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時也,勢也
乾清宮里,皇上早朝已經(jīng)回來了,脫了沉重的袞冕,換了翼善冠和圓領(lǐng)窄袖袍,坐在臨窗的長榻上,陽光自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的花紋里透進(jìn)來,照在緙絲團(tuán)龍紋上,那龍在彩色的祥云間似動而非動,麟麟有飛升之勢,讓人不禁感到威嚴(yán)和神圣。
此時,王寶躬身立在皇上身邊,正匯報一大早坤寧宮的事情。
“皇上,李婕妤去坤寧宮請罪,皇后娘娘沒有一言責(zé)怪,反而賞了綾羅和頭面,并宣告后宮諸位娘娘們,要像李婕妤學(xué)習(xí),好好伺候皇上,為皇上開枝散葉。”
說完,王寶便住了嘴,他好歹學(xué)乖了,再不輕易給皇后娘娘美言,只陳述事實,至于皇上想如何,讓他自個兒拿捏就好,他一個太監(jiān)實在不必替皇上著急。
再說,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在處理后宮諸事上,儼然一個別扭的孩子,你越是說好的,他反而硬要覺得不美,自己說多了,不單自己遭罪,皇后娘娘更是遭罪,何苦來哉!
哼,早晚有皇上后悔的一天,王寶心里篤定著。
果然,自己并不多言,皇上聽后很是平靜,只略略有些愣神。
因了沒有聽到皇后的鬧騰,皇上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皇后本應(yīng)該如此,只是心底里不知從哪兒蹦跶出了一絲半縷的失落,讓皇上神思剎那恍惚。皇上輕輕搖了搖頭,腦子立時清明起來,到底是一位睿智的皇上,為了整個大周,他必須穩(wěn)固好前朝后宮。
皇上隨意道了句很好,便不再理會王寶。王寶退了兩步復(fù)又停住,眼睛偷偷看了皇上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皇上似乎心情尚好。
“回皇上,皇后娘娘她——”
“她又怎么了?”皇上的英眉有些微微隆起。
“今兒李婕妤沖撞了貴妃,貴妃罰李婕妤跪在宮道上,跪足一天,起來若是還能跳舞便饒過她?!?p> 皇上的臉色冷下來,“這跟皇后有什么關(guān)系?”
“后來王淑媛去求了皇后娘娘,娘娘心善,便吩咐李婕妤跪了一個時辰,讓其回去了?!蓖鯇毧粗噬夏樕簧疲f完靜靜地等著皇上的反應(yīng)。
“她倒是會做個好人,只是蠢了些?!?p> 皇上心里對于貴妃和李婕妤的恩怨不做他想,只要不動搖國本,后宮的紛擾,他幾乎不管,只是皇后的善舉讓他很是不屑,一個紙糊草心子的料,竟然冒出來做槍頭,今后連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說過這句,皇上便不再多問,王寶肚子里還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回稟,以前可是只要關(guān)于皇后娘娘的事情,事無巨細(xì)都要上報的。
只是,眼下王寶看著皇上一張數(shù)九寒天的臉有些猶豫。
“怎么?還有事?”皇上明顯有些不耐煩。
王寶立即塌了腰,忙說到:“回皇上,皇后娘娘她昨兒一宿沒睡,今兒坤寧宮請安散了之后,向尚寢局傳了懿旨,在坤寧宮西配殿重新設(shè)了寢室,皇上要不要去瞧瞧?”
王寶一著急,肚子里的話便禿嚕出來了,也沒有斟酌分寸,說完腦門子上布了一層汗,淋淋地順著臉頰流到衣領(lǐng)子里去了。
皇上聽完一愣,立時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這是因為朕寵幸了個嬪妃,連朕睡過的床都嫌棄了?
皇上心里蹭一下著了火,抬腳給了王寶一個窩心腳,“狗奴才,她換個屋子睡覺,還要朕親自督辦嗎?”
皇上的聲音不高,卻冷肅得可怕,王寶知道這是他家主子真正氣著了,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奴才一張臭嘴,惹皇上生氣,奴才死罪!”王寶縮著身子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聽見叫“滾”,王寶這才松了一口氣兒,也不敢再說話,便蝦著身子快速退了出去。
出得門來,找自己的徒弟小喜子,等小喜子跑過來,王寶抬腳將窩心腳傳了出去,用的勁兒大了些,險些把自己帶倒。
“師傅,徒弟就是猴崽子,您腳下留神,不要閃了腰?!毙∠沧用ε榔饋矸鲎⊥鯇殹?p> “去!告訴坤寧宮的佩芳姑姑,以后甭找咱家說事!”
