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事情跟那些無辜的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酉遲甩袖，氣憤不已，過分激烈的情緒讓他暫時忘記了對于女子的恐懼。
眾弟子也無法理解老婦人的極端、瘋狂，看她的眼神，如同一個十惡不赦即將被秋后處決的罪人。
老婦人臉上的陰冷殘酷隨著燃燒殆盡的篝火慢慢消失，她自顧自的回想，安靜的空地上只聽見極其細(xì)微的火星子湮滅聲響，和微風(fēng)吹動樹葉的窸窣。
突然老婦人抱緊嘉木拐杖，手勁極大，那番場景好似幻想著掐住了某人的脖子，要至他于死地。
在年輕人們毫無意識的摸脖子動作進行的同時，老婦人胸口起伏不定，痛恨的兇光畢露。
她舔了舔干燥發(fā)白的嘴唇，完全沉浸在回憶中：“蘭氏那個賤人！我李家待她不薄，她居然恩將就報！”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她既然生不出孩子就該主動讓賢，卻霸著位置不放，要死要活的不許我李琴納妾?！崩蠇D人身體前傾，瞪著眼，怨氣極深的眸子有幾分滲人。
“那個不孝子居然說我逼她，蘭氏上吊不過是她良心發(fā)現(xiàn)！他那個畜生爹也不是個東西，年輕之時仰仗我，待人老花黃就開始流連于花天酒地，十天半月不著家！”老婦人也不怕家丑外揚，只想把因為蘭氏支離破碎的怨恨發(fā)泄而出。
“呵，碧山村，就是個忘恩負(fù)義的地方？當(dāng)初是誰幫他們崛起的？是誰幫他們的開辟求學(xué)之路？當(dāng)初苦苦求到門前，一個個都是諂媚的嘴臉，到最后卻都偷偷看我的笑話?！?p> 老婦人言辭激烈，講述了李家由繁盛轉(zhuǎn)為落寞的過程。
最后終于回歸了正題：“遇見大兇之獸是場意外，那家伙腦袋不靈光，若非如此，早就晉級為惡獸，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山抓小孩。”
她低頭攏了攏寬大的衣裳：“你們也看見了這里荒無人煙，但多年前卻繁花似錦，故人已逝，就我一人深處紅塵，孤獨寂寞只想有個孩子承歡膝下。只可惜那蠢東西笨手笨腳，叼回來的孩子都已經(jīng)咽氣了?！?p> “咚”，老婦人松開拐杖，濺起一地灰塵，繼而張開雙臂仰頭望著門匾原本的位置，“把我最美好的回憶，留給他們作埋身之地，也算仁至義盡，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話畢，她直沖灰塵滿布的圓木柱子而去，一頭溘上，發(fā)出“嘭”聲巨響，酉遲扔出的劍鞘晚一秒而至，擊中了她的腿部。
“咚”，肉體砸在地上發(fā)出沉重的聲響，只見老婦人額頭紅腫且血跡斑斑。
但她嘴角卻帶著從未有所的平和幸福，好似在臨死之前見到了諸多幸福時光。
一弟子探了探她的鼻子又捏了捏她的脖頸，嫉惡如仇的啐了一口唾沫：“呸，真是便宜她了！這種人就該當(dāng)眾問斬以慰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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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孩的尸首盡數(shù)被人領(lǐng)回去安葬，碧山村人皆松了一口氣，一陣吹吹打打聲音中，滿是鄉(xiāng)親們的由衷感謝，淳樸而善良。
老婦人其實年方四十，但面容枯老如同七旬老婦，且據(jù)記載早已亡故，眾人只當(dāng)鳩占鵲巢，坐席之時還提到過她。
“別看這宅子現(xiàn)在荒涼，以前可是碧山村里的大戶，誰家孩子想學(xué)劍若是求得這李府人松口，一準(zhǔn)是飛黃騰達(dá)的命！”
“老李笨拙，獨自優(yōu)柔寡斷，唯獨這老夫人巾幗不讓須眉，只可惜娶了個克夫克父的蘭氏?！?p> ……
言語溢美，感慨萬千，不似婦人所說的指手畫腳，暗地里戳脊梁骨，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往事已矣不可追。
葉青西起身偷偷溜出院子，不想青苔滿布的墻壁旁早就佇立這一位少年。
一頭青絲系于白色的發(fā)帶間，沉靜如海的眸子自她出現(xiàn)就牢牢鎖住，四目相對，沒有纏綿悱惻的情絲，但卻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老婦人尚存人世的兒子自蘭氏死后便剃發(fā)出家了?！眱扇瞬⑴哦校蚱h(yuǎn)的寺廟趕去。
一路上雜草叢生，地圖上的路徑因為人跡罕至而早已消失，兩人最后還是尋著炊煙才找到地方。
木頭上長年累月被雨水沖刷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跡，院子里盆盆罐罐種著抽芽的植物，寺廟破敗但是干凈整潔，雖人煙稀少，但梵香不斷。
“二位施主！”掃地的老僧停下動作邀請二人用些素齋。
“我們來尋李琴，還望師傅帶路。”沈宴搖頭謝絕，表明來意。
“時也，命耶！”老僧闔眼感嘆，“李琴魂滅，本寺只有一名小僧法號忘塵?！?p> 按照老僧所指，兩人來到大殿，蒲團上端端正正盤腿坐著一名小僧，察覺到人來，他盡早停下敲打木魚：“二位施主找小僧何事？”
他穿的藍(lán)衫補丁有十處，但他眉眼溫和，生得慈眉善目，清秀臉龐上噙著高深莫測又倍感親切微笑。
葉青西意識到他們的到來于忘塵來說不是好事，且老婦人的罪過不累及兒孫，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沉默，也十分壓抑。
忘塵嘴角的笑容一直掛淺淺的淡淡的笑容，他溫柔而耐心的等待著兩人開口。
沈宴斜眼看了優(yōu)柔寡斷的葉青西一眼，彎彎繞繞的心事，直言不諱，開門見山地說道：“碧山村嬰孩事件，你應(yīng)該聽說了吧?！?p> 忘塵聞言閉目，木魚聲再起，一聲一聲混著梵香，似在為死者祈福，送它們安然離去。
“聽說了?！彼詾槭钦拥年P(guān)系，二人才找到他，“感謝諸位不遠(yuǎn)千里為碧山村解難?！?p> “鳴笛，控制大兇之獸行兇之人正是你的母親?！睙o論葉青西如何擠眉弄眼，沈宴依舊一針見血地指出最后的真相。
忘塵手中的怒柄吧嗒一下掉在地上，驚恐的神色伴隨著滾燙的淚水讓葉青西久久難以忘懷。
那種來自靈魂的顫栗感，讓人高馬大的僧人一瞬間卑如塵埃，恐懼、痛苦、掙扎在他眼中不停的翻滾。
喉管中似乎有千萬把刀子正在凌遲他的血肉，粗糙、沙啞、磨砂感極重聲音從囁嚅的嘴唇中發(fā)出：“母……親，她不是早已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