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傅小六的油燈發(fā)呆。
成懿道：“你得早拿主意，不然七日一過，你再想收集他的三魂七魄，那比登天還難了?！?p> 傅小六的眼神又浮現(xiàn)在我眼前。我下了決心，道：“你教我怎么辦吧?！?p> 成懿一驚：“你當(dāng)真要這么做？”原來他方才的話，不過是為了激我放棄。
我點(diǎn)點(diǎn)頭：“小六要是不愿意，便不會受渡，對吧？老天要是不愿意我渡他，以我的本事，也渡不了對吧？”
成懿緩緩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道：“那不如看天的意思。”
成懿隱隱地被我說動了。靜了一會兒，他道：“等傅老二回來吧?！?p> 我一驚：“等他回來干什么？！”
成懿道：“渡鬼仙，你用那玉佩就沒用了，必得血親信物。等傅老二回來，你取他發(fā)絲，方可行。”
原來如此。這便是在老虎頭上拔毛了。
我們用過晚飯，掌燈過后，傅老二終于從雞鳴山回來了。我問他一路情形如何，他道還好。他好像并不太想和我說話，于是我默默地在一旁等著，等他睡著。可是傅老二滿腹心事，根本都不打算睡覺的樣子。好容易等到丑時，他才歪在椅子上打盹。
成懿走到他身邊戳了他一下，沒動，睡熟了。我方才曉得，原來是成懿動了手腳。
“你用了什么咒法？”我有些好奇。竟能讓傅老二如此沒有防備。
成懿聳聳肩：“迷魂香?！?p> 迷魂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難怪總把我往門口引。
“動手吧?！背绍惨荒槦o所謂的樣子。
我取了傅老二一撮發(fā)絲，“接下來呢？”
成懿開始收拾我的褡褳包袱：“去金陵城隍廟。”說著把東西都搭在我肩上，上前走了，我只好跟上。他繼續(xù)道：“鬼仙由屬地地仙來管，你要渡鬼仙，需得上稟當(dāng)?shù)爻勤?。不過你運(yùn)氣不好，老金陵城隍我是很熟的，可惜前幾月壽終了，這新來的城隍什么來頭，我不知曉，就看你和傅小六自己的造化了。”
說著話，我倆加快腳程，原本到金陵城隍廟只要半個時辰，可要躲官兵，七彎八拐的，費(fèi)了一個時辰，寅丑之交才走到。
成懿不耽擱，教我渡化之法。以傅老二發(fā)絲為介，于城隍座前焚燒傅小六的生平咒，以真言誦念鬼仙大平書，然后斷我發(fā)絲代命，與城隍結(jié)契，求他的鬼仙之途。自此之后，若傅小六違天條，逆天理，我將受反噬，累世償還。
傅小六的生平咒燃燒著青藍(lán)之火，口中真言被他的鬼火點(diǎn)燃，燃燒成一個一個活字，字字分明，整部鬼仙大平書環(huán)繞著那青藍(lán)之火，傅老二與我的發(fā)絲在火中被燒成至殷之色。
渡化行至半途，城隍殿內(nèi)忽然亮堂了，像被誰點(diǎn)了燈。成懿狐疑，探身出去看，喃喃道：“血月映天……？”沉吟一陣，又喃喃，“寅時……？”
我顧不上這許多，那鬼仙大平書是成懿現(xiàn)教的，我尚不熟稔，只能專心行咒?？啥苫械阶罱K，并未大成。傅小六的陰身并未顯現(xiàn)。
我問成懿這是為何，他搖搖頭：“我能幫你的就到這兒了，我說了，其他的看你二人的造化?！?p> 造化？我偏不信命。
我使盡全身功法，從氣血之穴取血自書，將鬼仙大平書撰于傅小六的生平咒周畔，催動大咒。成懿阻攔不住，一個勁地?fù)u頭：“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哪是個順天而行的人！不可能的事情你非要強(qiáng)求！你這樣，是要給傅小六陪葬嗎？！”
或許是氣血之穴的血?dú)庥帽M，我忽感一陣身寒，目光模糊，成懿的臉漸漸看不清了?？珊鋈?，我的褡褳里蠢蠢欲動，乍然之間，一顆渾體通透的珠子從中升出，泛出一陣暗紫藍(lán)光，那是——地佛果？！
