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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三十五章 浮華亂世走(二)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252 2020-09-28 18:00:00

  翌日,有一名叫“何足言”的蒙面大俠送糧給灰水渠窮人的傳聞就在城中洋洋播開。伍豪聽到消息,卻如同白天見鬼,臉色發(fā)青掉頭就走。

  “什么?‘何足言’?這花名怎么這么拗口,還娘里娘氣的難聽!”天晴也從嘰嘰喳喳的小莢口中得知了此事,一陣得意過后,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這點。

  “不是你自己留的名字嗎?現(xiàn)在外面都瘋傳那何大俠神功蓋世、俠義云天呢!”花姣道。

  “哎,失策!就是要叫何大俠,怎么也該叫個何其猛、何震天之類的吧!何足言?哪有一點王霸之氣!”

  花姣也是無語。當初發(fā)現(xiàn)天晴夜里偷跑,她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個等著兵兒子從戰(zhàn)場回家的老媽,可看她回來后跟出去玩了一圈似的,還手舞足蹈地跟她講故事,又覺得這樣可能也不錯。天晴說的有道理,天天坐著等,金匣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不如出去碰碰運氣看了。此時只能笑著道:“好了,霸不霸這大名都已經(jīng)叫響了,你要想改個名字,就換個地方行俠仗義吧!”

  天晴當時連脅帶迫,逼問伍豪家里的元室寶物是從誰處得來。伍豪連連叫苦,稱這都是三十年前伍父賤買的,他老人家早就作了古,如今上哪去找賣家?看天晴口氣不善,心中又一陣抖,忙拉出自己老婆的娘家——城西都氏,說他們家有盆七彩石花,同伍家的八寶玉樹一樣,也是元宮之物,大俠想找經(jīng)手人,不妨去都家打聽一二。

  天晴的身份當然不可能讓伍豪引見,于是隔天如法炮制,往都家“走”了一遭。可惜姓都的當初也是從一個二道販子那兒收的東西,如今人早不知去了哪……天晴白忙一場,然而何大俠招牌立都立起來了,有道是“賊不走空”,逼得那位滿面油光的都大戶也苦著臉散了錢糧,送去分給窮困百姓。一時間又被大家引為談資。

  伍家、都家平日名聲都算不得好,聽聞倒霉的是他們,無人同情,只有大快。這兩次“作案”也讓何足言來去如風、劫富濟貧的名氣越傳越開,城中但凡有些劣跡的富戶無不為之戰(zhàn)戰(zhàn)兢兢,護院守衛(wèi)全都一水兒加強了防備,將值錢寶貝聚在一道,小心收藏嚴加看管起來。

  這倒方便了天晴,靠著小莢她們每日帶回來的街談巷議,很快鎖定了六七家目標,均是在北平積富兩代以上、趁著打仗做過些倒買倒賣生意、家底不干凈且為富又不仁的,這樣就算找不到寶物線索,也能做做好事,總算出力不白給。

  天晴的作案方法簡單粗暴,仗著功夫好身手棒,每次趁夜溜進宅子,只要捉住了那戶管家的,自然能套出珍財?shù)牟靥?。管家不同于家主,對本戶情況知根知底,但少人嚴防保護。他們怕疼怕死,也怕?lián)煟^不能說何足言得手是因自己露了口風,這樣造成的最終結(jié)果是——何大俠神通廣大,長了一雙天眼,無論你把財寶藏得多嚴多好,他都有辦法找到拿走。

  自從都家那次,天晴自覺搬米費力,銷貨費時,索性立下了規(guī)矩——“好米冬衣,金銀可換?!敝灰粦粼敢飧籼焓┟踪浺拢訚毧?,滿了一定數(shù)量,她就會交還盜走的昂貴財貨。如此一來,她這俠盜簡直高風亮節(jié)一心為民,更被城中居民傳為神人奇士,而她自己還不必費神銷贓——天晴對自己的機智安排簡直不能更滿意了。

  可其他人就不大滿了。

  北平知府安慶和氣得冒煙。何足言光顧的人家都不是普通的富戶,哪家沒同布政按察指揮三大司連連結(jié)結(jié)沾親帶故?哪個是好得罪的?

  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江洋大盜,登門打劫屢屢得手,竟如入無人之境!不抓住他,叫他這個地方官臉面往哪里擱?為此大張通緝令,誓要將何足言捉拿歸案,一雪前恥。

  可問了東家問西家,勉勉強強,也只能畫出何足言半張臉的樣貌,又能憑它捉誰去?

