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禪房的門被輕輕扣響,不一會兒,屋內(nèi)的燭光輕微搖曳,一個身影披著外衣開了門。
“哪位?”她舉著燭臺照了照門外的人影,輕聲詢問。
月光下和尚的頭皮有點反光。
“施主,在下蒲士清,那個。。。孩子睡了嗎?”
“原來是蒲師傅,阿彌陀佛?!眲⑹嫌浀闷咽壳暹@個名字,是蘇婆子之前囑咐過她的,說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在寺里找他。
燭光映照下一個男人的臉隱現(xiàn),劉氏心想,原來他就是蒲士清。
她又將那燭臺往上托了托,想看清楚他的臉??雌饋砟隁q約莫三十幾,頭頂剃的溜光水滑,面相透著一股男子的成熟俊朗,想必年輕時也是鮮肉一枚。
一滴燭蠟順著邊緣滴到了劉氏的手上,她被燙的哎喲了一聲,立刻回了神。
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劉氏感覺臉頰有些發(fā)燙,她連忙回頭看向床榻那邊,并未有異樣,于是輕聲回答“已經(jīng)睡了?!?p> 月光下太黑,蒲士清并未在意到剛剛劉氏的神情。
他也跟著往里面探了探腦袋,床旁邊放著個搖籃,女子住的房間不好冒然進入,他站在門口凝神傾聽,是有嬰兒均勻的呼吸聲。
這樣他就放心了。
“如果在寺里有任何需要,可以和貧僧說?!逼咽壳逭嬲\叮囑。
劉氏點了點頭。
。。。。。。
不知怎么得,氣氛有些尷尬,蒲士清撓了撓鼻子,想找個話題。
“那個。。。還有。。那孩子應(yīng)該挺好帶的吧,不鬧騰吧?!?p> 劉氏連連點頭,“好帶好帶~她吃飽了就睡,比我們家的兩個臭小子好帶多了啦?!?p> 然后氣氛又陷入微妙的尷尬。
“沒什么事的話,貧僧就先回房了,孩子還小,要麻煩施主多費心了?!逼咽壳鍦?zhǔn)備離去。
大半夜的去看孩子果然不是一個好主意,他當(dāng)時只想的是今天是第一天,要多關(guān)照多溝通,以后熟悉了便不用走動這么勤快。
“那個。。。”身后劉氏喊住了他。
蒲士清立刻回頭。
“蒲師傅。。。你和這孩子是什么關(guān)系???”
劉氏說出口的那一瞬間,自己下意識地有些懊悔。
拿人錢財就不要管這么多閑事的道理她也懂,就是那一剎那好奇心占領(lǐng)了高地。
蒲士清愣了一下。
光禿禿的腦袋飛速思索。
“我是。。。蘇婆子的遠方表弟家的侄子?!?p> 像是怕被再追問,他回答完道了一句早些休息就迅速離開。
劉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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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九隆冬,再過十幾天就是新年了。
將軍府內(nèi),一個身影忙前忙后的走動著。
“夫人,你歇歇,這些活讓她們做就好了~”
易一鋒從背后悄悄走近,一把環(huán)住陳蘭欣,讓她在他懷里不能動彈。
都老夫老妻了還這么不正經(jīng),陳蘭欣羞著臉打開他的手。
“這次去拜訪何道士,我多少有些不放心,還是想自己準(zhǔn)備來的妥當(dāng)。”
之前那次法事讓他們夫婦心天天懸著,眼下過了兩個月了,宮中也沒別的消息傳來,看來那個何道士未說出他們的秘密。
眼下也進年關(guān)了,是個好時候,這時候拜訪走動就可以借著賀新年的由頭。也不會令其他人起疑。
“東西都備全了嗎?”
“回稟將軍和夫人,都備全了?!?p> “那些藥材都拿了嗎?”
