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的笑容在江啟尤臉上凝結(jié),剛要從褲兜里掏出來打招呼的手慢慢抽出,他彎下腰,默默地將鞋子脫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走下田埂。
慈離難得走到田埂旁來接他,一雙滿是泥污的小手伸在空中,好像一株出水白蓮,在一污泥中發(fā)著圣潔白光。
見此,江啟尤頓了一下,還是伸手一把握住了她。
入手是柔軟細(xì)膩的觸感,他的一顆心隨著兩雙手的交握被倏然抓緊,而又悵然松開……
余韻還在心口回蕩,可他眼前只留下了她單薄妖嬈的背影。
他咬了咬牙,跟隨上前。
慈離不客氣地將身上的噴霧桶卸下來,說:“還剩最后一條,你趕緊打完,打完了咱們回去吃飯?!?p> 語氣隨意,支使他好像在支使沒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的朋友或者親人。
江啟尤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背好噴霧桶,拿起噴霧,開始在她的指導(dǎo)下在田里撒農(nóng)藥。
肖晴雯看他們二人,一個敢說,一個敢做,暗自替慈離捏了一把汗。她深諳娛樂圈的輿論套路,二人現(xiàn)在的親密程度,在將來勢必會成為“黑料”的材料庫。日后無論任何一方出現(xiàn)問題,那他們在節(jié)目中的所作所為將會被無限放大解讀。
肖晴雯有些愧疚,對江啟尤說:“啟尤,對不住啊,你一回來就讓你干活兒?!?p> 江啟尤和氣地說:“沒事,我不干慈離就得干,可是她為什么要在這兒?”
他以為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慈離比賽又輸了,現(xiàn)在被迫要到各組打短工。
慈離終于得了空閑,坐在田埂上休息,一邊吹著微風(fēng),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晴雯姐和邱禮哥一直照顧我呢?!?p> 江啟尤聽完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頭沖肖晴雯微微一笑,說:“那謝謝晴雯姐的照顧了。”
肖晴雯趕緊擺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們家發(fā)生那么大的事兒,我們應(yīng)該搭把手?!?p> “嗯?”江啟尤好奇:“什么事?”
回肖晴雯家的路上,慈離大體將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
聽完后,他沉默了半晌,問:“這幾天你還回去查看情況了么?”
慈離搖了搖頭,老實(shí)說:“不敢。”
江啟尤無奈,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今晚咱們就搬回去?!?p> 肖晴雯卻一臉擔(dān)憂:“算了吧,你們先住在我們這里,反正地方也大,再回那里終歸不安全?!?p> 江啟尤搖搖頭,說:“節(jié)目剛剛開始,我們總不能在你們這里寄宿一年吧?再危險也得回去,反正也有攝像機(jī)一直在跟拍?!?p> 于是吃完飯后,慈離便抱著被子跟江啟尤回了小屋。
小屋里漆黑一片,江啟尤進(jìn)屋打開了燈后,慈離才敢進(jìn)去。因?yàn)橹暗年幱?,讓她不敢黑夜出門,上廁所更是膽戰(zhàn)心驚。
農(nóng)村都是旱廁,肖晴雯家的廁所也不例外,每次她熬夜寫稿后想要上廁所,都要麻煩肖晴雯陪自己。陰影已經(jīng)種下,她開始懼怕黑夜降臨。
江啟尤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那幾晚的情況,他打開燈后,又在屋外來回走了一圈,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的環(huán)境,沒發(fā)現(xiàn)異樣后,便又回了屋。
慈離已經(jīng)把炕收拾完,正在炕上拆江啟尤帶回來的禮物。
拖鞋和毛巾和小毯子都整齊的放好,她拿起里面的那頭被張齊嘲笑的小粉豬,驚喜地問道:“給我噠?”
江啟尤溫柔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手電放到桌上,回過頭便看到她眼中閃爍的光芒,說:“你晚上睡覺磨牙,給你一只小豬抱著,可能會緩解一些?!?p> “真有用?”
“沒用,心理作用?!?p> “……”
慈離失望,但還是很高興,將小豬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自己的簾子后面,轉(zhuǎn)身感謝他:“謝謝啦,出門還想著我?!?p> 江啟尤得意的挑了挑眉,又將另外幾袋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慈離驚訝地看著這些鋪滿炕頭的面膜、化妝品和零食,她偷偷看了一眼攝像機(jī),趕緊用毛巾將鏡頭蓋上,然后捏著嗓子悄聲說:“節(jié)目組不是不讓帶……”
江啟尤笑著將毛巾從攝像機(jī)上勾下來,解釋道:“這些是我哥們兒張齊送我們的。導(dǎo)演說了,別人送的不在沒收范圍內(nèi)?!?p> 慈離驚喜,尖叫著抱著零食面膜在炕上滾,這么多天了,她可終于見著零食了!
江啟尤則一臉滿足地看著她在那里鬧,有一瞬間,一股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涌上心頭,白天里那種捏著心頭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用力按了按心口,一臉莫名。
夜里,熄燈前,兩個人一人敷了一片面膜,倒在枕頭上望天。
慈離將簾子微微拉開,拉到脖頸處,正好露出頭來,說:“你在外面辛苦啦,竟然還想著我?!?p> 江啟尤一邊給自己做臉部按摩,一邊隨口說:“本來就該想著你呀。”
“嗯?”
