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早市上的美女
我生活的這座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個早市，我常去的有兩個，一個過江后往左走，另一個過江后往右走。這段時間，過江后我總是往左走。
中國人有很多個習(xí)慣，這些習(xí)慣并不因人們物質(zhì)生活水平的改變而改變。比如大排檔通常是窮人們?nèi)サ牡胤?，花上三五元錢就能把肚子填飽?？墒钱?dāng)窮人富了以后如果常時間不光顧大排檔他還非常懷念那種地方，懷念在那里吃飯的感覺，所以他一定會隔斷時間就找機(jī)會去大排檔吃上一頓。早市也是一樣，很多人家里都有豆?jié){機(jī)，但是他們依然不舍早市上那種漿子，不舍那種味道，所以他們有時會放下家中的機(jī)器不用，而是要提著飯盒到早市上去買一元錢的豆?jié){回到家中慢慢品嘗。另外，有些人雖然知道油炸食品的危害，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北方的一個夏季，如果在一個夏季不到早市上吃上三兩回油條，他們就會覺得白白錯過了這個夏季。于是他們會冒著吃著地溝油的危險(xiǎn)，在“一個月吃一次油炸食品吸收的毒素會被身體逐漸排除掉”這一理論的支持下，偶爾到早市上吃上兩根油條，配上一碗豆腐腦，那叫一個字：爽！
我愛過夏天有很多原因，且不說可以短衣襟小打扮放松一下自己，且不說可以廉價(jià)吃到很多新鮮的瓜果，單就三兩天逛一次早市而言，就是一種愜意的享受。早上五點(diǎn)鐘，太陽已經(jīng)升起很高了，犧牲寶貴的晨讀時間，穿好短褲、T恤、懶漢鞋，提著保溫飯盒，準(zhǔn)時從家出發(fā)。我已算好，來去加上在市場上逛悠的時間，正好一個小時。既放松了身體，又買到了相對便宜且新鮮的水果和蔬菜。
從居民樓走出來，清潔工已大體完成了他們的工作，這時空氣中的灰塵大概是一天中最少的時候。新型的清潔車一邊收集著地面上殘余的灰塵，一邊用寶貴的水再清洗一下路面。榆樹墻按時綠了，不知道這一帶的樹墻為何無人修剪，它們只是往高里長。十來把魚竿支在江橋上，不會釣魚的我不知道主人怎么知道哪條竿何時有魚咬鉤，不知會不會有魚吃完了餌而他們竟不知道。橋上又掛起了季節(jié)性的花盆，我特意查了查，兩側(cè)加在一起總共有一千多盆，雖然有些傷財(cái)，不過也取悅了來去行人的雙目。兩岸新建的高樓拔地而起，夜晚雖然少有燈亮，不過白日看起來卻巍峨壯觀，它畢竟給城市壯了臉面。對岸郁郁蔥蔥的柳樹在晴天和陰天分別呈現(xiàn)著不同的顏色，或鮮綠亮眼，或濃墨深沉，將這條淺河顯得那么地臟，那么地窘。
走下江橋，在第一個路口左拐，往前走二百米左右，就到了往左走的早市。邊上停著幾輛手扶式小四輪拖拉機(jī)，上面載著甜味一年比一年少、價(jià)格一年比一年高的香瓜。攤主時常喊著本地香瓜，盡管人們都知道本地香瓜至少還得一個月后才能上市。緊接是兩份賣鮮奶的，一個是賣牛奶的，另一個是賣羊奶的。一些擔(dān)心從超市買的純牛奶中含有添加劑或嫌其濃度太低的顧客會時常光顧這里。他們寧肯多花上一元錢，卻要享受一下這未經(jīng)加工直接來自奶牛的乳房的飲品。
往右拐一下是條不長的小道，兩側(cè)有賣小蔥的，有賣西葫蘆的，有賣盆花的，有賣一種烤饃的。這種烤饃有窩頭大小，顏色如同面包，一元錢一個，來看新鮮的不少，買的卻不是很多。這些攤都非常小，賣小蔥的擺在地上的蔥不超過十小捆，賣盆花的地上的花不足七盆。小蔥一元錢能買一小捆，對于家中人口少的最為適宜，經(jīng)濟(jì)且不浪費(fèi)。小西葫蘆三元錢能買四個，蒸一次包子夠作餡料的了。
