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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似光覆春華

第三十九章

曾似光覆春華 行知如夙 4656 2022-11-08 15:47:36

  刀捅入腹腔的時候,起先那個瞬間并不痛,可是隨著刀尖兒的漸漸抽離,千絲萬縷的挑起神經(jīng)的痛覺,原來真的可以痛到徹骨。

  死亡并不可怕,而最可怕的是面對死亡的過程,一秒一秒的耗盡身體里所有的血液,甚至是還在清醒的神智也可以一絲絲抽進混濁的黑暗。

  耳邊沉重的呼吸聲兒夾雜著血腥深濃的傳來,于恒的聲音在頭頂有些聽不清,不過卻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鉆進她的耳朵,令趴在地上失去力氣的她感覺到憤怒。

  “向記者,用你現(xiàn)在的身份去向世人們訴說他刑兵的冤屈吧!”

  “說那些他們并不知道的罪惡所包裹住的真相,看一看有多少人會真的信你一面之詞,因為,所有相關的人都已經(jīng)死無對證,所以,那種感覺一定會很有趣兒吧!”

  “他就算再冤枉,手上也沾滿了血,不會有人同情他,更不會有人洗白他的動機,因為他在殺人的那一刻,一切都沒有了理由?!?p>  “不管是他的女兒還是他的妻子,她們都無法得到世人的同情,因為就連死亡也會有爭議?!?p>  “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為什么,從小在那孤兒院中相持長大的兄弟三人最后為何會手足相殘,真的就像是噩夢呢?”

  “我用盡手段爬到最高,可是為什么就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我并不覺得我有錯,吃盡苦頭得來的權(quán)利,如何不能利用?!?p>  向景連睜眼睛的力氣也沒有,只是知道,他也受傷了,不過卻是可以殺了她。

  可是刑兵最后為什么會保護她去死呢?

  本來他可以在殺了秦東之后,根本不需要在乎被于恒挾持的自己,而被于恒一槍打中心臟。

  她不明白,他對她的情緒,為何會從頭到尾都如在醫(yī)院剛見面的那個時候一樣,平靜而平緩。

  他說:“聽人說,你是一個好記者。”

  最后,向景才知道,刑兵是從刑菲的口中聽到的。

  不過,那卻是后話了。

  “所以,知道一切真相的人都去死吧!”于恒瘋癲的笑出聲兒。

  然而幾乎是話落的同時,接連響起的兩聲兒震耳欲聾的槍響便傳出密集的森林。

  向景閉上眼睛,可意外的沒有感覺到死亡。

  可溫熱的血液卻射了她一臉,然而視覺限制,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而那兩聲兒槍響到底打中了誰。

  她用盡力氣掀開眼皮,卻見到倒在她身側(cè)的于恒被子彈打中了腦子,她的手邊都是濺落的腦漿。

  她無法移開,卻在目光移向不遠處時,看到了那被射中倒地的鐘徐,而特警已經(jīng)按住了他胸口的血洞,而其余的人在對地上早已經(jīng)死去的三人檢查生命特征。

  向景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找來的,可是真的很及時,不然她真的會是于恒槍下的冤魂。

  不過,鐘徐是為了引開于恒對準自己腦袋的一槍,才被設擊到嗎?

  可是,為什么是你救我呢?

  向景像是問著自己,因為她似乎受不起這樣重的恩情,鐘徐你不會是真的當我是你的妻子了吧。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讓人對現(xiàn)在的你一無所知呢?

  你究竟還是討厭我怨恨我的那個人嗎?

  是我提一句施音,就會恨不得殺死我的人嗎?

  而當特警隊員們靠近向景的那刻,她勉強抓住其中某人的手,盡力不閉上沉重的眼睛,艱難的問道:“他還活著嗎?”

