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一點點收拾著帶回的物品,有外出帶回的東西,也有養(yǎng)病期間在別院里用慣了的物品,都被九爺囑咐下人好好收拾了回來。
她慢慢收拾,朝暮不喜歡下人動他的東西,哪怕是用來擦手的帕子??伤旨捌鋹壅麧?,以前都是由貼身小廝親自整理,為著他的怪癖每日里怨聲載道的,不管外面包了多少女人,家里的丫鬟屈指可數(shù),輕易不許女人進傅府大門。
所以自己當初進府,他身邊很多人不喜,唯獨小廝歡呼雀躍,終于不用每日里忙著女人們忙的事情了。
他有自己的睡房,但因為與她一起的時候多,所以很多隨身物品也就零零散散地搬了來,自己走后,整潔歸整潔,但還是雜亂了許多。
墻角擺著四個檀木方柜,掛著青銅鎖,是朝暮四季的衣物。他有時候也自己收拾物品,從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shù)较碌热说哪且魂囎?,因為無法忍受臟亂,無論多晚都會自己動手收拾,倒也算是難得的品質(zhì)了。
墨染打開柜子,看著分隔整齊碼放的各類衣物,不禁微微一笑,如今大家世子能有這樣好習(xí)慣的不多了,外面酒樓里光鮮的公子哥,哪一個不是被貼身丫鬟收拾的服服帖帖才出得府來。
又新添置了一件狐皮坎肩,外加一個頗有特色的腰封,她把標有東日柜子里的外衣一件件取出來,重新熨燙撫平折痕,加上因天氣變暖蛻下不用的外衣里子服都清洗好的,一點點收拾好,放進柜子里,冬日衣物多臃腫,外加暖陽曬了更加蓬松,她站起身來用力按了按,才扣好蓋子。
額間掛著細密的汗珠,她叫小蝶打水來凈了面,歪在榻上迷迷糊糊睡了會子,直到小蝶擺了午飯才醒轉(zhuǎn)。她很喜歡這種寧靜,沒有很多下人,雖然大多事情都要自己動手,可為他細心收拾衣物,這樣家常瑣碎的事情帶來的安心,卻大于身體上的勞累。
吃罷午飯,見小蝶困得頭一點一點,笑著遣她去午睡。自己坐在隔窗下繼續(xù)收拾,午后的陽光或明或暗的投射下來,有些悶悶的熱,她起身將隔窗推開,淡淡的春日花香飄了進來。
她瞇著眼享受這一刻的舒適,一掃出行的疲倦,精神抖擻地坐下來繼續(xù)整理。朝暮還買了一些小東西給她,精巧的紅木盒子,里面裝著一個打磨精致的護身符,黃金色勾勒,內(nèi)里鑲嵌著暗紅色的瑪瑙,在陽光下愈發(fā)晶瑩剔透,鮮艷紅潤。
小東西并不貴,也是那日在鎮(zhèn)子里看見的,只是隨意一撇,就被這圓潤的色澤吸引,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因自家就是做首飾的,也不過在心里對比著,另外看了一些上等的瑪瑙料,準備回去交工匠打一件。
許是小蝶和團子隨口提了提,朝暮就將它帶了回來,塞在她隨身物品中,卻并不告知自己。她將金燦燦的簾子掛在指尖,那塊紅色玉髓在手心中晃動,帶著些許溫暖擦著肌膚,一如心里細細密密的喜悅蔓延開來。
出去團子的經(jīng)手,也算是朝暮親手送給自己的第一件物件了,她有些發(fā)愁,該放到哪里去呢?這里雖然自己住的熟了,但其實大多都是朝暮后叫人添置的東西居多,真正屬于自己的物件大多都還在家中。
且因著朝暮在這里住的時間長,他不喜東西亂擺,所以很多物件都是收到柜子中,外面十分整潔。這樣可愛的東西也不能隨手放在自己的首飾盒子里,她總覺得要鄭重的收好才行,等到夏日里褪去厚厚的絨衣,就可以貼身帶著了。
四下里看了看,只有那個梳妝的臺子邊有個收納用的小格子柜才好,她將護身符悉心的收在絨布袋子里。隨意拉開那些小小的格子,里面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已經(jīng)發(fā)黃的賬單,彩色的石子,泛白的荷包,都是些很久沒有用過的東西。
