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島」其五十六 毒蠱之匣

　　靠站的列車再次駛動。

　　加入戰(zhàn)局的物哀用竹刀指著道三，同時粗略地巡視了一遍空蟬身上的傷勢。

　　——胸口有過倉促修復的痕跡，雙臂表面坑坑洼洼，兩條蝎尾損毀了好幾處關(guān)節(jié)，這還只是外傷；從地面的血量和她站立的體態(tài)看來，體內(nèi)很可能還有多處骨折和內(nèi)出血，這種級別的傷勢，不是本我異能的自我回復能力能夠處理的。

　　脫離戰(zhàn)場或者放倒對手哪邊都行，總之必須趕在她撐不住前盡快結(jié)束戰(zhàn)斗。

　　“……居然能想到利用不穩(wěn)定的魔術(shù)異能來干擾戰(zhàn)斗，你可真會耍小花招，使劍的小哥?！钡廊Z氣冰冷地對他喊話。

　　“經(jīng)過之前的戰(zhàn)斗，我已經(jīng)很清楚自己有多容易受暗示。”物哀吐了吐舌頭，“既然無法阻止，那就加以利用，沒什么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不如說很好?！钡廊共康难璐罂诔麄?nèi)鋭又?，“你不像她那樣有對毒的耐性，你屬于碰到毒素就會血肉俱溶的普通人。有這種拖油瓶加入戰(zhàn)場，我舉雙手歡迎?！?p>　　“話別說得太死，大叔。”

　　物哀和空蟬交流了下眼神，兩人站到車廂的左右兩邊，鎖定好道三的位置。

　　“——我可沒說毒液能對我起效?！?p>　　由空蟬率先朝道三發(fā)起進攻！

　　有了前幾次接近戰(zhàn)的教訓，這回空蟬沒有再貿(mào)然向前沖，而是任由狂舞的蝎尾直沖向前、像野狗撕咬獵物般追獵著道三。道三輕松地閃開了蝎尾的撕咬，但一陣沖擊力極強的劍風緊隨其后向他襲來！

　　那是物哀撕裂空氣放出的真空刃！

　　物哀只見道三皺了皺眉，當即遁去了身形，而蝎尾和真空刃瞬間都丟失了目標，只能像沒頭蒼蠅般啃咬著空氣。不等物哀對應(yīng)這種情形再度揮刀，不遠處的空氣里突然憑空射出來數(shù)十顆毒牙！

　　“牙口還挺不錯嘛！”

　　物哀說著把竹刀卡在腰間，放低重心，下盤后撤。待毒牙離自己的距離只剩三步以內(nèi)時，他迅猛地出刀，高速切割著身前的空氣，手起刀落，空中沖刺的毒牙全都被真空空間所擋住，化作了一地的塵埃！

　　解決完道三對他的攻擊，他馬上舉刀留意空蟬的動向——現(xiàn)在只有她的蝎尾能夠微弱地檢測到隱形的道三所在的方位。一旦可以確定他的大致位置，馬上就用與剛才的毒牙數(shù)量相當?shù)恼婵杖姓泻羲?p>　　但他隨即感覺到，空蟬的行動與之前有著微妙的區(qū)別。那蝎尾在剛才道三發(fā)射毒牙的位置如同掃蕩般亂舞，明顯在追著道三移動的蛛絲馬跡，卻始終觸碰不到他的分毫，以至于從物哀的角度看來那不過是兩條被人溜著玩的滑稽活物。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么蝎尾似乎變得遲緩了？

　　物哀還來不及細想，又從一處角落飛出來了一批毒牙，一半朝空蟬射去，另一半直奔他而來！

　　——三步之內(nèi)拔刀！

　　物哀再次調(diào)整架勢，準備一陣揮砍把毒牙統(tǒng)統(tǒng)毀掉，卻總感覺有哪里不對。他計算好距離，將出力全都集中在刀尖，這樣一來就能在恰好三步的射程范圍里攔截……

　　……三步？

　　物哀反應(yīng)過來時，毒牙已經(jīng)來到了與他只隔兩步的距離！

　　來不及躲閃，也來不及招架，物哀只能盡可能地把竹刀收回身前，刀身阻擋住了大部分聚集在一起的毒牙，卻還是有兩三顆越過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線，就要把劇毒、麻痹、幻覺和痛苦的毒素注入他的身體——

　　咔！

　　空蟬的蝎尾橫插一腳，那些漏網(wǎng)之魚深深地扎進了蝎尾之中！

　　物哀趕緊轉(zhuǎn)頭看向空蟬，她只留了一條尾巴來阻擋那些毒牙，騰出了另一條為他解圍，現(xiàn)在兩條尾巴上都已經(jīng)插了好幾顆毒牙。

　　“喂，沒事吧！”物哀喊道。

　　“沒事……總比你中招要好?！笨障s顧不得拔掉蝎尾上的蛇牙，又把它們收回身邊索敵。剛才的那些毒素若是注入物哀的身體，將會直接導致戰(zhàn)力的損失，因此她以自己作盾承受住了傷害，自己在這場戰(zhàn)斗中飛速成長的毒耐性也盡可能減小了毒的影響。