這條小道走到頭往左拐才是市場正街，物品多了起來，攤子也大了起來。邊上較顯眼的一家是炸油條賣漿子的。油條我不太敢吃，漿子卻是我常買的飲品。這里貨架上已掛好用塑料袋裝的提前打好的漿子，我卻不習(xí)慣買袋裝的，因?yàn)槲铱紤]塑料袋遇到高溫的漿子會生出對人體有害的物質(zhì)，所以我每次來都提著自家的保溫飯盒。攤主已對我很熟，見我將一元錢遞過去，照例說了一聲“自己打吧”，于是便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去招呼來買油條的顧客了。我將蓋子擰下來，放在桌子上，將飯盒小心地放在架子上（當(dāng)然得用左手扶著，架子是很窄的），提起舀子，滿滿地打上一下，然后緊緊地旋好蓋子，向前繼續(xù)走。
下一個攤子是做酸湯子的。這里有五張桌子，顧客并不算少。這里的食客通常都是三十歲以上、四十歲居多者，再不就是五、六十歲的老人。我想這是因?yàn)槟贻p人從小沒有吃過這種東西，等別人向他們推薦，他們嘗起來味道并無特殊之處，所以以后也就不想吃了。像我這個年紀(jì)的人喜歡光顧這里是因?yàn)槲覀冃r候總吃單一的食品——玉米餅和小米飯，偶爾吃上一次這種粗糧細(xì)做的食品頗覺得新鮮。這種食品的原料是玉米，那時候在高溫的夏季將玉米碴子泡在缸里總共將近一個月，中間換幾次水，等到出臭味了磨成粉?？梢约庸こ蓛煞N食品：一種是像早市上賣的這種酸湯子，一種是做成餃子。由于玉米面筋沒有彈性，包餃子的難度較大，且皮厚，只能蒸，不能煮，一般包的都是素餡。我在這家吃過一次，做的還算可以，只是不夠臭，不知為什么，大概是快速發(fā)酵時間短的緣故吧。不過我前年回老家，我自己家泡了二十多天做出來的也不臭，聞著還有點(diǎn)臭味，吃著卻不臭，不知何故。聽攤主說，發(fā)酵的程度不太好把握，如果臭了，就容易變質(zhì)，人吃了會出問題的。我想也是：不可一味地滿足口感而危及健康。
再往前走，有賣各式蔬菜的，有賣干調(diào)醬料的，有賣快要出味的海鮮的，有賣蟑螂螞蟻耗子藥的……這時，從我身邊走過一位老哥，年紀(jì)和我不相上下，頭發(fā)也不甚多，上身穿著一件深色短袖襯衫，下身穿著大花白底短褲。最吸引人的是他的右手提著一把菜刀，可能是怕不小心碰到行人，他的右臂緊緊貼著右脅，上臂的肌肉繃得突起老高，一看還是練家子。出于好奇，我走緊幾步跟上了他，并與他保持著七、八步遠(yuǎn)的距離。
只見他走過幾個攤床，來到一個賣咸鴨蛋的攤前停下了腳步。攤主見他手拿著菜刀，不驚反笑，說：“今天帶菜刀來了！”說著遞給他一枚咸鴨蛋，說：“切開試試吧！”這位老哥接過鴨蛋，左手把蛋按在案板上，右手用刀挫著將蛋切開，再一看刀，刀面上一滴油也沒有，鴨蛋的切面同放在案板上展示的樣子迥然不同。老哥二話沒說，輕輕地?fù)u搖頭，走了。攤主也沒有話，將切開的兩半鴨蛋放到了桌子里，繼續(xù)喊道：“咸鴨蛋，新出鍋的冒油的咸鴨蛋！”我這才明白，原來那位老哥帶刀來早市并非尋仇生事，而是先前看過咸鴨蛋信不過，特意拿刀來切開試試，果然與樣品不一樣。
再往前走，相連的都是生鮮豬肉攤位。頭戴白帽的師傅握著利刃飛快地游走于骨肉之間，據(jù)同是賣肉的堂弟講，他們分解一頭豬也就用二十來分鐘，前槽、后鞧、排骨、腰盤便分門別類，各待所需。這些年吃豬肉不用擔(dān)心吃到痘肉了，我想這種東西可能以后只會存在于實(shí)驗(yàn)室中了吧。記得小時候，自家辛辛苦苦養(yǎng)了一年的豬，就怕殺出痘來。每次賣豬的時候，買豬的販子總是用木棍撐住豬的血盆大口，豬被弄得狂嚎一氣，販子將手伸進(jìn)豬的口中，據(jù)說是往豬舌頭上一抹，就知道豬是否生了痘。如果是痘豬，價(jià)錢就大打折扣，一年的辛苦就白費(fèi)了。