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上元節(jié),漢國最為熱鬧的節(jié)日。
不過在正月十三的時候,城中的燈就已經(jīng)點了起來。炮竹聲聲,燈火如龍,這樣的日子約莫要持續(xù)五天,只是在上元節(jié)那天最為熱鬧。
此時長安城中的百姓,若是家中事情已經(jīng)處理完,就會三兩成群的相攜出來,一同欣賞這夜晚的賞花燈街景了,使得原本因為寒冷而略顯空曠肅穆的朱雀大街顯得分外熱鬧熙攘,真到上元節(jié)那天,人怕是會更加的多些。
此時的趙微卻是帶著趙晴還有石頭一同出來賞這夜景,感受這不夜城的絕代風(fēng)華。
“哥!有糖葫蘆哎,我要吃!”
趙晴指著不遠處被一群孩童圍著的小販,有些雀躍。趙微走過去,問攤販要了兩根,一個給了趙晴,另一個則給了石頭,石頭有些失措,拿著糖葫蘆有些呆愣愣的,見少爺走遠了,才趕緊三兩步跟上。
無論是否尋常百姓,還是達官貴人,臨近這上元節(jié),家中都會開始準(zhǔn)備燈籠,有些是用于掛在自家院內(nèi),有些則是用于家中的孩童玩耍。
一些手藝匠人則是將燈籠做的格外的多,此時就見有一人在朱雀大街邊當(dāng)著眾人的面,拿著一根竹條,在一個做好的燈籠上比劃了兩下后,削去了粗糙的部分,將竹條裁成了兩截。連續(xù)裁剪了幾根竹條后,取了根細麻繩,將竹條扎成了一個燈籠的骨架。接著便取了些已經(jīng)畫好的圖畫,或是花鳥魚蟲,或是山川河流,或是嫦娥奔月等神話傳說,或是體態(tài)婀娜的宮裝仕女,或是空空如也的空白紙張,隨手從中抽選了一張將它裱糊在了扎好的骨架上,一個燈籠便已初見雛形了。
趙晴雖然見過家中仆人動手做這些,卻是沒見過如此熟練的,在一旁嚼著糖葫蘆的同時拍手叫好。
有些人專門做燈籠,有些家中清貧些的讀書人則擺了個攤子負責(zé)幫人在燈籠上寫詩作畫,畫作雖然比不上余眺那般縹緲出塵,卻已經(jīng)是很難得的了。
“哥,若是你畫,會有這般好看嗎?”
“還行吧,風(fēng)格不同?!闭f著就打開了手中折扇,正是去永興樓說書時備上的那一個,上面也畫著一副山水圖,卻是極其寫實,仿佛躍然紙上,趙晴看了登時愛不釋手。
“回頭給你畫一幅也就是了,這扇子不適合小姑娘拿?!?p> 趙晴點點頭:“哥哥你可真怪,以前從不拿扇子,這個時候拿扇子了卻又從不打開,多好看的畫呀,揮開扇子輕扇兩下,濁世翩翩佳公子呀!”
說著話,趙晴就站直著身子,學(xué)著男兒姿態(tài),昂首挺立,“唰”一聲揮開,然后輕輕搖擺起來。
趙微見了笑著搖了搖頭,就又去捏她鼻子,登時就使她翩然的形象墜了地。
“咦?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哥,這是什么意思?”
“啊……道德經(jīng)里的一句話,比較喜歡,就寫上了,不然光禿禿的,扇子不好看?!?p> 趙晴扁了扁嘴:“哥哥真奇怪,我見別的公子都是寫些詩詞的。”
趙微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有人做燈籠,有人賣字畫,而也有些人會出些燈謎放在錦囊中用來售賣,或者干脆將一些得意的字謎給掛出來,此時趙晴卻指著一個謎面問道:“咦,這是猜什么的?”
趙微望去,是掛出來的謎面,顯然是店家的得意之作,上寫四個詞,“黃絹”、“幼婦”、“外孫”和“齏臼”,《三國演義》中有記載,是曹操經(jīng)過曹娥碑時,指著背上的刻字,問過楊修,只是這個世界,沒有三國,似乎也沒有曹娥碑。
趙微看著趙晴,笑著說道:“這個簡單,是絕妙好辭?!?p> 趙晴“噢”了一聲后,又跑到另一個謎面跟前,這個謎面更加簡單,就是兩個字——蟲二:“那這個呢?”
趙微尚未顧上答話,那攤販卻是一聲驚咦:“公子好才學(xué),竟然這般快就答上來了,這可是今年上元夜,小生專門去王鋆公子那求來的謎面呢!王公子說,絕妙好辭一般人多想一會兒,也能答得上來,可這個‘蟲二’,若是書讀多了,反而不容易猜出來?!?p> 這小販嘴里雖然這般說,眼睛里可是警惕的很,若是自己攤位前,有謎能夠難倒許多人,那自己的生意必然要好上許多,此時自然是不希望趙微猜出來的。
趙微看著他,呵呵一笑,不欲與他為難,拉著趙晴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說道:“噓……是四個字——風(fēng)月無邊。莫要聲張,咱們?nèi)コ詼珗A,不要跟他為難,要是咱們都猜出來了,他今年上元夜就掙不到什么銀錢啦!”