  更讓安慶和沒料到的是,不少受過恩惠的窮老百姓感激何足言的俠義高風,趁官差不備,還時不時會在張貼的畫像上涂鴉添筆,或把何足言畫成威風凜凜美髯關二爺,或把他畫成大殺四方黑面趙公明,弄得巡邏看到的衙差看得哭笑不得,連換都來不及。

  “一群飯桶!一個小賊,就把你們耍得團團轉(zhuǎn),傳出去,北平都司法紀崩頹,混亂至此,你們一個個年都不想過了是不是!”

  剛剛回城的朱棣一進城門就看到了安慶和張著的通緝榜,大怒之下連王府都沒回,直接殺到知府衙門興師問罪。

  “殿下息怒。目前被盜人家總共有七戶,每戶都上上下下仔細盤問過,找不到一點頭緒。這何足言來來去去全無痕跡,不像外盜,反像內(nèi)賊,可若是內(nèi)賊,何以每家都有?這小賊又飄忽得很,除了盜的皆是北平積富兩代以上的人家,下手并沒什么規(guī)律,卑職等實在無從緝拿……”明明數(shù)九嚴寒,安慶和愣是解釋得滿頭大汗。

  “怎么無從?不是每次只要人家施衣贈粥,他都會歸還財物嗎?把宅子圍起來守著你們都不會嗎!區(qū)區(qū)民宅又不是王府,難道憑兵馬司的人還圍不住?”

  “是,是。”安慶和連連諾諾,“就是這何足言神出鬼沒的,每次歸還財物,一會兒丟在院里水缸邊,一會兒放在后門菜桶里。上一次錢家失竊,卑職派人里里外外暗中守了三天三夜,誰料被那何足言發(fā)現(xiàn),卻把金銀首飾都扔進了便溺馬桶之內(nèi)!青天白日,竟無一人看見!卑職等無能無法,向殿下請罪……”

  “你確實無能?!毕氲揭还?jié),朱棣的聲音忽而冷了下來,微瞇了瞇眼睛,“但再無能,也得給本王想出辦法。限你七日之內(nèi),將這姓何的賊廝捉拿——否則,有你好受!”

  一個時辰后,燕王府后廷前寢宮。

  “什么?!你們替她私開內(nèi)典,讓她在府外設粥棚,開義診,讓城里一半百姓把她看了個遍?”朱棣簡直快要嘔出一口血,“我讓你們管緊了她,你們就是這樣管的?!”

  站他面前的王香月和黃儼都氣不敢喘。黃儼千想萬想,沒想到果爾娜真的膽子大到能自作主張,自尋死路不算,還拖累上他!當然不敢說看到她的百姓應該不止一半,吞吞吐吐牙關打架:“是、是奴婢輕、輕忽了……娘、娘娘說、說是殿下的意思,奴婢就信了……不、不、不成想……”

  王香月也是悔得肚腸都青。

  每次要做什么,果爾娜都先把王爺這頂大帽子抬出來,她能怎么辦?坐在她這個位子,真是有苦說不出。

  做得不好當然不行,做得太好,難道還能好過先王妃去?殿下的脾氣又出了名的捉摸不定……是故她的原則一直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四平八穩(wěn)就對了。自從來了果爾娜這屢教不改的小刺頭,總是面上好好好,轉(zhuǎn)身鬧鬧鬧,她起初還為調(diào)教不好而煩躁,后面倒反而想開了。

  真出了紕漏,她就兩手一攤——誰讓殿下就寵這果氏呢?

  她是小老婆,不能越過早就不在的大老婆便也罷了;如今,還不能越過受寵的小小老婆,她簡直太難了好嗎?!

  誰知道受寵的會這么嫌命長啊!

  她其實還是不想來,想繼續(xù)做那個什么蠻部圣女,才存心這么作死的吧!

  那也別害人啊??!

  王香月秀目一紅,脫簪跪倒。“妾身蠢笨無知,行止不曉輕重,有負王妃娘娘、更有負于殿下所托。謹請殿下責罰!”

  朱棣微微一怔。

  月娘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妙紜親自選定的接班人,多次受她稱贊賢德溫婉,侍奉恭謹。可朱棣有自己的考慮,最后并沒如妙紜所請,立她為側(cè)妃。如今聽她提起亡妻,如何能讓他不百感……

  正此時。

  “和他們都沒關系啦!是我笨,理解得不好,誤會殿下的意思了。”清亮的嗓門大喇喇從外頭傳來。

  天晴一走進,看到的就是王香月哭泣跪地、黃儼面如死灰的喪氣場面,當即把王香月拉拔起來,說道:“這次托殿下的福,我和城里好多百姓聊了天,真是大開眼界~知道了不少逸聞。好不容易盼到殿下回來了,正想跟殿下好好說說呢~哪知卻惹殿下不高興了。那什么,漢人女子有脫簪請罪的規(guī)矩是不是?我脫我脫,該我才對。”說著忙忙慌慌從發(fā)間拔下簪子,也學王香月剛才的跪姿,躬身匍匐,“請殿下責罰!”

