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盡忠來到東門長橋時,橋頭已被潰兵敗將擠滿根本就無處下腳。
張盡忠自以為憑借著自己的身份和威風,這些兵將肯定得主動給自己讓道。
可他這次完全是在做白日夢,這些兵將非但沒把道讓給他,反而把他從馬上擠了下來。
張盡忠惱羞成怒,揮舞著手中的馬鞭朝兵將身上抽去,嘴里還罵著一些粗魯?shù)脑???墒牵螒{他口罵鞭打,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理睬他。
張盡忠并沒有絕望,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他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用馬鞭指著這些兵將,叱呵道:“你們身為大清將士,蒙受皇恩,理應(yīng)為國盡忠,萬死不辭。而今賊兵作亂,爾等卻棄城逃跑,任由反賊為非作歹,你們對得起……”
張盡忠話未說完,一個敗將打斷他的話頭反唇相譏道:“敢問撫臺大人,如今反賊都在城內(nèi),您為何也手無寸鐵來到城外?”
這一問,問得張盡忠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一對太平軍穿城而過,殺出了東門,為首的一員大將正是忠王李秀成。張盡忠一看著了慌,在馬屁股上狠抽了幾鞭,企圖涉水過河。
他策馬躍入河中,卻沒想到這里水深流急,一失手就掉了馬韁。
馬游走了,又回到了岸上,而他卻掉進了水里。
等李秀成策馬趕到岸邊時,只見張盡忠在水里掙扎著,口中還喋喋不休地罵著什么,幾十斤重的鎧甲愣是把他墜進了河底。
從丹陽跑出來的和春,一口氣就逃到了幾十里外的常州,坐鎮(zhèn)此地的是清廷兩江總督邢報國。
江南大營的潰敗以及丹陽的失陷,早就嚇破了這位邢總督的膽,他早就收拾好了細軟,準備一聽見太平軍的炮聲就棄城逃跑,可就怕逃跑以后被和春治罪。
如今和春又倉皇逃來,更讓邢報國魂飛九天之外。
邢報國的內(nèi)心很是矛盾,眼下有兩條路擺在他面前:
一,棄城逃走;二,拼死抵抗??伤凶灾鳎叩诙l路無異于螳臂當車。晚上,他一個人思索了許久:“拼死抵抗,倒不如保存實力?,F(xiàn)大帥也剛剛被長毛賊打敗,他一定也領(lǐng)略了長毛賊的厲害。我不如去找他商量商量,說不定他會理解我的苦衷……”
于是,邢報國當晚就硬著頭皮去找了和春。
他本以為和春會就此事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沒想到二人對于這事竟然一拍即合,當即就說定等天一亮就南逃。
第二天一大早,邢報國跟和春一起棄城而去,把常州留給了太平軍。
太平軍克復(fù)常州后,李秀成又派精兵去追和春和邢報國。
南逃途中,和春和邢報國被追兵沖散,邢報國匆忙逃往無錫,而和春僅帶著兩名親兵坐小船竄到了酥州。
和春到酥州城外時,天色已近暗,他本想進城和酥州守將商討一下對策。
沒想到的是,這個叫高恒的城守尉卻不認眼前這個穿著長衫、狼狽不堪的欽差大人,非叫他拿出官印來才放他進城。
和春一路只顧著逃跑,這才想起系在腰間的官印不知掉在了哪里。
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大半天,他這才想起自己穿的可是“御賜黃馬褂”。
于是,和春脫掉長衫,露出了黃馬褂。
孰知,這個叫高恒的城守尉竟是個色盲,他一口咬定說和春的馬褂是青色的,還說和春“胡攪蠻纏”,說什么也不讓進城。
無奈,和春只得和兩個親兵在城外的一間破廟里留宿。
夜里,和春讓兩個親兵出去弄些吃的,自己就坐在廟里掏出煙槍抽起來。
這個大煙鬼,在逃跑之時還不忘帶上自己的大煙。
抽得正過癮時,外面不知從哪里來了兩個喝得醉醺醺的清兵。
他們看見和春,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嘴里還罵著:“大煙鬼,老不死的……”
和春雖通些武藝,可他已年過花甲,那里打得過這兩個壯年漢子?
——三招過后,他就撐不住了,蜷縮在地上任憑他們打。
一頓暴打之后,兩個醉兵不由分說,伸手就去奪和春手里的煙槍。
和春正抽得帶勁兒,那里肯放手!搶奪不成,兩個兵使出了“殺手锏”,兩雙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和春的脖子。
不一會兒,和春的白眼翻了,舌頭伸了出來,腿也蹬直了。
兩個兵把手指往他鼻孔上一放,“沒氣了。”
其中的一個兵驚恐地說。
“怕什么,這老頭兒抽得起大煙,肯定有錢!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p> 另一個兵滿不在乎地說。
二人剛扯開和春的長衫,倏地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黃……黃馬褂……”其中的一個兵看完后,臉刷的一下就沒了血色。
“張二,看……看來這還是個官,這……這官……還不小……”
“王三,咱……咱闖……闖大禍了!怎……怎么辦咱……”
二人面面相覷了許久,手足無措。
“他娘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咱把他吊在梁上,讓人以為他是自己吊死的?!苯型醵谋ба勒f。
“行!”
二人說做就做,解下和春腰間的帶子,搭在梁上系了個死結(jié),又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已經(jīng)斷氣的和春吊在了梁上。二人做罷,撿起和春的煙槍,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