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陽府城下
秦河騎著老驢走了大概三五里后，就發(fā)現(xiàn)馬路漸漸寬敞起來了，應(yīng)該是走到官道上了。
周圍四通八達的小路上的人流，也漸漸聚集到這條寬闊的官道上了。
但是秦河的心情卻是越發(fā)低沉，因為馬路邊上，秦河已經(jīng)看到不止一具骨瘦如柴的尸體。
這些尸體大多衣服盡失，都被人脫光了，甚至連草鞋都沒留一只，很多尸體發(fā)黑發(fā)臭，就遺棄在路邊。
開始，秦河有些驚異，但是走了短短一兩里路，這才發(fā)現(xiàn)，官道兩旁，已經(jīng)看到不下十具尸體。
而路上走過的人，卻是習以為常，好像那些不是尸體，而是平常人家茅坑里的糞便，眾人避之即可。
作為現(xiàn)代人，秦河心里不難受是假的，但是也無能為力。
路上偶爾有農(nóng)夫挑著糧食和米菜去南陽府交易，這些人大多面容菜色，一路上，秦河連一個胖子都沒見到。
眾人面容大多麻木，很少和旁人交流，看到路邊上的尸體，周圍的挑夫或者騎驢的商人，卻是沒人大驚小怪。
這就是亂世嗎？秦河也強忍著情緒，盡量融入這個時代。
秦河為了不引人注目，把長刀用衣服包好，別在麻布袋上，系在老驢背上。
但是秦河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慮了，這一路，很多行人身上，大多都帶著兵器，長刀短刀居多，也有帶劍和長棍，大家都習以為常。
馬路上很少看到騎馬的，偶爾有騎驢和騾子的，大多人還是背著貨物或者挑著貨物，一路上，騎馬的反而不多，偶爾遇到一兩匹，也是瘦馬。
這個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有些不一樣。
秦河也沒問路，這條官道周圍偶爾有歇息的小店和茶攤，讓行人歇息，秦河聽別人說的閑話，也知道，幾里外就是南陽府了。
走累了，秦河到路邊茶攤花了兩文錢，買了一碗茶水，就著熟麥子，應(yīng)付一餐。
路邊來往商販，大多帶著刀劍，也有小許富商帶著侍從，秦河的打扮的年齡，沒有引起眾人的關(guān)注。
正喝著茶水，突然，不遠處的馬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駕?。●{！讓開！軍情急報！阻擋者，殺無赦！”
秦河回頭，就見到馬路上，兩匹黑馬上，兩個身披鐵甲的士兵一邊喊，一邊策馬朝南陽府疾馳而去。
秦河還想看看熱鬧，卻是發(fā)現(xiàn)周圍眾人仿佛習慣一樣，麻木地紛紛避讓，待騎手遠去，眾人這才紛紛議論起來。
“不知道這又是哪要打仗了！哎！亂世將至呀！”
“老徐，我和你說，走完這趟貨，我就不準備來南陽府了，最近越來越不太平了，興寧鎮(zhèn)做糧食生意的胡掌柜前些天，被滅滿門，你聽說過吧？”
“這事我聽說過，聽說是黑虎山那群強人做的，南陽府最近也不太安寧，去年布王三兵敗后，今年附近又多了幾個大王，這附近村寨大多結(jié)寨自保了，連蒙古人都不敢出城了，我看呀！這亂世就要來了！”
“是呀！我也覺得亂世要來了，聽說河北欒城的韓山童把潁州占了，現(xiàn)在都幾十萬人馬了！”
“你這消息落伍了，韓山童都被元廷抓了，都被吊死了，現(xiàn)在是劉福通當家了！他們的紅巾軍都打到汝寧了！不知道多久能打到南陽府！”
“哎呀媽，看來走完這一趟，得回老家了，這亂世，我們這種普通人家，能避則避，還是別參合了！”
秦河聽著茶攤的行商聊著天下大事，秦河眉頭緊皺，他歷史學(xué)得不好，但是韓山童和劉福通這兩個名字還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印象，好像是元末的起義軍領(lǐng)袖。
不過這些和他無關(guān)，秦河只想在這亂世中，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十年，自己和這個時代，不是一路人。
花了兩個銅板后，秦河身上也就剩下四文錢了，那根小銀簪應(yīng)該還能賣點錢，等到了南陽府，找當鋪賣了，秦河也沒什么人生規(guī)劃，只想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他也奉行少管閑事的原則，當然，觸及他的底線或者觸及到自己的生命的事，那則是另外一說了。
牽著老驢，秦河朝著南陽府行去，越接近南陽府，周圍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南陽府如果按現(xiàn)代城市來算，算是一個地級市了，周圍人流多也是正常。