墨染之前也隨意翻看過,但因朝暮不喜別人隨意挪動他的東西,即使只有一人在時,也不曾細細打量。況且日里夜里的被朝暮呼來喚去,加著操心自家的鋪子,每日里忙的團團轉(zhuǎn)。但凡碰上朝暮性質(zhì)高,晚間鬧得大了,白日里只是強撐著精神做事,更是沒有精力將這屋內(nèi)的東西全部清理一遍。
今天難得的閑暇,這一件件古董般的東西帶著朝暮的記憶,如同寶藏一般深深吸引著她。墨染索性一個個抽屜翻看過去,每一樣物件上都帶著他的氣息,像是可以串起那些她不在他身邊的故事一般。
一直翻看到最下面角落里的格子,她輕輕用力,卻不想只打開一道縫隙,似乎被什么卡住,無法真正拉開。墨染低下頭去,幾乎是趴在青磚上,疑惑地擺弄著,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小的鎖扣還拴著。
越是打不開,就越是心里癢癢的難受。她皺著眉,孩子氣的撅起嘴,眼珠子亂轉(zhuǎn),想著如何打開,卻忘記非要打開之后要承擔的后果。
一陣子亂翻,從格子柜側(cè)面竟然被她找到一把帶著些微綠色的銅鑰匙,小小的及其精致,托在手心中可憐巴巴的。她歡呼雀躍,像是馬上要打開寶藏一般興奮,這樣老的物件,鑰匙自不會被朝暮貼身收存,所以必是放在上鎖物件附近。墨染在朝暮身邊日久,這樣的習(xí)慣早就被她摸透。
隨著咔噠一聲落了鎖,小格子終于被拉開來,里面只有一個暗紅色的絨布袋子,鼓鼓的不知裝著什么?墨染拂去浮塵,拉開袋口的布繩,手指將冰涼的東西掏出來,人就瞬間呆住了。
手指緩緩松開,那瓶子便咣當一聲落在青磚之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路咕嚕嚕地滑了出去。一張紙片從絨布袋子里飄落下來,上面清凜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墨煙。
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心一路下滑,窒息的感覺涌上來,她費力的抓住胸口的衣領(lǐng),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頁發(fā)黃的紙片上,除了那刺眼的名字之外,還有細小的筆跡,青絲入心結(jié),奈何怨隔。
他知道,他根本什么都知道,那只金創(chuàng)藥的瓶子底部還刻著細小的煙字。是父親當年從關(guān)外帶回來的,因瓶子晶瑩剔透,京都之中不常有,所以刻了字送與墨煙,自己因不喜這樣精致的玩物,所以并不曾注意。
“九爺對你是上了心的,他從不曾允許其她女人入府?!熬Y畫的聲音猶在耳邊,墨染卻覺得像是嘲笑一般。
怪不得他會親自入府接自己,廊下少女驚慌的裙擺,也能讓他愣住。不管多么親密,也不肯在床榻之間喚自己的名字,在秀樓定制的衣物也是當年馬車上妹妹穿的那身藕粉色。
大團大團的云朵遮蓋了暖陽,室內(nèi)黯淡下來,那陰影落在墨染臉上,襯托著她似哭還笑的神情。
“九爺?shù)囊活w心,一半還在仇恨中,一半?yún)s又不忍?!?p> “小心些,九爺不是一個健忘的人?!?p> 他不過是借自己的手,還恩罷了,傅家安穩(wěn),妹妹便不會流離。至于自己,不過棋子而已,他在她身上花費的心思,不過是沖著另一個女人去的罷了,偏那個女人是自己的妹妹,恨不能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