慈離轉(zhuǎn)頭不解地看向他,他手頓了一下,自知失言,趕緊結(jié)結(jié)巴巴找補(bǔ)說:“呃……就是,畢竟我們也在一起相處一個多月了嘛。自然是要想著你的。誰讓你臨走時說我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這不是彌補(bǔ)你呢么。”
慈離一臉感動,真誠地說:“江啟尤,我之前都錯怪你了?!?p> 江啟尤挑眉。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又愛裝,脾氣又差,私生活混亂,大少爺脾氣,人渣……”
江啟尤趕緊抬手制止:“好了,再說下去,可能廣電都不過審了?!?p> 慈離咳了一聲,說:“但相處下來我覺得你還是挺暖心的?!?p> 江啟尤滿意地笑了笑。
“就是有時候確實(shí)還有些大少爺脾氣……”
“……”江啟尤偷偷翻了個白眼。
“但是,總結(jié)你這次回來的表現(xiàn),我覺得你是個合格的搭檔?!?p> 慈離說完,伸手要跟他握手,但對于她最后這句定義,他并不滿意,問:“只是……合格的搭檔?”
慈離眨眨眼,重新想了個形容詞:“戰(zhàn)友?”
“……還是搭檔吧,親切。”
說著,也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兩人的手交握的那一瞬間,彼此都感受到了對方輕微的顫抖,好像冬夜里脫毛衣時在黑暗中噼里啪啦閃爍著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小火花,雖然打得人皮膚一緊,可渾身熨帖的感覺又像是重獲新生一般。
一天內(nèi),江啟尤跟她握了兩次手,每一次都不舍得放手。慈離的手好像有種魔力,溫暖無骨,像是一捧綢緞,又像是一團(tuán)棉花,細(xì)膩又有彈性。
于是夜里,他便夢到了這雙手,這雙手仿佛附有靈魂,靈巧的在他身上逞威,一會兒在脖頸處,一會兒在肩膀,一會兒到了腰腹,一會兒又……
不僅這雙手入夢,連慈離的聲音也闖進(jìn)了他的夢鄉(xiāng)。
夢中,她趴在他耳邊輕聲叫道:“江啟尤……江啟尤……”
“江啟尤……醒醒!”
還沉浸在美夢中的江啟尤,突然驚醒,意識到慈離真的在自己耳邊叫他。
他突然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人又來了?”
“唔……不……不是……”慈離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吧,我想上廁所,你能不能陪我去?”
“……”
于是,夜里,江啟尤又有了一項(xiàng)新的任務(wù)——陪慈離上廁所。
他們的廁所在倒塌的小屋不遠(yuǎn)處,另一側(cè)就是化糞池。因?yàn)樗麄円獊磉@里居住一年,節(jié)目組考慮到嘉賓們的接受程度,于是特意將所有小組的廁所都改成了現(xiàn)代式的沖水馬桶。
但饒是如此,慈離還是因?yàn)槟菐淄淼年幱?,不敢自己前去?p> 江啟尤站在廁所外面等她,屋外夏蟲低語,頭頂繁星閃爍,慈離待在里面時不時地叫他一聲:“江啟尤?”
他無奈地回:“在?!?p> 過了一會兒,又叫:“江啟尤?”
“……在?!?p> 一個鍥而不舍的問,一個不厭其煩的回。
以至于后來的后來,連江啟尤自己都覺得可怕,以往對誰都十分不耐的他,竟然在那個夏夜,對那個女人,做著最耐心的回應(yīng)。
盛夏還在繼續(xù)燃燒著,流行劃過天邊,有什么東西在靜謐的叢林里,破土生長……
第二天,本該去鎮(zhèn)上打工的二人,卻在一家木材廠駐足。
慈離問:“我們是要去工地貼瓷磚的,走錯了吧?”
江啟尤搖搖頭:“今天不工作,先把柵欄給圍上。”
之前因?yàn)檫@個小山頂就是他們一家住戶,除了一條蜿蜒小路,四周又都是土坡,所以他們便沒有圍柵欄的習(xí)慣。但是如今已經(jīng)有人敢堂而皇之的靠近小屋騷擾他們了,所以圍上柵欄勢在必行!
江啟尤在木材廠挑了幾捆一米多高的厚木板,讓車幫忙運(yùn)到村里。
令慈離趕到驚訝的是,他竟然連小院圍一圈的尺寸都知道!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坐在汽車后斗上。
慈離問他:“你什么時候量的尺寸啊?”
江啟尤看了她一眼,說:“等你上廁所的時間太漫長……我就一步一步大體量了一下。木板多余出來也無所謂,總有其他用途?!?p> 慈離尷尬地咳了一聲,將頭轉(zhuǎn)到一邊。
過了許久,她才慢慢說:“其實(shí)我一開始沒這么大反應(yīng)的,可是有些事兒就是經(jīng)不起琢磨,我越琢磨越后怕,越琢磨越覺得黑夜可怕……”
她可憐兮兮地回看江啟尤,問:“你說我這會不會是留下心理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