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觀花婆

寧淼(一)

觀花婆 牽馬 2225 2020-12-27 20:00:00

  我們趕到酉埝村時,水書先生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村口一個涼棚里喝茶。好快的腳程。

  我用薄紗覆面,以防村民將我認出來,莫家人知道了,又要將我逐出村去。這酉埝村別的沒什么,民風還是彪悍的,且宗法規(guī)矩大,像我這種偷孩子的人,被抓住了是要沉塘的。

  等到天屆日昃,我們才偷偷溜進村。

  可一到我和我?guī)煾缸〉哪情g茅草屋,我就驚呆了——

  他們居然燒了我?guī)煾傅拿┎菸?!這群無知的暴民!

  “這群不知好歹的混賬!!明明是我救了莫家,他們竟然因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燒了我?guī)煾傅姆孔?!”我氣到眼淚暴涌而出,我?guī)煾噶艚o我的一切,就這樣化為灰燼了。

  沒了,什么都沒了。

  夜里的涼風吹過,掀起一陣灰燼,飄飄灑灑地揚在空中。月光照在那灰燼之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感。

  我心上像被插了一千萬根針,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疼痛。我?guī)煾溉ナ罆r,我只是感到空空如也,可總有念想留下來,如今,他們毀了這僅剩的念想——

  成懿在我身旁嘆氣,“燒都燒了,哭也沒有用了??磥砟阆胝业臇|西,也找不到了……”

  我跪在地上,茫然地看著這一切落淚。

  水書先生忽道:“未必吧?!?p>  我和成懿望向他,他不知從哪里扒拉出來一個鐵盒子,揚給我們看,“剛剛有條狗,挖出來的”。

  我撲上去,擦干眼淚,把那個盒子打開,是!是我?guī)煾噶粝碌臇|西!里頭還放著我?guī)煾傅男∠衲?!我將師父的小像置于地上,鄭重地拜了三拜?p>  成懿走過來,捏起那副小像,驚道:“這是你師父?!”

  我點點頭,“怎么,沒想到我?guī)煾搁L得如此美貌動人吧?”

  成懿獅毛狗似的搖了搖頭,又問了一遍:“這真是你師父?!”

  我被他問得莫名其妙,“這當然是我?guī)煾福易约簬煾肝疫€不認得了嗎?”

  他看了看小像,又看了看我,喃喃道:“難怪……難怪總覺得你有些熟悉……這么不講究的女的,除了她能教出來,也確實是沒人了……”他又問道:“你師父可是叫寧淼?”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我?guī)煾附惺裁??!蔽覐乃种袏Z回師父的小像,依舊收好,“你怎么會認識我?guī)煾傅???p>  成懿一愣,嘴角漸漸上揚,“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當年就是她渡化的我。她說她是火焰山寧淼,這世界上最厲害的道姑。我若受她渡化,便可免受輪回之苦,保留著這一世的記憶。我就是這樣被她騙了,行了鬼仙道?!?p>  “火焰山……?”

  “……想必是她胡謅的吧……”成懿失笑,搖了搖頭。似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后來行道助人的時候,還說過自己是縹緲峰、斂葉派、桃花島的弟子。總之就是胡說八道。”

  水書先生這時湊過來,看了看我?guī)煾傅男∠瘢溃骸皩庬颠@個名字……我倒是好像聽過的……聽說她曾師從無道派,后來又轉(zhuǎn)投了陰陽棋一派,很是風光過一陣。斂葉派所撰的《萬世書》里頭,她的神秘不亞于秦艽,甚至寫她的章節(jié),比秦艽還要多。秦艽破了道嫁了人,她卻是從頭到尾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人來去自由。再后來……好像就消失在江湖上了……沒想到,壽終在了這里。”他又回頭看了看那一片灰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好像不僅是在悲懷我?guī)煾高@樣一個風流人物的逝去,而是在悲懷終歸會過去的時光。

  我?guī)煾妇故沁@么厲害的人嗎……?真是……看不出來……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她貪吃貪睡脾氣大,當真是一點大家的風范都沒有。本事倒是很厲害的,但對比一下,氣質(zhì)上來說,傅老二的師父還是更勝許多籌。

  可我有些納悶了,我?guī)煾讣热欢苫顺绍?,那她到如今?yīng)該一百多歲了,可她走的時候,青黛朱唇,黑發(fā)如瀑,哪里像是一百多歲人的樣子?

  我問成懿,是不是搞錯了?

  成懿從那盒子里又拿出來一個鈴鐺:“你看這是什么?”

  “這……解風鈴?!”

  成懿點點頭:“不會錯了。就是她。你師父就是寧淼。解風鈴原本是一對兒,在我還未修成現(xiàn)身咒的時候她給我的,只要我靠近,兩個解風鈴就會同時響。我跟她度過了幾十年歲月,我不會認錯的……”

  成懿望著那個解風鈴發(fā)呆,他仍舊是一個十二歲小孩兒的身軀,可我感覺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什么東西。月光灑在他的眸子里,很溫柔,很溫柔,眸光像水波一樣蕩漾。從未見他如此過。

  “她……她竟死了……我找了她十幾年……”他喃喃,像是墜進了睡夢中一樣的恍惚。

  我又從鐵盒子里頭翻出了一些小玩意兒,每一樣,成懿都能說出它的來歷。

  “這個,也是她親手做的。她很聰明,經(jīng)常隨手就能做出一些小法器來。這個叫咕咚,她用風間草和鐵線蟲的殼做的。這個東西,遇上尋常的鬼,只要丟出去,就會粘在鬼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惡臭。我現(xiàn)身咒練的還不好的時候,她經(jīng)常把這東西貼在我身上,我要躲都沒處躲,她能循著臭味兒找到我……然后就讓我給她洗衣服做飯……”

  成懿回憶著,笑起來,笑完又失神,“……可是做完這個,她忽然就走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找了她很久,要不是為了找她,我就會在王都呆著,受王都城隍庇佑,也不會去金陵,要不是去金陵,傅家人就不會因為忌憚老子而請人做法,我就不會著了傅家的道兒,不會破了修為,到頭來還要附在傅家那個老太婆身上……”

  “也就不會認識我了?!蔽倚χ?,“我想,冥冥之中還是有些因緣的吧。”

  成懿勉強地笑了笑,望著“咕咚”發(fā)呆,“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她為什么說走就走了……為什么要走呢……?”

  他又抬頭環(huán)望了一下四周,悵然地嘆出一口長氣:“沒想到,她竟壽終于此……于這樣一個鄉(xiāng)野地方……默默無聞的……”說罷低下頭,眼睛里閃著淚花。

  我把我?guī)煾噶粝碌臇|西都翻了一遍,并沒有翻到任何與我身世相關(guān)的東西或手札,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法器,就是一張印在羊皮紙上的酉埝村地圖。我上下左右地翻看了,也并未看出來有什么不妥。

  水書先生接過去看,看了半晌,咂摸道:“這個村子的地圖有些古怪……這個村子……本身就是一個大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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