那時還沒有快速養(yǎng)豬法，豈只一年，有的要養(yǎng)上將近二年呢。饞肉的人們?yōu)榱耸″X，也并不懼怕痘肉，他們將痘肉買回家，割去肥肉部分，因?yàn)榉嗜饫锩媸菦]有痘的，痘只長在瘦肉里面。割下肥肉或用來煮熟了蘸醬油吃，或煉成油留著做菜。然后用刀小心在意地將瘦肉逐片切開，把痘挑出去扔掉，再將瘦肉長時間爛燉，據(jù)說吃著也不會出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大人們是不讓孩子吃的。好在我小時不吃肉，沒有冒這種風(fēng)險(xiǎn)。自從養(yǎng)豬由散養(yǎng)改為圈養(yǎng)，豬吃不到人的糞便了，也就不生絳蟲了；人們吃不到帶痘的豬肉，也就不得那種病了。自此，這條困擾了人類多少年的心病之鏈切斷了?？墒牵f的問題不在了，新的問題隨之產(chǎn)生。人們愛吃瘦肉，擔(dān)心吃肥肉多了會發(fā)胖生病。于是，快速養(yǎng)豬法誕生了。豬吃完飼料就睡覺，四個月就出欄。可是豬肉嚼在口中，卻不那么香了，就要靠各種調(diào)料來補(bǔ)充味道。我家樓下肉店中的女?dāng)傊?，我每次去都看見她不是鼾聲如雷就是雙目倦怠，不知是不是豬肉吃多了殘存在肉中的有害物質(zhì)催得她總是犯困。我還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孩子特愛吃肉，且身高漲得飛快，不知與肉中的飼料是否有關(guān)系，可能與小食品中的添加劑有關(guān)系吧。我頗為這些孩子擔(dān)心。前不久，雙匯收購了美國的一家頗有名氣的肉制品加工企業(yè)，不知雙匯怎么積攢的資本。不過，有一件事，不得不講。我姐姐從小是吃全口素的，她連葷油都吃不得，你背著她在菜中放點(diǎn)葷星，她也能吃出來，就是天生對這種東西敏感?？墒墙鼇韰s聽說她能吃很多種腸，這讓我不得不懷疑這些腸里面是否有肉的成分。
盡管如此，在早市上買肉的并不少。同別的國家比，中國百姓還是習(xí)慣于吃豬肉。中國回民數(shù)量有限，且牛羊肉較貴，所以豬肉當(dāng)前依然是人們的最佳選擇。這個稱一斤前槽，那個稱三斤五花，不一會，各個案板漸漸地騰出地方來。
肉攤走到盡頭，是一個賣大勺的。我家的大勺用了八年了，記得買時花了不到二十元錢。由于是鐵制的，質(zhì)量很好，所以我一直用著，沒有更新。人家不說人體需要鐵嗎，用它能補(bǔ)充一些微量元素嘛。不過有個問題：大勺的把是木制的，與勺體相連的部分用鉚釘固定。新的時候用得很好，可是過了二年三載把就開始活動，這樣重載時端起大勺大勺就容易打旋，勺內(nèi)的食物有時就會灑掉。我已換過兩次木把，木把倒是不貴，也是從早市上買的，二、三元錢一個，不過擰螺絲挺費(fèi)勁的，因?yàn)槁萁z長年浸在鍋中，會生銹腐蝕，坑槽不那么堅(jiān)固了，我懷疑這個把用壞后再換把就費(fèi)勁了。曾經(jīng)打算換一個新的，不過超市中的鍋都很貴，有的二百多，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七八十元，不過把倒是與鍋體連得緊，不會有更換的麻煩。
由于有這件事，我走到了攤前。賣主帶著簡易的擴(kuò)音設(shè)備，一邊將鐵釘放在鍋中翻炒，一邊宣傳著他的鍋的優(yōu)點(diǎn)——不上銹、不怕劃、不濺油……最吸引我的是價(jià)錢竟比超市中我看到的同類大勺便宜許多，只要二十八元。我端詳了一下鍋把，與鍋是一體的，金屬的，絕對結(jié)實(shí)。于是我就直接指定要他用來演示的那把大勺，這樣我回到家就不用自己拿肉皮來蹭鍋底了。他給我放在袋中裝好，我向他要鍋蓋，他卻說沒有，說展示促銷產(chǎn)品沒有鍋蓋。我想大勺價(jià)格便宜，不帶鍋蓋也罷，就用原來那個舊的吧，反正大小都一樣，擦一擦也能用。