“是!”小喜子得令便跑。
“回來!”
跑出去十來步又被王寶一嗓子給號了回來,小喜子塌身弓背地站在跟前兒聽訓(xùn),“話委婉著說,就說皇上的心思暫時不可轉(zhuǎn),讓娘娘想開了,眼下后宮和諧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皇上獨愛皇后娘娘一人,乾清宮和坤寧宮儼然一家,底下的奴才宮女也都格外親近,所以,坤寧宮的事情,對乾清宮的奴才來說,那是第一等的要務(wù)。
王寶瞇著眼看著小喜子風(fēng)火輪似的跑遠(yuǎn)了,心底不禁嘀咕著,以后這坤寧宮的事情自己可要掂量著上報了。
都說太監(jiān)是去了根兒的東西,無情無義,王寶并不認(rèn)為自己無情,若是無情,自己何至于挨了窩心腳,又自打了幾巴掌?可宮里是一個隨時都能掉腦袋的地方,誰也不能為了別人把自個兒的腦袋丟出去吧。
哎,時也,勢也。
晚膳之后,敬事房總管太監(jiān)張傳林畢恭畢敬地托著一個大銀盤走進(jìn)乾清宮的冬暖閣,此時皇上正在練習(xí)書法。
“恭請皇上御攬?!睆垈髁謱⒋筱y盤高高舉在頭頂上。
皇上今天本不想進(jìn)幸,但想到皇后換了寢室,便低頭溜了一眼,眼光在擺在頭里的貴妃和德妃的牌子上徘徊了片刻,隨手便翻了德妃的牌子。
幸了德妃,必然要召幸貴妃,皇上先召了德妃已然給了貴妃一個眼色,希望貴妃能好自為之。
第三晚,接到侍寢的旨意,貴妃心里的火氣才好了些,雖說德妃是頂好的姐妹,但姐妹奪了自己的光芒,心里也實在有些芥蒂。
貴妃被馱宮的太監(jiān)赤條條地裹在被子里,心里的那股子忐忑且興奮勁兒陡然消弭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腔子的羞恥感,就算是貴妃又如何,也不過是皇上的妾室,只能像個物件一樣地被搬來搬去。
尤其是李婕妤還賞了走宮,如今的自己豈不是笑話?連個外邦進(jìn)貢的女子都不如。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皇上的腳跟爬上去的,她必須拼命告誡自己,才能不至于出錯。
“怎么,貴妃似乎興致不高?”皇上難得地說了話。
盡管此話有質(zhì)問的意思,然貴妃依然感到高興,這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人。
“臣妾不敢,只是久不侍寢,臣妾有些激動和惶恐,唯怕伺候不好皇上,看來臣妾是迫切了,請皇上責(zé)罰?!?p> “責(zé)罰?”皇上勾出一個冷笑,倏忽便收斂了,“朕心不忍,你的父親浴血奮戰(zhàn),為我大周固守邊防立下汗馬功勞,你也是后宮里重要的人?!?p> “后宮里重要的人”,到底不是皇上心里重要的人啊!貴妃閉了閉眼睛,心里澀澀的,確實有些意興闌珊。
她拼命打疊起精神,咬緊了后牙根兒,心里立誓要做就做那個最重要的人,哪怕緊緊是后宮里的,最起碼能讓自己擺脫這種馱來馱去的羞辱。
不一會兒功夫,窗外的敬事房太監(jiān)便喊:“是時候了,皇上保重龍體?!?p> 皇上心里松了一口氣兒,跟這些高位的嬪妃行房,皇上心里也不輕松,他不想她們懷孩子,也不能明著臉兒讓太監(jiān)動手去精,便只能自己拿捏著,等著窗外喊停,昨晚是,今晚也是,好在適才說話磨蹭了時候,一聽窗外催促,他便順勢鳴金收兵,讓馱宮的太監(jiān)進(jìn)來馱人。
莫莫菜花
話說宮里的女人可憐,然我家的皇上也可憐,本是賞心悅目事,卻弄得跟上刑場一樣,唉,都不易! 所以,莫莫也不易,求收藏,求推薦,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