　　“就不能痛快點去死嗎？”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道三的嘲諷，“也是我過于謹慎了，早知道你們會這么痛快地被擊中，我應(yīng)該用點全新的毒素，你體內(nèi)沒有抗體，也能死得比較快?！?p>　　空蟬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物哀：

　　“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嗎？”

　　“啊……我們的實際動作和認知產(chǎn)生了差異?！蔽锇Ц械接行├⒕?，“雖然認知里的時間流動是正常的，但實際動作卻比往常更加遲緩。我剛上來時這種異能還沒生效，慢慢才對我造成了影響，怪我大意了?！?p>　　“和他的眼睛有關(guān)，但關(guān)鍵還不是那里?！笨障s氣喘吁吁地檢索四周，她完全丟失了道三的位置，“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們的速度就會一直這樣?！?p>　　物哀看了眼道三最后出現(xiàn)的那個方位，咬了咬牙。

　　“沒辦法，整點緩兵之計吧。”

　　他高舉起竹刀，確保刀尖能夠夠得到車廂的天花板，然后大刀闊斧地揮舞起來，從左壁到車頂，再到右壁和地面……

　　到最后，一面與車廂橫截面積完全等同的真空墻被制造出來，把車廂阻隔成了兩半！

　　“不留一點縫隙的真空墻，無論是什么東西一碰到就會被炸得粉碎?！蔽锇в弥竦稈吡藪咧車?，確保隱形的道三還留在墻的另一邊，“估計維持不了多久，而且他也能通過其他手段繞過來，在這之前我們得商量清楚，要么找到破解他異能的方法，要么脫戰(zhàn)?！?p>　　“我絕不脫戰(zhàn)?！笨障s惡狠狠地說，“在這種人面前夾著尾巴逃走，還不如讓我就地自殺?！?p>　　——沒有勝機還去送死不是更加不堪的選擇嗎。物哀心里想著這句話，但一想到空蟬的立場，又感覺說不出口。

　　“……那就必須盡快破解他的異能。你現(xiàn)在了解了多少？”物哀有些無奈，看向真空墻另一邊的車廂，那里的地面破破爛爛、流了一地血，隱形的道三不知身在何處。假使他有在移動，地上應(yīng)該會有新腳印生成才是，但墻那邊此刻卻風平浪靜。

　　空蟬告訴了他，自己傷及道三眼睛時血滴間隔的變化。

　　物哀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車內(nèi)。

　　嗙嗙。

　　從他們的身下有什么聲音傳來。

　　嗙嗙嗙。

　　“……要來了。我簡單和你說吧。”

　　物哀對空蟬低語一陣。

　　咣——?。?p>　　地板被踢開一個大洞，道三從車底下探出頭來！

　　空蟬猛地朝他出拳，道三隨手一擋，將空蟬的拳頭牢牢抓住，隨即張開頭部的蛇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像斷頭臺一樣朝向她的手部落下——

　　物哀一刀挑向他的下顎，道三把頭一閃，那竹刀重重地打到了地板上，再次擊穿了一個大洞！

　　現(xiàn)在，整座車廂的玻璃幾乎全都碎光，地面也錯落分布著被破壞的大洞，呼嘯的寒風吹進疾馳的列車，仿佛要把車身這層薄薄的鐵皮悉數(shù)掀開一般！

　　道三大口一張，朝他們噴灑了滿天的毒液，在風的帶動下，那毒液瞬間灑滿了這一整個狹長的空間！

　　“由下至上加上大風，毒牙很難瞄準，但液體就另當別論了?！钡廊舐淖爝值煤喼币涯X袋撕開，言語間還不斷有更多毒液從中飛濺出來。

　　空蟬自覺事情不妙，趕忙回頭！

　　果不其然，那些毒液已經(jīng)濺到了物哀的皮膚上。他一臉的呆滯與麻木，定格在原地，隨即像一具木乃伊般倒了下來。

　　“沒有注入血管，效果可能不是很明顯……足夠了。還有，我應(yīng)該告訴過你吧，大敵當前卻分散注意力，這可是戰(zhàn)斗中的大忌?！?p>　　在空蟬的注意力集中到物哀身上的空當，道三從底下伸出一只發(fā)綠發(fā)霉的手來，一把拽住了物哀的腳踝！

　　“——！”

　　緩過神的空蟬立刻將尾刺對準他，精準地射出，但一切已經(jīng)太遲。

　　道三一把將無法動彈的物哀從洞里拉了出去，朝二十層樓高的下方扔了出去，然后準備隱身來躲閃空蟬的蝎尾——

　　不想那蝎尾竟直接從他的身旁擦過，沒有攻擊他，而是直奔快要落入萬丈深淵的物哀而去！

　　蝎尾趕在夠不著物哀的前一秒鉤住了他的身體！

　　“……戰(zhàn)斗中還有一個大忌，那就是去關(guān)心或者幫助身陷絕境的同伴。你的天真將會讓你們兩個全都命喪黃泉，空蟬?！?p>　　道三緩緩地從地面的洞里爬了上來，仔細一看沒有隱形的他，幾乎毫發(fā)未損。