除了人，周圍的村落也多了起來，秦河隱隱約約看到一些村落的影子，馬路上，甚至出現(xiàn)披甲帶兵器的士兵。
秦河印象中的元朝應(yīng)該是禁止民眾持有刀劍之類的武器，可一路上，帶刀劍的普通人士，多如牛毛，顯然這已經(jīng)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元朝了。
離南陽府還有兩里地的時候，秦河也停了下來，因為周圍的元廷士兵漸漸多了起來，高大的南陽府城墻上，蒙古士兵的影子隨處可見。
秦河待走到近處才發(fā)現(xiàn)，城墻兩邊的士兵對每一個進城的人都進行了檢查，而且每人還得交十文錢進城稅，有兵器者，一律不能入城。
這也造成城墻下面形成了一個很大的集市，很多小商販大多不愿意交稅進城，特別是周圍村落的挑夫，大多在城墻下面就把貨物匆匆忙忙交易完成后，買些生活急需品就往回走。
看到城墻上，戒備異常的士兵，秦河也有些為難，這行走江湖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也沒自己想象中的自由。
雖然是城墻下面，但是各種簡易的木屋樓閣已經(jīng)形成，還有各種客棧酒肆路邊攤一樣不少，街道上，各種人流進進出出，秦河牽著老毛驢走在街道上，有些迷茫，自己應(yīng)該去往何處？
“小哥，要住宿不？”
秦河正發(fā)呆時，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小乞丐拉了一下秦河的衣袖。
秦河頓時反應(yīng)過來，見到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沒多想，隨口問道。
“住宿什么價？”
“嘿嘿，這要看小哥，是要住好點的還是住便宜點的了?！?p> 秦河本來是看自己人生地不熟，加上身上沒什么錢，也就隨口問問，見到小乞丐模樣的回答，也來了興趣，不由好奇地問道。
“最便宜的什么價？”
“最便宜的只要一文錢一晚，還能幫你看驢！”
“一文錢？”
秦河雖然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物價，但是一個饅頭都兩文錢了，自己在悅來客棧住一晚上雙人間都要八文錢，這都南陽府了，才一文錢？
或許是秦河也沒什么經(jīng)驗，加上身上的確沒什么錢，想了想道。
“那你帶我過去看看！”
“行！來！我?guī)湍銧矿H！”
小乞丐很熱情地幫秦河牽著老驢往前走去。
秦河取下包著好的長刀，拿在手上，跟在身后。
小乞丐見到秦河的長刀，也沒害怕，反而越發(fā)熱情，很溫柔地撫摸著老驢，眼睛中帶著精光。
兩人繞過幾條街道，小乞丐牽著老驢終于走到城墻東邊一處地方，這是一塊凹凸不平的小山丘，地勢低洼，還有一處臟兮兮的水塘，這里用木頭搭著兩排幾間很簡陋的木屋，環(huán)境很臟，池塘周圍屎尿味讓秦河忍不住捂住鼻子。
周圍住著一群衣裝破爛的乞丐，眾人見到小乞丐牽著老驢過來，眾人眼中全都冒出精光，那種貪婪絲毫不加掩飾，到了這一刻，秦河也察覺不太對勁了。
“等下！”
秦河喊住還想往前走的小乞丐，可小乞丐仿佛沒聽到一樣，反而牽著老驢，腳步越發(fā)加快。
秦河見狀，連忙跑上前，一把想抓住小乞丐的肩膀，可小乞丐身形一閃，就掙脫秦河的手。
“草！”
到了這一刻，秦河自然也反應(yīng)過來了，自己這是被釣魚了！
好在老驢畢竟是和秦河一起長大的，秦河吹了一下口哨，老驢頓時停了下來。
秦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吹口哨的，好像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見到老驢停下，頓時一喜，連忙上前。
小乞丐拉不動老驢，連忙放開，也學(xué)秦河吹了一下口哨。
周圍簡易的木屋里，涌出一大群臟兮兮的乞丐，把秦河圍了起來。
秦河牽著老驢，連忙后退，可對方人數(shù)太多，很快就把秦河圍了一個圈。
秦河見狀，也不廢話，把長刀解開，抽出長刀，指上這群人。
小乞丐卻是一點懼意都沒有，甚至主動站了出來，朝著秦河神氣地道。
“看你也是一個窮鬼，把驢子放下，就滾吧！今天晚上可以吃驢肉咯！”
秦河看著一群臟兮兮的乞丐，見到眾人眼中貪婪的目光，心里也只能罵娘，自己還是社會經(jīng)驗不足呀！這是什么世道？亂世呀！
但是秦河卻是也不怕，自己的祖?zhèn)鞯斗寄芤呀?jīng)過冷卻時間四個時辰了，眼下已經(jīng)能使用兩次祖?zhèn)鞯斗恕?p> 但是秦河并不想殺人，雖然這個世道殺人不犯法，也沒人管，但是秦河還是有心里負擔，何況對面是一群乞丐。
