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衣于林間奔騰,不繞彎,只向前。
在前面的方向有一個挺大的縣城,哪里便是他的目的地。
陳月生步伐不停,重歸自由的興奮、對將來的迷茫、以及那瘙癢的不舍,在他心中糾纏不清。
但此時他只能不停的跑,先于人間落腳,然后再考慮其他。
眼前的視野漸漸開闊,他看見了一個人影。
一個男人,身著短衫,腰間佩一把短刀,緩緩走動。
護(hù)林人。
陳月生腳步放慢幾分,隨后又恢復(fù)到先前的高速。
那護(hù)林人并沒有注意到他,他巡邏的并不認(rèn)真,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聽到身后急促的腳步聲,他心頭一緊,回頭一看,我嬲你媽媽別,鬼?
還不等他拔刀,陳月生沙包大的拳頭便落在了他的門面。
這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頭昏眼花,他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吐納法都沒修行過,不過是接了個護(hù)山林順便看大門的活。
一拳之后還有一拳,陳月生拳如雨下,直到那護(hù)林人徹底暈過去,這才罷休。
衣服扒了,刀拿走,繼續(xù)跑路。
……
七日后,曼陀宮長老閣,白花葉雙目低垂坐于蒲團(tuán),在她身前,是不安到極點的何安韶。
她本想將陳月生出逃的這件事再瞞些時日,今日她的師姐突然找到她,要她來找白花葉一趟。
那時她便知道,這事敗露了,至于何時敗露的,她不知道。
師徒二人對坐片刻,白花葉才抬眼開口道:
“陽鼎沒了,換一個就是,宮里養(yǎng)了很多,下午去挑一個便可,跑的那個,我會遣人去斬草除根?!?p> 何安韶臉色頓時煞白,身子微微搖晃,她還未開口,白花葉就又道:
“陽鼎不過物仆,不要本末倒置?!?p> 對陽鼎生情,幾乎是曼陀宮弟子修士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哪怕是她也不例外。
此時回望,不過覺得當(dāng)初的自己好笑罷了。
何安韶乃是百夜國宰相的嫡女,心性天資根骨都是上佳中的上佳,只是心思太過天真單純,需要一劑猛藥。
那個名為小樓的陽鼎,便是她選擇的猛藥之一,天生反骨,姿態(tài)也最易讓人動情,從開始時就四處踩點籌備出逃,她看的真切。
這是她為何安韶準(zhǔn)備的第一個坎,邁的過,往后有望與她比肩或更勝于她,邁不過,至多金丹。
白花葉默默看著何安韶,何安韶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她的口吻并不是商量的意思,只是陳述,僅此而已。
看著何安韶噤若寒蟬的樣子,白花葉心中默默嘆氣,閉眼道:
“下去吧?!?p> “……”何安韶默默起身,對白花葉鞠了一躬,向靜室外走去。
邁出第七步后,她停下腳步回頭,顫抖著問道:“怎樣才能不殺他?”
白花葉已然入定,聽到也當(dāng)沒聽到。
陳月生要死,只有他死了,才能知道她這個關(guān)門弟子究竟是璞玉還是朽木。
不答,也算是回答,何安韶回頭,走出靜室。
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的無可奈何。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著、等著。
失魂落魄地走回石府,她坐在往日與陳月生一起閑聊的臺階上,神情恍惚。
毫無征兆的,她的心中響起一句話。
“修行一途,應(yīng)該要自強(qiáng)不息才是……”
“自強(qiáng)不息……”她呢喃著這個不知來歷的成語,眼神漸漸清明,漸漸堅定。
也請你自強(qiáng)不息,活著回來見我。
于此同時,于曼陀宮山下的花海縣西面郊外,陳月生吊兒郎當(dāng)?shù)淖咴诹珠g小徑,手里拿著個面餅大嚼特嚼。
此時的他穿著粗布衣裳,原本的及背長發(fā)只剩下了后腦勺的一撮,原本的一頭秀發(fā)被他割去賣了,換了不少盤纏。
他可不覺得有絲毫心疼,那一頭長發(fā)折磨了他太久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剃個寸頭,可惜沒有這個業(yè)務(wù)。
腰佩一把挺鋒利的短刀,來自那個倒霉護(hù)林人,那件白袍被他當(dāng)做包袱跨在肩上。
此時的他與在曼陀宮時那個陽鼎小樓判若兩人,從原本的出塵美男子,變成了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拿榔ψ印?p> 氣質(zhì)會變,但帥還是帥,難搞。
一塊面餅嚼完,陳月生拍了拍手,腳步不停,繼續(xù)前進(jìn)。
他不知道這是哪,但走總歸是要走的,不可能待在那個花??h里等著被抓。
夜晚,陳月生走在靜謐的樹林里,表面淡定,心里慌得不行。
這走了都快一天了,怎么還沒到林子外邊?
莫不是鬼打墻了?
他沒由來的打了個哆嗦,握緊腰間短刀,打算遭鬼時給它攮一下子。
慢慢向前,短刀從緊握到出鞘,他隱約能聽見風(fēng)聲呼嘯,一股不安在他心中緩緩蔓延。
不遠(yuǎn)處,一縷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棟破敗的寺廟,從門框里看去,依稀可以看見一尊佛像與火光的橘色。
陳月生瞇起雙眼,緩緩向那寺廟走去。
應(yīng)該……是人吧?
抱著僥幸心理,他走到寺廟門前,探頭瞧了眼廟內(nèi)光景,一個火堆,一個女子,是美女。
他想跑了。
美女破廟,不就是典型的遭鬼劇情嗎?
他剛打算抽身離去,那個坐于火堆旁的女子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嚇得他心一緊,還沒撒丫子跑路,那女子就先他一步驚叫出聲。
“??!??!啊&*%&*”
只見她向后一仰,顫抖的縮至墻角,看著一臉迷茫的陳月生,愣了愣,嘀咕了幾聲,顯然是回過神來了,卻還是縮在墻角動也不動。
陳月生回過神來,尷尬的吸了口涼氣,撓了撓頭,走至廟內(nèi)抱拳道:
“姑娘冒犯了,可否讓在下于此歇腳片刻?!?p> 那女子靠在墻邊,眼光上下掃著陳月生,隨即意識到自己的糗態(tài),攬了把凌亂的發(fā)絲,坐回到火堆旁,開口道:“啊……嗯,可以的?!?p> “謝過姑娘?!标愒律狡茝R的另一邊,輕撫胸口,松了口氣。
方才那女子莫名其妙尖叫起來,把他嚇得不輕,還以為是自己背后來鬼了,想了想才發(fā)現(xiàn),大半夜看見門邊探進(jìn)來個腦袋,能不嚇著嗎?
他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面餅干嚼起來,在山門吃了十幾年的軟飯了,現(xiàn)在吃個面餅都覺得無比享受,有嚼勁。
嚼著面餅,他看向那個坐在火堆旁的女子,發(fā)現(xiàn)她正在直勾勾的看著他。
“要吃嗎?”他揮了揮手中的面餅道:“我還有?!?p> 一絲詫異從那女子的臉上一閃而過,她點了點頭,陳月生也點頭表示了然,拿起包袱走到她身邊。
他剛一坐下,就聽見身后傳來了陣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