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撞響，一個人破門而入，跌撞著跑進屋來，原來是這個村的一個村民。
只見這村民臉色煞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好了忠王！清兵……清兵把整個村子都包圍了?，F(xiàn)在……正挨家挨戶翻箱倒柜搜查，您出不去了！”
“砰砰砰砰！……”
幾聲槍響，接著——院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不好——清兵來了！”
“他娘的，給這幫狗日的拼了！”劉功和他的弟兄順手抄起案上的刀槍棍棒，大步朝門外奔去。
“莫要自尋死路！”李秀成箭步?jīng)_到門口，挺身擋在劉功等人面前，“你們這樣做豈不是暴露了自己，快把兵器藏起來！”他疾目掃了一眼房內(nèi)，“快——拿兩個色子來！”
茅屋里喧嘩聲不斷，一伙官兵踹門而入，想看看屋里這些人在干些什么。
只見屋里放著一大垛稻草，稻草旁的一張破舊的長案上趴滿了人，桌上還放著一些銅錢和碎銀子；一個黑臉大漢正雙手捧著兩只扣在一起的碗得意地搖著，碗里的色子不停地叮當(dāng)作響——此人卻是劉功；趴在桌上的八九個人的雙眼都直勾勾地盯著大漢手中的碗，嘴里不停地嚷嚷著：“大，大……”“小，小……”同時還夾雜著一些污穢的言辭。當(dāng)碗打開時，幾個人樂了，幾個人氣得口中日爹操娘地罵著，對這些不速之客根本就視而無睹。
“砰！——”
這伙兵的頭頭兒端起手中的洋槍朝天放了一槍，子彈把屋頂穿了個窟窿，屋頂上的稻草稀里嘩啦散落一大片。屋子里立刻就鴉雀無聲了。
“呦，官爺！”搖碗大漢驚叫一聲，嬉皮笑臉地奔到頭頭面前，點頭哈腰地說道：“我今兒個忘了看黃歷，看來今天是個挺吉利的日子，把這么多官爺都刮來了……”
頭頭兒揚臉一笑，不屑說道：“行啊你們——誰贏了？”
搖碗大漢道：“官爺這說的哪是哪的話兒，我們這些鄉(xiāng)野匹夫就靠那幾畝薄田度日，月月連頓葷腥都開不了，也就是偶爾和弟兄們拿那么幾錢銀子消遣消遣……”他咋呼一聲：“李二，狗日的快把你剛才贏我們的銀子都給官爺兒們拿來！”
一個瘦削身材的男子捧著一捧銅錢和幾粒碎銀子送到搖碗大漢手中，大漢一邊說著，一邊把錢硬往頭頭懷里掖：“官爺，錢不多，是我們孝敬您的。您就收下給弟兄們買點酒吃吧……”
“嗯，嗯……”頭頭兒蔑笑著點點頭，把銀子銅錢收進了兜里。
“對了官爺，今兒個您大駕光臨，有何吩咐？”搖碗大漢問。
“沒啥，就是把你們帶走？”
大漢把眼一瞪，驚恐狀說：“這是為何？——官爺，我們可都是良民，沒做過什么偷雞摸狗……”
頭頭兒口中嘖了聲，抬手用小拇指摳了兩下鼻孔，不耐煩地道：“小爺我說你們偷雞摸狗了嗎？”
“官爺，那您這是……”
“上頭有命令，有人舉報說你們村有人藏匿長毛賊的大官兒，要我們挨家挨戶翻箱倒柜搜查。所有村民都得到村口去趟，你們也不例外。沒什么大事兒，到那兒一站就行。”
大漢苦笑著指著自己的弟兄對頭頭說：“我說官爺，您仔細瞧瞧，就我們弟兄這些個樣兒，能是長毛賊嗎？——再說了，我們想投奔人家，人家也得要我們呀！”
“要——怎么不要？向你們這樣的要是當(dāng)了長毛賊，保準都能當(dāng)大官！”
“真的？”搖碗大漢不可置信地問。
“你們不知道吧，在長毛賊中當(dāng)大官的個個都是虎背熊腰。依小爺我看——保不準你們中就有當(dāng)長毛賊大官的！”這個頭頭兒也剛從綠營調(diào)過來，根本就沒見過什么太平軍，他說這話是想故意嚇唬一下劉功他們。
“官爺，您見過長毛賊的大官？”劉功他們竟然好奇地問。
“見過，怎么沒見過？——除了洪秀全，長毛賊中的大官——小爺我都見過?！鳖^頭兒挺著胸脯侃侃地說?！霸趺?，你們離江寧城這么近，就沒見過什么長毛賊的大官？”
“我們上哪兒見過？長毛賊的大官只要一出城，所有百姓全都得跪在道路兩旁，連頭也不能抬，誰要是抬頭看大官，他們就說誰冒沖儀仗，二話不說就把誰給砍了。誰還敢抬頭？”
頭頭兒繼續(xù)吹道：“算了，你們沒見過，小爺就跟你們說說吧……要說長毛賊中誰最厲害，那得屬李秀成。嗯，李秀成你們都聽說過吧，知道他長什么樣嗎？”
大漢們搖搖頭。
“小爺我見過李秀成幾次?！鳖^頭兒說，“乖乖，就那家伙……少說也得有八尺多高，那臉比……比海碗都大！那腿都跟水桶那么粗！那拳頭就跟鐵錘似地，一拳就能要了人的命！”頭頭兒連說帶比劃，又指著站在自己身旁聽得目瞪口呆的“李二”說，“就你這副身板，李秀成一個巴掌就能把你全身的骨頭給拍散架嘍！”
“?。?！——這……這么厲害！”“李二”一副吃驚的樣子說。
搖碗大漢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頭頭：“官爺，除了李秀成，您還見過誰？”
“剛才小爺我不是說了嘛，多了去了！還有……還有……”頭頭兒的記憶中只聽說過李秀成，實在想不起別的人了，更不知往下該怎么去吹了。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于是一沉：“叫你們?nèi)ツ銈兙腿?，怎么這么多廢話！”又轉(zhuǎn)臉朝手下嘍啰說道：“去！——把這幫人全都轟到村口去！”
“官爺，您還沒說……官爺……哎……官爺……這……”
就這樣，李秀成和劉功他們被這一伙兵推搡到了村口。
村里的上百名百姓都被攆到這里來了，四周圍了幾層手執(zhí)洋槍、身穿“勇”字號衣的湘軍兵將和“兵”字號衣的綠營兵。
村民們見忠王也被帶來了，都不禁捏了把汗。他們不約而同地向李秀成靠去，漸漸把他圍在了人群最里面，以防被清兵看到。
李秀成瞟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高坡上的官兵頭子，官服補子上繡著一只虎，便知道這是個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