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早早便起,前往鏢局拜會。駱家在麒麟門名望甚大,幾乎鎮(zhèn)上有一半的產(chǎn)業(yè)與駱家有關(guān)。振威鏢局就位于鎮(zhèn)東頭,偌大一座宅子,尋起來倒是十分方便。
鏢局門口,駱家的老管家正在安排置辦貨物的進出。這管家被稱做福伯,從駱飛云創(chuàng)立振威鏢局就開始侍奉駱府家人。府中上下,對他是極為尊敬的,就連新任的鏢主駱元庭,見他也是非??蜌?。
別鶴三人已行至鏢局,見大門口站著兩名鏢師守衛(wèi),心下想著,不請自來,總得禮貌點才好。便吩咐清月道:“你且上去與那守門之人通傳一聲,就說駱老鏢主昔日好友來訪?!?p> 清月得了指示,蹦蹦跳跳走到那守門的鏢師面前作揖道:“兩位叔叔,我家?guī)煾登皝戆輹慵业溺S主,勞煩通傳一聲?!?p> 那兩個鏢師見這小孩模樣可愛,說話卻故作老成,不禁對視一眼,莞爾一笑。其中一個逗著清月說道:“小兄弟,你家?guī)煾凳钦l啊,倒是報個名頭。這幾天是我振威鏢局老鏢主金盆洗手的好日子,前來拜會的各路英雄多了去了,你們可有我們鏢局發(fā)出的請?zhí)???p> 清月聞言,撓撓腦袋,不想原來還要這勞什子請?zhí)?。回頭看看師傅,卻見別鶴在那拈須微笑,并未答話。只得老實對那鏢師說:“我不曾有什么請?zhí)?,但我?guī)煾嫡f他乃是貴鏢局老鏢主多年前的好友,你只須放我們進去便好,其他的,我便不知道啦。”說罷,攤開雙手,一臉無辜狀。
守衛(wèi)的鏢師心里好笑,這沒有請?zhí)缃衲芊胚M府去。但見清月的確可愛,便想再逗他一下:“駱老鏢主縱橫江湖多年,聲名顯赫,認(rèn)識他的人自然是多的。我若全都放進去,這振威鏢局也是容不下的。只怕現(xiàn)在街市上的小販俗子也說認(rèn)識我家東主呢,不過想混幾個賞錢。不若我讓帳房送點銅錢給你,東主是樂善好施之人,斷然也不會介意的?!?p> 清月是何等聰慧之人,怎聽不出這言語中的戲謔。不由得心下大怒:“你這人,我和我?guī)煾登皝戆輹D銋s把我當(dāng)做求賞之人,也忒沒有禮貌了?!?p> 鏢師也只當(dāng)拿這小孩逗樂,沒想?yún)s惹怒了他。振威鏢局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淖痔?,聽得清月的怒斥,心中也無名火氣:“不要賞錢就罷了,那便速速離去。別在我鏢局門口鬧事,小心大爺我拾掇了你。”
二人鬧將起來,也吸引了旁人的注意。正在指揮貨物進出的福伯聽得這邊狀況,見守衛(wèi)與一個孩童在那叫罵。便趕緊走過來喝止。
府中之人對福伯都是十分敬重的,見他出面,便也不好再鬧,只得原原本本把這事情經(jīng)過復(fù)述了一遍。
“你說你師傅乃是我家老東主舊友,可否告知我名號,我也方便通傳。”
清月聽得福伯詢問,但覺這老者面相慈祥,心里舒服,便痛快答道:“我家恩師喚作別鶴老人,從黃山而來,可不是無名無姓之輩?!?p> 福伯聞言大驚,這黃山別鶴的名號在武林中甚是響亮,江湖中對其人的傳說層出不窮。他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也多少有些了解。但見這小孩言辭懇切又不似胡吹夸大之人,沉思片刻小心問道:“那你師傅現(xiàn)在何處?”