見秦河不滾，小乞丐也是有些惱怒，朝著身后兩個年長的乞丐道。
“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丐幫弟子聽令，把這小子給我亂棍打死！”
“是！少幫主！”
小乞丐說完，他身后幾個成年乞丐從腰間抽出一米長左右的竹棍，面露兇相，朝著秦河圍了過來。
秦河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乞丐腰間都系著黃黑相間的布袋，而小乞丐腰間卻是系著五個袋子，周圍大部分乞丐都是系著兩個或者三個布袋。
這就是丐幫等級嗎？
看著上前的幾個成年乞丐，秦河把長刀橫在胸前，對著小乞丐喊道。
“我今天不想殺人，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騙人不成，還想殺人，你父親沒教過你做人嗎？”
“要你管?管你屁事！騙你怎么了？讓你滾是看得起你，不想滾就去死吧！”
看著一臉囂張的小乞丐，秦河心中的憤怒值也被點燃，從昨天重生到現(xiàn)在，他就一直感覺壓著一股邪火沒發(fā)泄，自己小心翼翼控制著。
可這個世道，草芥人命好像殺豬一樣簡單，蒙古人看不起漢人就算了，連這群乞丐也對比他們?nèi)跣〉娜讼率郑喼睙o法無天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枷鎖，鎖住的是每個人心中的惡念和道德，一旦一個人沒了道德底線，可以肆無忌憚地發(fā)泄惡念，而且還沒人管，那這個人要不了多久，就變成魔鬼。
特別在這亂世中，無數(shù)失去道德底線的惡人開始露出野心。
秦河握緊長刀，他在壓制自己心中的惡念，但是他已經(jīng)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壓制不住了，他有種想把這個小乞丐連同他周圍幾個成年乞丐劈成兩半的沖動。
昨天自己劈了兩個蒙古兵，都是從上到下劈，一刀兩段，他現(xiàn)在心中的惡念在蠱惑他，讓他試一下從左往右劈，看看一刀能劈多遠。
他的手，微微在顫抖，這不是害怕，而是心中的惡念枷鎖已經(jīng)快被打開，甚至還有些期待的興奮感。
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如意，到了這個亂世，壓抑許久的情緒，秦河很想通過殺戮來發(fā)泄一些，而且這群人觸碰到秦河底線。
“殺還是不殺?”
秦河面容冷漠地看著漸漸逼近的幾個乞丐。
突然，不遠處的南陽府城墻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聲音瞬間傳遍四周，很快，四面城墻上，全都響起號角聲，聲音中明顯感覺到一絲急切。
秦河心中聚集到頂點的惡念，瞬間消散一空。
他抬頭看了看城墻方向，這才發(fā)現(xiàn)，城墻上的士兵正在快速地增加，而城墻下面的城門卻是好像在緩緩關(guān)閉。
秦河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但是這群乞丐聽到號角聲，臉上全都露出驚懼的形色，一些人已經(jīng)大叫著往外跑了，絲毫不去想吃驢肉的事了。
小乞丐此時也是顧不得秦河了，連忙大聲喊道。
“快，快，大家快進城，快進城，有大隊人馬來襲！”
小乞丐一邊喊著，一邊往城門方向跑。
圍著的乞丐一哄而散。
秦河目瞪口呆，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他還真不知道，這是號角什么意思？
直到身邊再無一人后，秦河這才反應(yīng)過來，牽著老驢，也跟著人流朝城里走去。
但是剛走幾步，秦河就發(fā)現(xiàn)這樣不行，因為周圍的人流全都往城門擠去，而城門卻是緩緩關(guān)閉。
城門下的元軍已經(jīng)全部抽出兵器，把擁擠過來的民眾往兩邊趕去，一些不聽阻擋的人，很快就被元軍揮刀劈下。
哀嚎聲，痛苦聲，還有哭泣聲，城門周圍擁擠不堪。
秦河停住腳步，突然，秦河只感覺地面隱隱約約有些震動，他連忙后頭張望，只見遠處，一道長長的黑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如同烏云壓頂，仿佛從天際突然襲來。
秦河目瞪口呆，這是要攻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