再走幾步這一側(cè)就到了盡頭，前面橫著一條路的對面是賣穿的攤位。這里自然不會有高檔服裝，有的是仿做的老北京布鞋、膠底懶漢鞋、農(nóng)田鞋（也有叫軍用鞋的）及各式劣質(zhì)短褲襪子等。我現(xiàn)在腳上穿的便鞋就是頭幾天從這里買的，剛上腳兩天，右腳左側(cè)的松緊布就開線了，可能是我的腳有些胖，再加上鞋做得不大結(jié)實(shí)，我也沒有找攤主，反正來早市的人穿得都很隨便，我也就不十分在意。
我轉(zhuǎn)到市場的另一側(cè)往回走，眼前是賣豆芽、豆腐的、賣涼糕的，還有賣油炸糕、麻團(tuán)的……沒走幾步遠(yuǎn)，前面排起了長隊(duì)，說是長隊(duì)，其實(shí)也不是很長，不過在這擁擠的早市中看起來顯得不短，能有十來人吧。出于中國人固有的好奇心理，我擠過去往里探頭一看，原來是賣饅頭的。如今社會分工越來越細(xì)了，單位家庭人口越來越少，人們很少在家里自己蒸饅頭，都出來買現(xiàn)成的吃。那饅頭望起來倒是漂白，可就是沒有面粉天然的淡黃色，想是加了添加劑的。我家雖然人也不多，但是我?guī)缀醪毁I饅頭吃的。想吃面食，就是餅類或者面條、面片、疙瘩湯等，有時想吃發(fā)面的，就自己發(fā)點(diǎn)面，買袋豆沙餡，或者自己用紅小豆和大棗來做餡料蒸豆包，饅頭是很少蒸的。
滿足了好奇心，繼續(xù)往前走，蘭州拉面的幌子挑在我的面前。說起蘭州拉面，卻是我一生中接觸過的第一個小吃品牌。記得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初在縣城上高中時，一次過生日，想著到外面去改善一下，于是中午一個人去街里找飯館吃飯，就到了一家蘭州拉面館。之前在鄉(xiāng)下沒有聽說過任何一種小吃品牌，比方說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北京烤鴨之類，一看到蘭州拉面這個幌子，就想進(jìn)去嘗嘗相隔萬里的地方做出的面是什么味道。沒花上幾元錢，卻撞到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們在那里用餐。不知是不是上級教育部門來了領(lǐng)導(dǎo)，當(dāng)時他們滿滿地坐了一大桌子，面前的酒杯中放著粉色的紙。我不知那是餐巾紙，見紙的顏色同媽媽姐姐有時用的那種紙一樣，甚覺奇怪。
面前攤旁的拉面師傅穿著白凈的工作服，頭戴小白帽，雙手飛快嫻熟地揉面、抻面、下面、撈面，旁邊的女人在給顧客遞碗、收錢。這時，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顧客同拉面師傅打起了招呼：“哎呀，丁科長，還會這手藝呢！”拉面師傅臉微微一紅，不過這紅轉(zhuǎn)瞬之間便消失了，開口說：“哎，沒辦法呀，掙這兩個子兒不夠花，不干不行呀！”那位顧客問：“弟妹的工廠黃了，就沒個說法嗎？”拉面師傅沒有開口，輕輕地?fù)u了搖頭，臉上透出無奈的表情。旁邊女人面沉似水，讓人一看就不好再問了。
……
早市上的人們每天就是這樣地重復(fù)著自己的生活、重復(fù)著自己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一位美女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種平靜、這種無聊。為什么會這樣呢？因?yàn)檫@位美女同早市的上的人們形成的反差實(shí)在是太大了！