  而被抓住的人是向何,他不忍心看著受傷的姐姐到這個地步還在擔憂別人,卻也知曉她問的是誰,而那個人,確實救了姐姐。

  向何的聲音已經(jīng)哽咽,“……鐘徐失血過多,姐,你在堅持一下,我?guī)闳メt(yī)院……”

  ……是向何的聲音,他說他還活著,頃刻間像是放下心來的向景,真的抵擋不住困意,不受控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似乎那一覺睡了好久,久到夢中的人一個又接一個的出現(xiàn),有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而他們卻就像是被施了某種詛咒一樣,讓她看不清他們的正臉只能看見背影,而她則逆著他們的方向,無助的站在街頭,不間斷的觀望著他們路過的背影……

  突然,她好像看見了好刺眼的燈光,而那些人,還有讓她不斷徘徊的街頭也相繼消失。

  再然后,她看見了那燈光原來是從醫(yī)生的手里發(fā)出,像是電子筆的那種握在手心里,追著她的眼睛不停的照,真的令人好討厭。

  向景只是幾秒后被那燈光有些折磨的喘不過氣,最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讓她呼吸不瞬的那是氧氣罩,可使勁兒用力想要抬手的她,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一絲力氣,像是了幾天沒有喝過一滴水更是沒有吃過一口飯的感覺。

  在這像是清醒又混濁的狀態(tài)里,向景被醫(yī)生推著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中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反正是能聽到聲音了,但是依然有些聽不清。

  “……向景,向景……”,原來是安寧的聲音,向景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終于是看清了眼前女人的樣子,可她又哭又笑的樣子怎么能那么丑。

  “我去叫醫(yī)生,這下你是真的醒了,不是白歡喜一場!”安寧看見向景完全清醒,猛地擦去眼淚,剛想要動作,就被床上還在虛弱的某人拉住了衣角,毛衣被扯的有些掉線,“別走,你們找到秦莫瑤了嗎!”

  安寧一愣,回神之際,簡直要被氣死,哪有人從死亡線上被拉回來,就開始關心別人的,而放任救自己的丈夫還在ICU里躺著,但又一想的確是這臭女人才能問的問題,她也不打算回避,“莫達非尼,秦莫瑤這兩年的嗜睡癥狀完全是這個藥物才導致,或者其他引起嗜睡狀態(tài)的藥物?!?p>  “是藥三分毒,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吃了太多莫達非尼,是于恒與秦東先于我們一步到的地方,再加上之前吃的藥劑毒素堆積在身體里,或許就是在這一兩天了,雖然一直在搶救,但是情況很糟!”

  “而向景你一定要冷靜,經(jīng)歷生死的你,是懂得看開的,所以請活下來的人就繼續(xù)活著吧!”

  “你等我,我現(xiàn)在去找醫(yī)生給你看看!”說著說著安寧就跑了出去,其實她怕她激動,只是想要去找外援。

  向景閉上眼睛,眼淚不合時宜的不斷流出眼眶,然而放聲大哭,似乎現(xiàn)在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就連呼吸都困難的她,壓根兒就做不到情緒激動,或者,經(jīng)歷過死亡,無非就是那么一回事,看開很容易,可是她卻不知道怎么看開,那種直面自己親近的人死亡,終究還是會忍不住難過,那種無力像是一種煎熬。

  向景控制住心悸,想要去最后看一眼她的阿瑤,直到現(xiàn)在,她都無法做到對她真正感到厭惡,或許此時她才能真正明白施勻?qū)κ┮舻哪欠N心情了吧。

  可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同推門而入的向正華四目相對,他的神色有些不好,但是看她的眼神里總感覺怪怪的,估計就是沒有厭惡與憤怒,反而是那一絲深深的歉意而導致的吧!

  然而,此刻向景并不想探究是為何,也不想見他,連想要迫不及待去看秦莫瑤的事情也只能暫時緩一緩,她假裝閉上了眼睛,眼不見為凈。

  向正華像是看出向景不待見他,只是在安寧拉著醫(yī)生回來的那刻,退到角落,像是在懼怕什么,然后一個人悄悄出了病房。

  小心翼翼關門的那刻,向景還是看見了守在門口的白玫,對著她看過去的視線,選擇了低下頭。

  最后的向景還是知曉了他們何故如此,向正華因為身體不好并沒有獻血給自己,而想要輸血給自己的向何卻又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最后還是顧希言輸血救了自己。

  可是向正華最終選擇了原諒白玫,畢竟他身體是真不好,淋巴癌患者,當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向景瞬間覺得,她手上的武器已經(jīng)打磨完畢可還沒有開始發(fā)動戰(zhàn)爭,然而敵人內(nèi)部已經(jīng)潰不成軍了。

  她不是不知道向何的身世,可卻并沒有一擊即中!