　　而站在他正對面的空蟬，身上已經(jīng)傷痕累累，蝎尾的兇猛程度大不如一開始，更何況其中有一條還伸到了列車外、掛著一個中毒的男人。

　　列車離下一站還有一段距離。

　　“用上你最烈的毒，空蟬?！钡廊朴频卣f，“因為我也會用我最猛的毒素……它叫劇毒·加百列。從被注入到死亡只有一秒的時間，卻能讓對方的意識暴走、在腦海里這一秒將會等同于過了一年。你可以在死前的這‘一年’里把它學下來，去另一個世界演示給你的家人們看。”

　　“……不需要注入，我已經(jīng)學會了。很快我就會把它用在你這條狗腿子的太監(jiān)主人身上?！?p>　　空蟬冷冷地看著道三臉上露出的慍怒的微表情。她又指了指地面。

　　“還有一件事，似乎有人比你想象中的要難纏?！?p>　　道三低頭看向地面的洞——

　　唰！

　　一道真空刃朝他襲來！

　　道三側(cè)閃避過，真空刃擊打在車頂后炸開，冷風瞬間從車頂?shù)亩蠢锟翊颠M來！

　　唰！

　　又一道真空刃！

　　這回閃避時，道三終于看清了下方的狀況：物哀被掛在蝎尾上，在高速飛駛的列車底下不斷晃悠，全身都還毫無知覺無法動彈，唯獨右手先解除了毒素，此刻正不斷朝上方揮舞著竹刀，射出一個又一個真空刃，把地板一個洞一個洞地打穿。仔細一看的話，可以看到蝎尾所綁住的正好就是物哀的右臂，正因為蝎尾層層將他的右臂勒得梆緊、才阻礙了血液里的毒素往右手擴散，使他的右手尚且具備行動能力。

　　“……沒辦法，毒液效果有限，能想到這種辦法解鎖一只手也算你們機靈?！钡廊辉偃タ此安贿^在那種極端的環(huán)境下根本瞄準不了我，只能胡亂輸出一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話音剛落，物哀的真空刃就擊穿了空蟬的腳底下，非常險象環(huán)生地掠過空蟬的面龐。之后又來了好幾個真空刃，擊穿的也都是空蟬附近的地面。

　　“你看吧，這種干擾很容易誤傷?！钡廊樾χ[起眼睛，“到頭來你還是沒能破解我的異能就不得不和我戰(zhàn)斗……而且能用的還只有一條蝎尾?！?p>　　“一條就夠了。對付狗腿子不需要更多。”

　　空蟬原地站定著，緊盯著他，一股就要將仇敵咬碎的氣場。她這回沒有再把蝎尾纏繞在拳頭上，明顯不打算靠肉搏決勝負。

　　“嘻嘻嘻嘻嘻……”

　　道三笑將起來。

　　“哈哈。”

　　空蟬還以干笑。

　　列車在沉吟，真空刃擊穿著地板和頭頂，和著鐵軌運轉(zhuǎn)的節(jié)奏。

　　“——喀！?。　?p>　　道三一聲大吼，射出漫天的毒牙，遁去身形朝空蟬沖去！

　　空蟬也驅(qū)尾迎擊，蝎尾橫掃一波將毒牙悉數(shù)擋住，隨后強忍著毒素的影響直線向前，長驅(qū)直入刺向道三的方位！

　　真空刃還在由下至上破壞車廂，卻誰都沒能命中。隱形的道三轉(zhuǎn)移了位置，就要朝空蟬射出更多的蛇牙，不料他移動完位置的那一剎那，仿佛接收到了感應(yīng)一般，那尾刺驟然轉(zhuǎn)向，再度朝他的新方位刺去！

　　這還是空蟬的蝎尾頭一回成功捕捉到他的移動，道三未能預見，只得放棄繼續(xù)發(fā)射毒物，轉(zhuǎn)而朝靜止不動的空蟬直線沖刺——現(xiàn)在的她沒有尾巴護身，簡直就是個活靶子，稍微咬一口就會命喪九泉！

　　“我說過一條蝎尾就夠的。”

　　空蟬輕輕蠕動的嘴唇讓道三頓覺古怪。他朝后方瞥了一眼。

　　——那蝎尾竟然再次把握到了他的軌跡，轉(zhuǎn)向從他背后咬來！

　　“——！！”

　　瞬間，道三六只狹長的蛇眼夸張地凸起，驚異填滿了他血紅的瞳孔。

　　蝎尾，精準無誤地命中了他的后背！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就算看穿了你的異能是依靠聲音……依靠蛇腹語運作，也絲毫沒有辦法防備？”

　　空蟬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的左右耳各有一簇真空空間，把她的耳朵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那是身處車外的物哀制造的真空刃從她臉邊掠過時故意留下的。

　　“真空無法傳聲，蠢貨?！?p>　　那蝎尾以前所未有的巨力鉤起被毒素麻痹的道三，將他朝某個方向全力推去——

　　他全面撞上了物哀制造的那堵真空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