首先是她的體態(tài)同早市上的人們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位美女就像書上描寫的那樣：多一分則過胖，減一分則過瘦。而早市上的人們則多數(shù)是偏瘦的，雖然當(dāng)下胖子很多。大概是由于過多的勞作加上每天起早的緣故吧，攤主們瘦的多，黑的多。顧客們也是胖的胖，瘦的瘦，體型勻稱的很少見。即使有那么一個半個體型好的，也沒有這位美女吸引眼球，因?yàn)樗麄兊哪挲g不行。逛早市的以五十歲以上的居多，年輕的因?yàn)槊咳彰τ诒疾ㄙ嶅X、輔導(dǎo)孩子太過勞累，早上需要充足的睡眠來補(bǔ)充一天過多的消耗，他們沒有時間上早市，也沒有那份興致。這就是美女吸引人的第二個因素，她正當(dāng)妙齡，也就是二十歲左右——越變越好看的時候。第三是她的秀發(fā)同周圍人形成鮮明的對比。早市上的攤主頭發(fā)干枯，女的多是挽個髻，只要不讓頭發(fā)來回晃動耽誤干活就行，根本不考慮美觀；男的以禿頭的為多，不知是什么原因?qū)е聲r下提前脫發(fā)的男性越來越多。從一省之長到影視明星，不論你用什么高級的洗發(fā)水和護(hù)發(fā)素，錢沒少花，就是不長頭發(fā)。有那么三兩個頭發(fā)好的，可是他怕頭發(fā)掉到食物里，還要戴個小白帽。這樣一來，美女的一頭秀發(fā)就格外惹人注目。以我的目測，她的頭發(fā)能有二尺來長，不知是燙過離子燙還是用的什么工藝，比寧靜的波面還要平，比硯里的新墨還要黑。美女吸引人的第四個原因是她鮮明的衣著。早市上的攤主著裝以深色為主，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墊個麻袋片，有的坐個馬扎子，衣角上少不了污水，褲腿上常見泥痕。而顧客們則多是寬衣裹著臃腫的身材，或是舊褲襯著瘦弱的雙腿。美女總是穿著淺色的衣服，她最經(jīng)常穿的是一套水粉色的緊身運(yùn)動裝，將渾身的曲線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讓她后面的行人一定要看看她的前面，讓她迎面而來的人待錯身而過后一定再回頭補(bǔ)上幾眼。她吸引人的第五個原因是她的手。早市上的攤主們的手沒有好看的，或黢黑，或龜裂；或臃腫，或滿是老繭。但是他們卻有幸一睹美女的雙手，因?yàn)槊琅刻於家忸櫼粋€攤位，雖然他只買少量的商品。可能是為了保持美妙的身材，也可能是她的胃口與日俱新，她從不光顧相同的攤位，所以每位攤主最多也就能有幸欣賞一次她的玉指。她的兩只手上絕沒有一小塊繭子，嫩得即使洗一次衣服估計(jì)也會磨破皮而出血，估計(jì)她如果切小辣椒一定要戴上橡膠手套，不然皮膚會灼痛很長時間。她手上皮下的靜脈就像西紅柿皮下的脈絡(luò)那樣分布著，紅里透白，白里透紅。她的指甲絕對不長，也不涂油或者美甲，一件純天然的凝脂玉石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匆娝氖?，男攤主們不知有沒有算錯帳，女?dāng)傊鱾儾恢睦锉г惯^多少次自己的命運(yùn)和身世。
美女的手并不總是空著，有時她的手中會多一幅羽毛球拍，和她美妙的身材搭配在一起，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美女是喜歡運(yùn)動的。美女有時戴著太陽鏡，有時也將鏡子串到頭發(fā)上，展示著不同風(fēng)格的自己。每天她從早市上走過，都令市上的行人耳目一新，人們沒有過多的言語，但是從他們頭的趨向和注目的方向卻能看出他們微妙的心理活動。
話說這一天，我又去逛早市，本來是要去左邊早市的，可是剛一下橋，卻看見美女橫穿前面的大街向右面那個早市的方向走去。我好久沒去右邊的早市了，反正順路，索性多看美女幾眼。于是，我向右邊拐去。