  不過,他還是得了報應,終究是自己做的。

  同醫(yī)生問了幾個問題,緊著安寧不知道在哪里就又賣了一大堆食物來。

  看著向景,一臉糾結(jié)道:“不知道你愛吃什么,所以,只要對你好的,我都買了?!?p>  向景看向她手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雖然很餓,可是總提不上胃口,只是要求道:“我想要去看阿瑤!”

  “……好!”安寧思量片刻說道,并放下手中拆開的一次性筷子,便開始去整為她早早準備的輪椅。

  向景斟酌過后,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到想要問的某一個人,“鐘徐呢,他還好嗎?”

  “ICU里呢,那家伙足足中了一槍,差一點就到心臟!”

  “哦。”向景沉默半晌,臉上看不出表情,才若有所思的繼續(xù)問:“那向何呢?”

  安寧原本想要和她談談鐘徐的事情。

  然而向景的態(tài)度,讓安寧欲言又止的先選擇回答她的問題,“……守到你情況好點了后就去警局了,畢竟在警察那邊算他救你是首功,找到秦莫瑤也是,還有那跨度長達十年的案中案,也多虧了他,聽說被破格提拔了,那些人真不是說,這次沒有人從中作梗的確干的好,不過想想也是,樹倒猢猻散的理大家都懂,于恒已經(jīng)死了,大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顧希言他們呢?”

  “已經(jīng)是網(wǎng)絡紅人了,他們的報道可是獨家,獨家,聽說年底還有各種獎項!”

  “施勻呢,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她就問不出口。

  想想他做了那么多年努力,無非就是想要贖罪和改正錯了十年的真相。

  可是最后,似乎只是一個應該的結(jié)束。

  而那些被封塵的真相與罪惡,卻隨著兇手們的死亡而永遠被終結(jié)。

  那些極端的事件走向,令人費解之外全是人性。

  “施勻啊,因為和你一樣是知曉十年前,關于刑兵妻子與女兒非自然死亡真相的人,所以,這幾天一直在被通知往警局跑,不過也是他們被輿論逼得沒有法子走走過場,畢竟罪魁禍首們都已經(jīng)死亡,唯一只能重新掰正十年前的錯案,至于秦川和于辛的死亡,因為牽扯到太多包庇方也只能被復仇一筆帶過到秦東和于恒身上,是啊,兇手都已經(jīng)死亡了?!?p>  向景眨了下眼,不為所動,似乎早就料到,對安寧問:“那你呢,擔心我了嗎?”

  費力將向景抱到輪椅上,心里默默念著她好輕啊,以后要多補補,她盡量防著她的腹部傷口,“辛好,你沒事?”

  “……我很擔心你!”安寧蹲在向景的面前,伸手捂住她的臉,滿眼崇拜的看著她,“你真勇敢!”

  聽說,當一個人崇拜另一個人時,那是真的喜歡,奮不顧身的追隨。

  向景的唇角勾了勾,擠出一絲寵溺的笑來,遙遙頭否認,“我只是習慣了!”

  “……樺川晚報,有一場專場報道,你會去嗎?”安寧看著將勇敢視為習慣的向景,那是一個人需要經(jīng)歷多少危險,才能變作習慣,她莫名的心塞,突然錯開話題。

  向景不假思索,“去!”

  安寧遲疑不決的道:“可是說出去的真相會刺激到某些人的利益,即使是有責任,但是能避則避吧!”

  “我比施勻長的好看!”

  理解向景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安寧不好再建議,只得順著她,“你說刑菲喜歡當記者姐姐的你,還是單純的就是喜歡救了自己性命的姐姐??!”

  向景一瞬滿腦子空白,而后緩慢地閉上了眼睛,將眸中的情緒盡數(shù)遮掩,好久才道,“喜歡就好了!”

  是啊,她也記起那一年那一夜冰冷的樺川江面,那個女孩走入凍結(jié)了薄薄一層冰面的江里,渾身都是冰冷的溫度,可好在那一日,她在外婆死后路過那里,救了想死的人,告訴她好多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最后她還是死了。

  “你真是費解!”安寧說話,向景沒有接話。

  秦莫瑤在宏昌村挨過了漫長的一年快到兩年,可最終還是沒有挨過被解救后的三天,當尸體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向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的不能自已,盡管知道阿瑤有多少遺憾和自責,是在她的身上守護刑菲的夢想!

