣勢來推斷,他一定是燕王朱棣本人沒跑了。

  原先聽花姣描述,加上已有了解,按照她心里的預(yù)期,這人應(yīng)當(dāng)面貌不堪、形容猥瑣、見之可嘔,但眼前的事實似乎與之有點出入。

  他約摸三十多年紀(jì),身姿高偉挺拔,眉目濃烈深邃,整張臉如同被雕刻出來一般比例工整,線條分明,五官也端正到上下左右挑不出一點毛病。若不是因為他盯著她的眼神實在冷冽懾人,她幾乎會認(rèn)為他是好看的。

  “好久不見殿下,可還清健???果爾娜伊朵,以后請多指教了?!碧烨缙鹕碜呓?,笑著伸出右手,掌心側(cè)攤,一副等人來握的架勢。見朱棣站著不動,恍然般“哦~”了一聲,把沾滿肉碎的指掌在衣裙上用力擦了擦,接著手又向他探了出去,還舉得更高了些。

  “果氏,你這是做什么?”有外男在場,王香月半掩在黃儼身后,輕輕訝道。

  “嗯?這是我們那兒的禮儀,兩人正式見面的時候,右手要像這樣握一握,以示未攜帶武器,以后會友善洽睦,好好相處。”

  “噢喲娘娘,我們這兒可沒有這樣的禮儀,倒是講求男女授受不親。這么握手法,不大合適啊?!敝炷艽笮Φ?。

  “???睡都能睡在一起,手卻不能握?你們中原人可真夠怪的~”

  眾人面色各異,相同點是沒一個好看。連花姣都心跳突突,俏臉發(fā)白,不停在想:“這丫頭到底搞什么鬼?要做什么怪?”

  她不知道,天晴上來就不走尋常路,是因為接下來她還要做很多更鬼更怪的事,必須讓這位王爺對“果爾娜伊朵”奇峰突起的畫風(fēng)先有個心理準(zhǔn)備才行。

  朱棣看了一眼她油膩發(fā)亮的手掌,五色叮當(dāng)?shù)囊嘛?,并沒有要回應(yīng)她“友好”的意思,只淺淺淡淡向王香月丟了句:“這什么打扮,帶她去把衣服換好?!北闫蚕滤齻冏唛_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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