路上行人已經(jīng)不少，有慢走的，有快走的，有小跑的，有滑輪滑的，有騎山地自行車的。人們穿著各異：有一身運(yùn)動裝的，有赤裸上身的，也有穿著短袖衫并將運(yùn)動上衣纏在腰間的。大家目不斜視，依著自己固有的頻率將運(yùn)動進(jìn)行到底。
我同美女始終保持著十五步遠(yuǎn)的距離，為的是將她的全身納入我的視線中。為了不超過她，我同她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行進(jìn)速度。在我倆之間，還有一個小伙子，他以自己固有的頻率保持著與美女十步遠(yuǎn)的距離，并且始終沒有超過她。我想他也在盡情欣賞美女的優(yōu)美體型吧。
我們?nèi)齻€人按照路上的順序進(jìn)了早市，過了幾個攤位，美女首先在一個賣魚的攤前停了下來。我在左邊的早市見她買過一次魚，不過那次買的是大的三道鱗，今天這個攤位賣的卻是攤主自己從江里釣的老頭魚。
——“多少錢一斤？”美女指著地上的魚問。
——“七元一斤，成盆端十元?！睌傊骰卮?。
美女沒有討價(jià)還價(jià)，順手從兜里掏出一張一百元的鈔票遞給攤主。攤主用手趟了一下票面，看了看金屬線，將錢放進(jìn)錢袋，給美女找回九十元零錢。美女提著魚轉(zhuǎn)身往回走。
她剛才一停下來買魚，趕巧我也在端詳足邊的水果攤，新上市的大頭梨可真不錯。她這一往回走，剛才夾在我倆之間的那個小伙子也轉(zhuǎn)向了，并且等美女走過她十來步遠(yuǎn)后開始跟著她。
“莫非他要追她？”——我暗自猜想，并且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轉(zhuǎn)身且以原來的距離跟著小伙子。
我們?nèi)司瓦@樣依序前行，漸漸地走出了早市。美女往市中心方向走去，轉(zhuǎn)了幾個彎，進(jìn)了小區(qū)。那小伙子逐漸與美女拉開距離，我也放慢了腳步。
美女進(jìn)了一個單元門，那小伙子快步跟了上去，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遲疑間失去了目標(biāo)，我想縱然此刻追上去也不知他們二人進(jìn)了哪個門了。先前院內(nèi)有個閑人在散步，見二人進(jìn)了單元門，他也迅速地跟了上去。
狐疑、失落、悵然和一絲嫉妒圍繞著我，我在院內(nèi)徘徊一陣準(zhǔn)備回家。正在這時，我看見那個小伙子扭著美女的雙臂從單元門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先前散步的那個“閑人”。我驚得呆立在原地，不明所以。他三人走過我身邊，小伙子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并沒有說話。令我更為吃驚的是美女的雙手竟然被手銬銬著。我搶步上前問小伙子：“哥們，怎么回事？”小伙子停了下來，說：“沒想到吧？我知道你在我后面跟了很長時間了，她是販賣假鈔的，專門在早市上做案，我注意她很長時間了，她在左邊那個早市用假幣買了很多次東西，怕引起人們注意，今天開始在右邊的早市做案。我跟到了她租住的房內(nèi)，翻出了窩藏的假幣。
美女是販賣假鈔的？我站在原地，久久沒有移動的意念。霎時間，一雙雙黢黑的手，龜裂的手，臃腫的手，滿是老繭的手，還有美女那蔥指般的手，攪著百元大鈔和一元、五元的零錢在我眼前飛舞。也許是太陽升得更高了，也許是今天特別地晴，我的眼睛竟然睜不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