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你或嫣然會有一人能繼承遺夢坊。”母親聲線柔美,可綺夢聽來卻冷得連腳趾尖都在打顫。
她不敢接話,更加柔順地趴在母親膝上。母親緩慢地?fù)崦拈L發(fā),隔間外傳來喧囂聲,此時正是清水樓最熱鬧的時候。窗外卻極為安靜,風(fēng)鈴聲有一搭無一搭地響著。
“嫣然比你來的早,她一貫如此,總是什么都要占個先。你——不一樣,每一次都要磨到最后,才肯回來。綺夢,你沒有嫣然的果敢,也不如錦娘聰慧,更不及若菱的灑脫?!蹦赣H淡淡說著她不甚明了的話,“綺夢,我一直看不到你的終點,我在青檸那為你多要了些時間,逆轉(zhuǎn)十世找尋你的心,可我能看見所有人的終點,卻一直看不見你的,如果十世溯源你仍然無法找到自己的心,你就只能灰飛煙滅,墜入無間深淵了?!?p> 綺夢閉緊眼睛,感受母親手輕柔地落在頭頂上。
“母親,我不知道……”
“世間的情與愛如過眼云煙,你若執(zhí)意不肯回頭,便挖出他的心來,給了貪婪瓶,至少滿了自己的心愿。是選擇繼續(xù)留在遺夢坊?還是繼續(xù)溯源糾纏孽緣,全都要看你自己了?!?p> “可是,母親……我不知道,他對我是否真心?“
“每一世的記憶,都還在你那里,為何不肯面對?醒來,莫要再夢!“
頭頂?shù)氖滞蝗患哟罅Χ龋刂厍孟聛?,綺夢一個激靈,猛地醒轉(zhuǎn)。眼前一片明晃晃地燭光搖曳,門外有人嬉鬧著走過,她大口喘著氣,后背已被冷汗?jié)B透。眼前逐漸清明,她忙四下里尋找,哪里有母親的身影,原來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她坐在椅中,有一些恍惚,竟不知自己何時睡著?母親到底有沒有回來過?若菱說她去閉關(guān)了,這一次脫身的可能性極大,如果徹底脫離輪回,可能就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了。
“挖了他的心,填了瓶子,我就可以做坊主了,再不用生生世世受著輪回之苦。可是若是挖錯了心,不是要受更大的懲罰?那兩個人到底誰對自己是真心地?亦或沒有一個真心?我又要到哪里去尋那真心之人?“綺夢喃喃自語。
正自沉思,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jìn)來。
“綺夢,原來你在這里?”
她猛回頭,原來是朝暮,一身短裝,仍做騎馬裝扮。想是剛進(jìn)城,都沒來及換衣服。頭發(fā)有些蓬亂,眼底有些淤青,應(yīng)是連夜奔波,沒有足夠休息導(dǎo)致。
“不是說三天?怎么這樣快就回來了?“
“剛接頭,就聽說碧珠兒跟著商隊來了,而且被提前接走。我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趕回來見你。”
“哦?”綺夢不知怎的,胸腔里里有一股暖流劃過。
“碧珠兒比我大二十歲,今年已近五十。任何人看見聽見她說的,都會認(rèn)為我卑鄙,就是圖財?!背鹤聛?,就這茶壺猛灌了幾口,張口直奔主題。
綺夢抬眼看他,有些吃驚朝暮竟這樣直接:“那你是不是?”
“為財是真,但沒有圖。成婚之前,我們就簽了協(xié)議,攤開來說明我就是要錢。她當(dāng)時為了躲開婆家人的追討,才借我的名義轉(zhuǎn)移財產(chǎn)。”
“哦?”這個答案顯然有些出乎預(yù)料。
“她第一任丈夫留下大筆財產(chǎn),因是家中獨子,所以死后全部留給了她們母子。家族中有人覬覦財產(chǎn),明里暗里逼迫她改嫁,碧珠兒被逼的狠了,找我商議。我們簽了個協(xié)議,五年期限,我?guī)退龘醯裟切┤耍o我本錢,之后各走各的,互不干涉?!?p> “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我那時已經(jīng)組了商隊,總?cè)ニ遗茇?。?p> “那她?”
“我怎么知道她會愛上我?臨走之前我也擺明了告訴她,即便沒有她的資助,我也一樣可以攢夠本錢,只不過會晚些年而已。所以這樁買賣誰也不吃虧,我要錢,她擋災(zāi)。至于后來她貪心還想留人,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guān),我走我的,沒必要解釋?!?p> “可是她已經(jīng)追了來?”綺夢淡淡地說,“而且實在袁本手里,只怕他要用來做些文章?!?p> “我們早就解除了婚約,協(xié)議也在我手里,沒什么可怕的?!俺盒Φ?,見她只是低著頭絞帕子,湊上前問:”怎么?你生氣了?“
綺夢仰頭:“生什么氣?不過是提醒你一句罷了?!?p> “那怎么嘴撅得都能拴頭羊了?”
“去你的?!本_夢忍不住笑罵,“不過是今日走了幾間鋪子,累著了?!?p> “哦——”朝暮拉長聲音,站起身一屁股坐到她身邊,伸了個懶腰叫到:“夫人,你再不投喂,為父只怕要餓死了?!?p> “餓死你才好。”綺夢忍不住罵道,還是忙拍手叫人進(jìn)來點菜送餐。
清水樓的羊湯極鮮美,朝暮連喝了三碗,才意猶未盡地擦嘴摸著肚子滿意地直哼哼。
“夫人,我是真佩服你的主意,將羊群趕來洛陽,才是隨時喝上這樣鮮美的羊湯?!?p> “別皮!”綺夢招呼小二進(jìn)來收走碗筷,又叫沏了淡淡的桔柚茶,好去油膩。見朝暮心滿意足,瞇著眼睛喝茶,綺夢忍不住問道。
“你得了多少錢?”
“我還以為你會忍到明早再問呢。”朝暮笑。
“不愿說就算了?!?p> 恰在此時,吉兒敲門進(jìn)來,與朝暮細(xì)細(xì)談商隊以及買賣上的事情,綺夢知道他回來的急,必有些事情沒有辦妥。見他們主仆說的緊,也便起身自行先回家。
馬蹄在青磚路上規(guī)律地響,綺夢忍不住回想,只覺得朝暮回來的這樣急,難道就是為了和自己解釋碧珠兒的事?如果兩人真像他說的那樣,又何必這樣著急跑回來解釋呢?
朝暮現(xiàn)在的身家,綺夢一直沒有搞清楚,除了落在她名下的,其它的她一直不是很清楚。之前自己也沒想起來過問,總覺得那是朝暮自己的,兩人本就是契約婚事,問的太多總歸不好。
可今日之事突然讓她警醒,朝暮到底是如何積累的財富?他的過去只對她敞開了“吃苦”那一部分,其余的完全是未知。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