在尋常人的印象中,道士煉丹制藥,應(yīng)該都是愛傳說中那些珍貴藥材的,所以他們準(zhǔn)備了一些。
“夫人,都已經(jīng)備好了,已經(jīng)放上后面一輛馬車了。”
易一鋒搖搖頭,他的夫人真的太愛操心了,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
算了算時辰,去何道士在京中的住所大約要花上半個時辰,回來再半個時辰,那他們得趕緊出發(fā)了。
那何道士住的太偏僻了,也是皇上御賜的宅子,但應(yīng)該排的上京中御賜府邸里最爛的一間。
不是皇帝賜的爛,而是那何道士指名只要那個。
美人錢財他分文沒收,收也只收了靠近城西邊的一座靠涼河的府邸,其他的一概不要。
那宅子原先是打掉的貪官污吏那里收回的宅子,之前也沒人住過,所以修繕奇差,里面什么都沒有,所以何道士也得了個兩袖清風(fēng)的美名。
這也讓他們兩夫妻擔(dān)心今天他們送的東西何道士會不會全數(shù)收下。
“吁”的一聲,行駛了許久的馬車緩緩?fù)O隆?p> 二人撩開車簾,周圍的景色差點讓他們懷疑是否自己還置身于繁華的京都。
因為實在是太荒涼了。
望過去遠處騰起的水汽,那應(yīng)該就是涼河,看走向應(yīng)該是一條由北往南的河流。
府邸的背后就是繁茂的竹林。
往左什么都沒有。。。往右看也是什么都沒有。。。全是光禿禿的草地。
所以這里除了竹林和涼河,只有這破舊的府邸樹立在這里,牌匾上寫著兩個字,但是字跡太潦草了,他們也看不懂寫了什么。
易一鋒扶著陳蘭欣下了馬車,府邸門口并無門童守著,兩人上前,身后的隨行人員搬著一車的禮品跟在后面。
易一鋒上前扣響了那扇木門,無人應(yīng)答。
他又敲了幾下,還是無人應(yīng)答。
回頭看了看,一眾人皆等在后頭眼巴巴的望著,一時間他竟覺得自己這個大將軍有些下不來臺。
他試著推了一下,門竟未合實,用力一推,就可推開。
門大概被推開一個手掌那么寬,易一鋒彎腰往里面窺去,突然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沙場的男人,但是這么近距離的“驚喜”還是把他從臺階上驚的掉下去。
“相公!”陳蘭欣失色,連忙從后面跑來,扶住了他,一眾仆人也嚇得紛紛把東西一丟,趕上前攙扶。
幸好自己習(xí)武,動作還不算太狼狽,易一鋒起身。
聽到里面?zhèn)鱽泶笮Φ穆曇?,門一下子被拉開,一頭銀發(fā)從里面走出來。
“哎呀~原來是將軍和將軍夫人,貧道還在午睡,忽然聽到敲門聲,這可羅雀的地方,貧道還在想是哪位登門,不想是兩位貴客啊!失敬失敬!”
聽著像是道歉,但那何道士卻是笑著說出口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手底下有幾個侍衛(wèi)火了,拔刀上前就想理論,被易一鋒一把制止。
“怪我不好,登門拜訪也不曾派人提前和先生通報一聲,是我的疏忽。”易一鋒十分恭敬的行禮。
何道士看他并無惱怒,頓時感覺無趣,打著哈欠轉(zhuǎn)身又進了府里。
門大敞著。
夫妻二人對了一下眼色就跟在后面進了府。
相較于外面,里面也是如出一轍,一個字,破。
破到連他們夫妻二人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地上全是灰塵,桌椅上更不要提了,上面?zhèn)渲牟璞K上也沒有茶水。
隨意一抹,灰塵都能黑半截指腹。
“二位,還站著干嘛呀,找個位置坐,不要和貧道客氣。”何道士撩著袍子就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
他們倒是不想客氣,但這椅子實在坐不下去。
陳蘭欣身側(cè)的侍女連忙拿出懷里的帕子給他們夫妻兩個擦拭椅子。
“哎,疏忽了,忘記二位是大人物了~”何道士托腮看著侍女伺候他們二人落座。
易一鋒連忙擺擺手否認(rèn),“先生言重了?!?p> 銀發(fā)挑了挑眉毛。
“此次前來,一是來恭賀新春祝福,二是來多謝先生為我那夭折的兒子超度亡魂?!?p> 說著他便和陳蘭欣一起站起來行了禮。
何道士哎喲了一聲,“二位向我行這么大的禮數(shù)傳出去怕是不好吧?!?p> 銀發(fā)心里清楚的很,他們此次前來的目的。
“先生心善,有些事情即使是我們夫妻二人做錯了,就像拜訪前未曾告知先生,先生也能大度原諒,真是感激!”
易一鋒他們不敢直說,因為他怕這何道士原先不知道,自己直說反而是提醒他了,所以只能拐彎抹角的表達他的意思。
兩人四目相對,互相揣測含義。
何道士就差翻白眼了,這官場上的人怎么一個個都這么虛偽,明明就是為了他們偷天換日的事情來的,還不直說,話語間凈是試探,真是令人厭煩!
不過就算他們不上門拜訪,他也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因為他最煩卷進這些烏煙瘴氣的事情里,讓自己脫不了身。
“將軍還有別的話說嗎?”這話有些逐客令的意思。
易一鋒連忙向門外使眼色讓送禮的隊伍進來,不一會,站滿了府里前院。
“將軍這是。。。?”
“一點謝禮,還請先生收下。”
“不收?!被卮鸬母纱?。
“先生誤會了,這里面都是十分名貴的草藥?!币滓讳h連忙解釋。
“。。。你是瞧不起我,覺得我住這破宅子就買不到好的藥材?”
“不是不是,易某沒有這個意思。”
站在一旁的陳蘭欣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先生,這里一共是三百七十九味藥材,其中有十九味都是尋常市井買不到的,還有六味就算是出高價在黑市也謀不到的,先生不妨先看一看,若是還要退回,那我們夫妻二人不會再為難?!?p> 被她這么一說,銀發(fā)男人歪著頭佯裝思索一陣,道,“你把那六味呈上來讓貧道瞧瞧?!?p> 易一鋒喜色,連忙招手讓其中的六名侍從上前。
何道士一一掀開,表情不再淡定,里面有兩味確實是他所缺少的,還有一味是庫存不多,需要備貨的,本想著自己抽個空去采辦一趟,這下倒是省事不少。
“咳”他掩藏高興的神情,點了幾個盒子。
“這幾個留下,其他你們拿回去?!毙膼偟纳袂殡m然掩藏,但語句中透出一股子高興的味道。
易一鋒夫婦兩一口答應(yīng),這下他們的心算徹底的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