趙晴被趙微嘴巴呼出的氣吹的有些癢癢,于是歪著頭夾緊了脖子,笑著說:“知道啦知道啦!”
只是此時,卻是有人攔住了二人,只見這人格外恭敬的行了一揖,神情語氣都格外大方坦蕩:“原來是趙大公子,我以為是哪個登徒子,趁著夜色非禮晴兒姑娘呢,一時眼拙,莫怪莫怪?!?p> 趙微皺了皺眉,有些厭煩這樣的書生:“你是……”
趙晴輕輕拉了拉趙微的衣袖,踮起腳尖湊過頭去,輕聲道:“他是王文興,廊亭詩會上那個混蛋,還記得嗎?”
趙微呆呆的想了半晌,搖了搖頭,反而看著趙晴的面色有些不善,好奇道:“是當(dāng)時惹你不高興的那個人嗎?”趙晴撅著小嘴點了點頭。
趙晴和趙微在這里竊竊私語,讓王鑫心中好生不痛快,他剛才看似坦蕩的過來搭訕,其實就是存了貶低趙微的心思。已經(jīng)確定了這人乃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卻還總是一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樣……實在是虛偽之至!
尤其是趙微那副完全不認得自己的表情,更是讓自己憤慨,明明前幾日在李相府上,是有過一面之緣的!
王鑫心中冷笑一聲:“這可是家父今年的得意之作……”
說話間,眼神有意無意的瞟向趙微,言下之意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神經(jīng)病……”趙微嘴上嘟囔了一句,不欲理他,牽起趙晴,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這姿態(tài)登時讓王鑫有些氣炸了肺。
“早就聽聞趙家大公子只是尋常鄉(xiāng)野村夫,只是趙將軍憐其性命所以才認他為子,我原本是不信的,可這下……唉……果然空穴來風(fēng)并非無因啊……”
“你胡說些什么!”卻是趙晴站在了趙微的跟前,“他是我哥!我能不知道?!”
王鑫沒說話,只是和身旁的夏公子相視一笑,然后用頗有玩味的眼神望著趙晴。
趙晴這下氣極,眼睛一瞪:“是‘風(fēng)月無邊’!我大哥早就猜到了!不忍砸了人家店家的生意,才刻意走開!兩個小人,枉稱才子!”
此時他們身邊已經(jīng)圍攏了不少路人在圍觀,聽到這謎底之后,再去望向那謎面,不由得紛紛贊道:“妙!妙極!”而那攤販嘆了口氣,只好默默摘下了那幅燈謎。
趙微見趙晴居然主動護著自己,先是訝然,接著就拍了拍她的肩,將她擋在身后,面色有些陰冷:“已然猜出,不知兩位公子,可否放我等走了?”
王鑫和夏喆被人當(dāng)街罵小人,面子上此時也有些掛不住,忍著心中不快放聲大笑起來:“你家晴兒妹妹猜出的謎,與你有何干系?”
“那你待如何?”
“家父還有一謎?!眳s是王鑫手一指那攤販上掛著的第三個鎮(zhèn)攤子的謎面,這個謎面更加簡單,就一個“螢”字,“你可能猜得出?”
“就算我猜不出,那又如何?”
王鑫和夏喆都有些語塞,訕訕著冷笑兩聲:“那你可是當(dāng)著大家的面,承認自己乃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了?!”
趙微有些失笑,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反感:“我是否不學(xué)無術(shù),與你有何關(guān)系?你們二人姓甚名誰我都不曉得,犯得著在這朱雀大街上與我為難?真是惹人生厭!”
趙微偏過頭,看了看那個因為自己小臉都有些漲得通紅的趙晴,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安慰,繼續(xù)道:“《禮記·月令·季夏》中說:‘季夏之月……腐草為螢。’螢為草化,那草化二字合在一處,自然就是‘花’字了?!?p> 此話一出,王鑫神色一怔,此謎他自己也不知謎底,而思忖一番發(fā)現(xiàn)果真如此。和夏喆二人此時都有些訕訕,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言語。而圍觀眾人見這二人吃癟,也都哄笑起來。而那攤販,又是滿面灰敗之色的取下了這幅燈謎。
“我這也有一謎贈予二位,不知你們可否答得上來?!?p> 趙微也不待他們答復(fù)什么,簡簡單單的念了九個字出來:“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蹦钔旰?,一手牽著趙晴,一手則扶著石頭的腦袋,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而王鑫和夏喆二人則在眾人注視下回味這古怪謎面,這二人尚在愣神,圍觀中人卻已有人猜出,然后就放聲大笑起來,接著便是相互間的竊竊私語,聽到謎底的人也是掃了掃王鑫和夏喆,會心一笑。
“這二人是誰?被罵了還不自知?!?p> “你管他是誰,讀書人之間,不都是這種齷齪事……”
“剛才走掉那人可不是這類讀書人,那句‘那又如何’當(dāng)真說到了人心坎兒上,那番氣度,即便答不上來,也頗令人心折?!?p> “他是趙將軍府上的大公子,坊間有不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他并非趙龍驤親生兒子,這種大戶人家的齷齪事誰知道呢!哎,你瞧,眼前這二人,還沒猜出來人家罵他王八呢。”說完這人又哈哈大笑起來,而主動搭話的人見趙微似乎走遠,便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高帥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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