地佛果本是一顆通體單色的透明珠子，此刻被催動，暗紫藍(lán)光盈身，煞為壯觀，甚至比當(dāng)時任紛紛催動它時，所發(fā)出的光亮更為沉泛。我和成懿呆呆地望著那珠子，那珠子忽又發(fā)出紫紅色光芒，成懿目瞪口呆，失神道：“它這是——吸了血月之光……？”
不僅是血月之光。它還在吸取一切它能吸到的能量，我感覺……我的周身……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它在……吸食我的精氣……我如墜冰湖，渾身血?dú)怆y走，呼吸困難，好像被裝入了一個沒有縫隙的繭房。那繭房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最終好像要將我吞食才肯作罷。
終于，我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我躺在一張床上，渾身像散架了一般難受。
成懿走過來，喂我喝水。
我咕嘟咕嘟喝完水，問他：“事情成了嗎？”
成懿面無表情地放下水杯，坐下，雙手撐著膝蓋，像老了十歲一樣，點(diǎn)點(diǎn)頭：“打死我都沒想過你能成，不過讓你試試，死心罷了?？赡堑胤鸸?，不是神仙玩意兒嗎，為何出來搗亂，竟助你成此逆天之事。”
地佛果？那寶貝！我急忙翻找，成懿按下我，道：“別找了?！彼亮艘幌挛业念~頭，“它被你收了?！?p> “收了？！”我一驚。什么意思？
成懿道：“我也搞不懂。小觀花，你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當(dāng)時你能收了我，我就該起疑的，一個十六歲的觀花婆，即便我是著了道修為壞了，也不該如此輕易就被你給收了……今晚的事，我真是大開眼界。你一屆凡人，居然能渡另一凡人轉(zhuǎn)修鬼仙道，到底是什么在幫你……？血月映天……寅時……我總覺得這事我百年前好像聽誰說過……哎呀，可是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說著他開始捶自己的頭。
我也被他說得一頭霧水。可我想有一個人應(yīng)該能答疑解惑。
我將凈氣瓶取出，把任紛紛放了出來。
任紛紛一見我，就一驚，指著我道：“我派地佛果，怎的被小觀花你給吃了？！”
我略有些尷尬，“我……我沒吃它啊……”
任紛紛指著我的額頭：“這兒、地佛果的蓮花瓣，隱隱綽綽，還說沒吃？”成懿也湊上來看，“蓮花瓣……？哪兒呢……？”
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看向成懿。成懿沖我撇撇嘴，給任紛紛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任紛紛了然于心的樣子，又仔細(xì)將我看了看，神神叨叨道：“這地佛果，原本是我?guī)熜忠獡尩臇|西……如今……竟機(jī)緣巧合……可是小觀花，你莫非是有什么古怪，怎的能收服地佛果呢……？這可是我派仙物……連我?guī)煾缍疾恢来邉铀姆ㄩT……”
你都不知道，我哪兒知道。
成懿接著道：“我也覺得她有古怪。不然怎能渡了一個凡人修鬼仙?！?p> “哦？還有這種事？”任紛紛更加神神叨叨了，“渡鬼仙講求因緣時機(jī)……”他開始掐指算計(jì)，“今日是……”
“?。 背绍埠鋈缓暗?，“我明白了！今年有十三月，十三月極陰，好死不死今天是十三月的頭日，又碰上寅時血月映天，所以你才有機(jī)緣渡了他——”
是這樣么？那豈不是行了大運(yùn)。我心中歡喜起來，無論如何，渡了傅小六就好。
可是——傅小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