清月也不作答,只回頭看向后方。福伯察言觀色,順著清月的目光看去,見得不遠(yuǎn)處站著一老一少二人,正是別鶴老人與小乞丐尚辰。
福伯并不識得這江湖耆宿,自然也不敢怠慢,只得讓三人稍等,趕緊入府向老東主稟告。
別鶴老人牽著尚辰行到清月身邊,假裝訓(xùn)斥:“你又為何與人家吵鬧起來,這駱鏢主也是英雄人物,休得無禮。”
清月受了教誨,心下好生委屈,卻苦于無處發(fā)泄,又只得把氣出在尚辰懷中的阿黃身上。兩個小孩便在那門口追鬧起來。
只待得片刻,便從府內(nèi)走出來兩人,前面一人乃是管家福伯,后面一位老者,約莫六旬年紀(jì),一襲黑色長袍,高鼻闊口,端得是十分威嚴(yán)。眾人見了,心里明白,此人便是南七省鏢行龍頭“穿云鐵槍”駱飛云。
金陵城中,這駱英雄的名號是非常響亮的。尚辰卻不想今日有幸見得真容,心下激動,一時看得癡了。
駱飛云跨出鏢局大門,眼光便停在別鶴老人身上,露出驚訝之狀。步子不由得更快了兩步,竟越過福伯,踱到跟前抱拳稱道:“適才管家說有貴客臨門,我只當(dāng)說笑。不想竟真是前輩蒞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尚辰聞言更是心驚。以駱飛云的江湖地位,見了別鶴老人竟還稱呼前輩,眼前這老者當(dāng)真深不可測。
別鶴老人卻只是呵呵笑道:“駱鏢主縱橫江南七省,統(tǒng)領(lǐng)這鏢行一道。算得上當(dāng)今武林的英雄人物,我一個行將朽木的老匹夫,如何稱得上前輩。駱鏢主這一聲倒是折煞老夫?!?p> 二人均是江湖人士,倒也不拘于常禮??蜌鈳茁暎阋煌饺腌S局。振威鏢局這宅子在麒麟鎮(zhèn)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宅院。清月與尚辰進來,倒是倍感新鮮。通過前院,正是鏢局練武的校場,一眾鏢師正在演武操練。雖然再過幾日便是駱飛云金盆洗手的大好日子,府內(nèi)府外忙于布置,但每日習(xí)武鍛煉之風(fēng)卻間斷不得。尚辰見得眾人練武,竟呆呆立在原地,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清月走了兩步,回頭發(fā)覺他并未跟上,趕緊回來拉他前行,一邊笑道:“你便見了這等功夫,就如此入迷。倒是個學(xué)武的癡兒,可惜他們練的都是些不上門道的拳腳兒,又有甚么值得你看的?!鄙谐铰勓裕橹逶乱詾樗窍肟催@鏢師練武,其實心里卻是因為此些場景勾起了自己一些往事而已。當(dāng)下也不好點破,只得苦笑不語。
過了校場,便是駱家起居的庭院。駱飛云領(lǐng)著三人來到會客的廳堂,請了別鶴落座上方,便吩咐福伯看茶。別鶴倒也落得大方,并不推辭,直接就坐了下來。清月也拉著尚辰,找了椅子坐下,四下觀望,好是欣喜,嚷嚷叫道:“師傅,你看人家的園子多大,多好看。不似我們黃山那小山宅子,我琢磨著,這宅子走遍也得費我一盞茶的功夫呢。”
小孩本是童言無忌,別鶴老人倒是不以為杵,反而笑道:“你這徒兒又犯渾了,要不若,老夫?qū)⒛懔粼诰┏牵惚阍隈樼S主家常住可好?”
清月一聽,連連搖頭:“那可不行,園子大了,屋子多了,趕明兒找自己住的地兒都不知道東南西北的。何況那黃山的猴兒還等著清月回去逗耍呢?!?p> 這番話又逗得兩位長者哈哈大笑。只有那尚辰不理不睬,只顧撫著懷中的小狗,依舊一副冷峻的表情。
眾人正自聊得開心,福伯已奉了茶與果點上來。別鶴嘬了口茶,便吩咐清月與尚辰到廳外去玩耍。駱飛云見狀,心知定是有事相告,回頭也命福伯與一干家丁退出廳堂。
別鶴見再無旁人,這才緩緩說道:“今日老夫前來,一則為駱英雄金盆洗手道賀,二則實是有事拜托于你?!?p> “這......”駱飛云聞言大吃一驚,忙道:“許老前輩此言差矣,想當(dāng)年小老二承蒙高人傳授槍法,狂傲自大。惹下那天大的麻煩,幸虧前輩出手相救,才免了我駱家滅門的禍害。如今前輩有何吩咐,盡管說來,這拜托二字老夫是承受不起的?!?p> “呵呵,那些個陳年舊事,還提它做甚!”別鶴淡然一笑,繼續(xù)說道:“外面那兩個孩童,頑皮的正是小徒清月。另外一個,乃是近日在京城中遇見的行乞小兒。我見他無父無母,身世可憐,便留在身邊??上М?dāng)初老夫與一位舊友有協(xié)議,平生只收一位徒兒,也不好破了這規(guī)矩。正巧路過貴鏢局,便想到駱英雄這兒,收個童兒,也算給他安個家,多少有人照顧?!?p> 駱飛云聞言點頭稱是,卻聽得別鶴又說道:“只是......”
“只是我救他之時,他被那錦衣衛(wèi)鞭打成傷。我為他上藥敷患之時,發(fā)覺這小兒身上竟然被人以內(nèi)家手法封住了丹田氣脈。而且這種手法怪異,竟不似我中原的點穴封脈的功夫,連老夫都無法開解。”
駱飛云聽到此處,更是心驚。別鶴老人的武功已臻化境,自己也曾見過,這世上居然還有連他也無法破解的功法,倒的確是不敢想象。
“不過駱英雄毋須擔(dān)心,此種武功也只是封住這小子的氣脈,并無礙他的性命。只是可惜了一副練武的好身骨?!?p> 別鶴老人說完,又飲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此子身世成謎,應(yīng)當(dāng)不是尋常人家,想來往事也是十分凄慘。以駱英雄的勢力,當(dāng)能保他周全?!?p> 駱飛云忙道:“許老前輩放心,且不說老夫曾受前輩之恩。就說這孩子的模樣,老夫也是歡喜得緊。他身子受限,不能習(xí)武,我可請位教書先生,教他詩書禮經(jīng)。正巧犬兒元庭膝下無子,不若收他作為養(yǎng)子,也好有個名分。至于剛才前輩說到那錦衣衛(wèi),那倒是小事一樁。想那些犬牙也不至于對一個小孩動氣。且我振威鏢局與官府中人素有來往,諒他們也不敢胡亂作為?!?p> 別鶴微微點頭,心中暗想此般處理才是最佳之道,當(dāng)下也是十分同意。兩人相視一笑,心領(lǐng)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