  可是,那個陪著她幾乎一生,那個一起置辦外婆簡單的葬禮,那個在火災事故里寧愿松開她的手,只是下意識的替她襠下所有危險………的阿瑤,最終還是沒能留住。

  她想她是后悔的吧!

  又好像她此刻的出現(xiàn),只是兩年之間的一場帶著罪與惡的夢,而夢醒了,她也跟著消失了。

  然而那么多加害者里,卻只有她一個真正在贖罪!

  醫(yī)生說,她的求生意志薄弱到了,任何人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刑兵說,秦莫瑤一開始是保護我們刑菲的好朋友呢,可是好朋友卻只能分享快樂,而不能承擔痛苦,所以,她從守護者成為霸凌者只是用了一句話:秦莫瑤你代替她吧!

  向景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因為實在太痛苦,她沒有選擇相信刑菲也會同她一樣義無反顧的保護她。

  徐雪一邊埋怨向景是個病秧子不能哭,可一邊卻因為自己的兒子還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一時沒忍住更加大聲的哭了起來。

  安寧在一旁,默默的擦干凈眼淚,用力的抱住了她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陪著她們發(fā)泄難過。

  人嘛,難過時哭一哭總歸是好的!

  將近年關,快臨近元旦,樺川晚報努力改變新氣象,但是必須同舊的事物劃好一個完美的結(jié)束才尚可。

  向景的專場報道,是在出院后才進行的,前后距離半個月,而施勻因為前期事件已經(jīng)是導播了。

  上場前,向景問施勻,“你最終還沒有親口告訴我與那些案件的關系!”

  施勻手中的資料有些晃動,并沒有抬頭,“刑菲的夢想是成為像你一樣的人,是在你救了她無數(shù)次中尋死的那一次之后,或許是天意作弄吧,開始準備好好活下去的人,最終還是死了,那時的你已經(jīng)被樺川大學破格錄取?!?p>  “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可有時候,善良也是要帶鋒芒的!”

  “討厭一個人真的沒有理由么?”

  “是的,大家只是欺負弱者從而畏懼強者。如果非要按一個具有正義感的理由的話,像是姐姐說的是刑菲并不是刑兵與妻子的親生女兒,是刑兵失散多年又死去的妹妹女兒。但是他的妹夫有失手殺人史,大家都很同情那個死者的女兒,就在她們學校,所以,便將自己的惡意全部報復給了刑菲,分明刑菲不是受益者,而是受害者!”

  “的確,比看你不順眼還讓人覺得晦氣一些的理由!”

  可笑最后卻都成為了真正的殺人兇手,對比起失手,明顯是有意。

  “謝謝你還肯同我說話!”施勻抬起頭來,眼眶有些紅紅的,“可是對不起這些話,應該在那天對你說,而不是在那樣危險的境況里知曉……”

  “可是現(xiàn)在我也已經(jīng)聽你說過了!”向景打斷道,“我要準備開始了!”

  施勻嘆了一口氣,知道她從來不會小氣,只好道:“祝你好運!”

  向景走了一段,又折返回來問道:“施勻,你還會考慮警察嗎?”

  被擋住路的顧希言,黑沉著臉一把將她拉走,好像同之前一樣,她犯錯時的樣子,說教道:“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向景看著原地尷尬的施勻,長睫一閃,“對不起!”

  “向景,你趕緊過來!”葉遠喊道,李誠依舊屁顛屁顛的跟在顧希言身邊忙前忙后。

  一切好像塵埃落定,又仿佛在一瞬間回歸了正規(guī),大家依舊在同樣的生活,繼續(xù)著日復一日的忙碌,并不會因為一個兩個,甚至于三個人的死去從而改變什么,時間更不會慢一秒,地球也不會停止轉(zhuǎn)動。

  臨上場前的十秒,她恍惚間卻想起來了秦東講給自己的故事,那個從原來的兄弟到最后不共戴天的仇敵,似乎只用了十年!

  然而這十年,卻只有她一個人知曉,那么有一日連她也忘記了,未來也不會有人知曉了吧。

  所以,哪怕當做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也好,典型案件里的經(jīng)驗教訓隱喻世人也罷,最重要的是也曾存在過,即使風靡一時而被遺忘呢!

  “來了!”向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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