  朱棣深深看了她的一眼,良久道——

  “果氏留下。你們兩個,都先下去吧。”

  王香月和黃儼哪敢再留,立刻遵命。慶幸之余,又云里霧里。

  難道王爺真的要聽她什么亂七八糟的逸聞么?

  只剩下了兩人。朱棣面色淡然:“說吧?!?p>  “嗯,上次殿下要我想的事,屬下已經(jīng)想好了。殿下下次北巡,能不能帶上我一起?”天晴直起身問道。

  “什么玩意兒?”朱棣大怒,“期限已過,你就跟我說這個?”

  “殿下先別急呀!那個金匣屬下想起來了,上次見到時,是由一個韃子頭目帶在身邊,不過因為屬下不懂蒙語,也弄不清他是什么身份,好像是叫、叫什么阿魯臺的,長得是一副高鼻深目的胡人樣子?!?p>  阿蘇特部的阿魯臺,朱棣當然知道。他是元帝的常侍兼親衛(wèi)隊長之一,又不是黃金家族中人,怎會有金匣?這家伙一會兒說想不起,一會兒卻給了這么個人,真假反倒不好分辨。

  “所以你才要北上?去找那個阿魯臺?你一個云南人,怎么會見得到韃子?”

  “誒~藍玉來之前,云南不還是韃子管著呢么?后面幾年,也零零星星有韃子出沒。那時候?qū)傧逻€小,阿魯臺年紀也不大,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金匣還在不在他那里,又到底是不是他的。反正我現(xiàn)在有殿下做靠山,管他什么阿魯臺魯魯花,咱們直接去蒙古把他提來,嚴刑拷問一番,就都知道了~”

  朱棣現(xiàn)在終于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了。阿蘇特部牧所臨近和林,要是阿魯臺帶兵滋擾邊衛(wèi),那還有望拿住他;可如果他龜縮不出,想抓他,就必須深入草原,甚至同汗廷開戰(zhàn),這又豈是一藩之主可下的決斷?

  她故意說的輕描淡寫,心里恐怕早知道此事短期內(nèi)不可能施為。反正她說過就算交差,他也不能硬說她是胡扯。

  天晴早就揣摩過朱棣的心思,接著道:“我跟城里的軍戶聊天,聽說那個阿魯臺好像有點來頭,現(xiàn)在是北元大汗的親衛(wèi)還是什么參謀,可就算再親,金匣這么重要的東西,大汗是絕不會讓他保管的~這個金匣定不是托雷一系,有可能是和其他汗國部落打仗時繳獲的戰(zhàn)利品,所以……”

  “所以托雷一系金匣的線索,不妨繼續(xù)在城內(nèi)找?!敝扉樦脑捳f完,“比如請那個何足言幫幫忙,是不是?”

  天晴一怔,心猜他應該不至于這么快想到她就是女扮男裝的何足言。輕身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何足言出現(xiàn)的時間實在太巧了點,以朱棣的機警,懷疑也自然。

  “實不相瞞,屬下與那位何大俠呢,確實有些淵源,有秘法能聯(lián)絡到他。要是殿下嫌他搗亂,我就和他說說,請他走人~可若是殿下覺得他還合用呢,我就和他商量一下,讓他以后安安靜靜拜訪諸府,光看不拿。反正其他人都見不著他,只當?shù)钕禄貋?,把他嚇退了就是了。殿下看這樣行不行呢?”

  朱棣想了一想,很快道:“將近新年,葛長史正在寫呈報奏表,你應該知道怎么做?!?p>  那就是繼續(xù)找、不要鬧的意思了。

  “屬下明白。”

  “下去吧?!?p>  天晴暗喜這次他還算好說話,心道“看來是老骨頭長途跋涉累了,所以懶得啰嗦”,自不再等,也像王香月他們那樣,行禮告退。

  剛走到門口。

  “天晴?!?p>  “誒?”

  來不及思考,象征應和的語氣詞就這樣從她嘴邊溜了出來,甚至再也順理成章不過地朝呼喚自己的人回過頭去。直到余光觸及他神情里的意味深長,她才頓悟事情不好,翛轉(zhuǎn)之間“誒——喲喂呀”垮下身,歪在門檻旁,一迭聲叫疼。

  “誒喲誒喲——怎么好端端就給絆了呢!”她一面抱怨著,一面低頭大力挼搓自己的膝蓋,好像痛得只能顧上揉,根本沒注意到他正漫漫走來。

  “別裝了?!敝扉ω撌钟谒媲罢径?,刻意加重了后三個字的語氣。

  “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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