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加西亞有些苦惱。
因為他天天做噩夢，甚至影響到了白天的正常生活。
他時常夢見自己浸浴在無邊無際的血海里，然后一瞬間將它們吸得干干凈凈。
加西亞的耳畔，浮現(xiàn)了漫山遍野的哀嚎，那是野獸們的傾訴，那是野獸們的痛苦，那是野獸們千百年來的艱辛。
“嗬——！”
嘎吱一聲，床板發(fā)出了一聲尖叫。
加西亞又一次從睡夢中被驚醒。
“嗚......”他拂去了眼角的淚花，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容。
太痛苦了，太愧疚了，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離加西亞和格爾見到達喀爾飲達利人之血將近一個月，馬上又要到月圓之夜了。
可是加西亞完全不想去祭壇那里，一點欲望都沒有。
現(xiàn)在他一想起來野獸們的脖子就像那兩個土陶罐破碎的樣子時，他就想吐。
“嗚......”加西亞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小聲啜泣。
哭了一會，他總算是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躺到了床上。
那輪血月，照的人心煩。
今晚又是不眠之夜。
“加西亞？”
是那個壯碩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在地上拖得很長，很長。
那是格爾。
“唔......”加西亞抬起了頭，腦內一片空白，“我......睡不著?！?p> “哈哈，是么？”格爾輕快地小聲笑了，“我也睡不著?！?p> “嗯......”加西亞擦了擦額前的汗珠，“叔，如果......成為圣子真的要喝那么多族人的鮮血的話，族人們知道了的話......會不會......”
“你果然是在想這件事情?！备駹栒?。
他走了過來，坐到加西亞的面前。
“達利人會的?！备駹栆槐菊浀卣f。
“即使知道了自己要成為祭品？”
“加西亞......你知道么？”格爾輕柔地在他耳邊呢喃，“我反而更愿意去成為圣子力量的一部分，而不是呆在這里干耗自己的老命?！?p> “為什么！”加西亞的聲音有著幾分惱怒，“我的爺爺可能也被......可能......”
“是的，沒錯，我的孩子。但又能怎么樣呢？圣子他承受的越多，他所需要的積累也越多，要為達利人謀取的福祉也就越多?！备駹柕难劾锍霈F(xiàn)了一絲感慨，“大概你是圣子的話，可能會為之愧疚吧?！?p> “嗬......！”加西亞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面前的格爾叔。
一滴淚水正好從他的眼角滑落，緊接著就被一根粗糙而又溫暖的手指所擦去。
“這太殘忍了。”加西亞輕咬著下嘴唇，眼里浮現(xiàn)出一幕幕野獸們溫順地被撕開脖子時的慘狀。
“不，這不是殘忍，我的孩子。”格爾摸著加西亞的黑發(fā)，嘴角微微翹起。
“我們每個人心里都有著狄達摩。在每個達利人出生的時候，我們的靈魂里就已經被刻上了狄達摩這三個印記?！?p> “嗯......”加西亞點了點頭。
是的，每一個達利人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接觸到的信息確實就是纂刻在靈魂深處的“狄達摩”。
意義不明，但是令人崇拜。
達利人們已經對這個不明的事實研究了很久，卻仍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人們只知道，它象征著一塊大陸，他象征著一個人。
在那極北之地。
而那些歌謠的真實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達利人們寧愿相信那里是一片樂土，沒有人因為溫飽而發(fā)愁，每個人都能天天吃的上野豬后蹄肉。
“如果為了去往狄達摩，你愿意獻出自己的生命么？你愿意將自己的力量托付給別人么？”
“唔......”加西亞動搖了。
“不就是這樣么？我們都是普通的達利人，符文和魔法與我們絕緣，甚至只要一觸碰到，我們就會化為灰燼。”格爾耐心地解釋道。
“但是......”
“圣子卻有這種力量，他能夠保護我們的族群，我們的領地不受外界侵害?！?p> “是嗎......”加西亞喃喃地說。
“所以，那不是殘忍。那是一種對朝圣之路的虔誠。”格爾笑了。
加西亞的接受能力讓格爾很欣慰。
“但是達喀爾也不在了?！?p> 格爾的心又“咯噔”一下吊了起來。
他這一個月里最擔驚受怕的就是這件事。
如果圣子不是他們眼中的圣子，而是某些老家伙的話......
他們到底是怎樣把新生圣子的靈魂給磨滅的？不會反噬到自己么？
這些都是格爾的猜測。
不過聽到達喀爾的那一番話，格爾確定這位“老人”不是要達成自己的什么目的，而是真切為了幫助族人們。
“很過分，不是么？”加西亞撐著自己的頭，靠在了格爾的身旁。
他打了一個哈欠。
“加西亞?！备駹枃@了口氣，嘴唇輕動，“你知道么？我寧愿你成圣子。”
“如果我成為圣子了的話，我可能就不是現(xiàn)在的我了?！奔游鱽喰÷曊f道。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你接手這份圣子的力量......”
“嗯?！?p> “你和別的男孩不一樣，的的確確的不一樣。”
“啊......”加西亞有些憂慮，他怕自己的秘密被格爾發(fā)現(xiàn)。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格爾知道了的話，定會暴露出去。
“雷恩那家伙可能不知道他有這么個好孫子?！?p> “我......”加西亞眼皮緩緩耷拉下去，說不出什么話來。
“未來達利人的榮光，可能不是圣子來創(chuàng)造，而是你啊，我的孩子?！备駹栆宦曢L嘆，回想起當時小家伙和野豬的溝通，心底浮現(xiàn)一絲莫名的觸動。
也許，他真的可以和自然溝通，調和。
而不是和一般的達利人一樣屠戮，屠戮，還是屠戮。
這可能也是達利人的血腥氣最重的原因吧......
無法使用魔法，甚至連符文都觸碰不得，應該也是上天給達利人的詛咒吧。
不過格爾一點也不為此感到擔心，憂愁。
因為他們是達利人。
勇猛無雙，魁梧的達利人。
之后的幾天，加西亞很明顯改變了狀態(tài)，變得活潑起來。
格爾也給他放了個短假，無需讓他再打獵回來。
他覺得加西亞仍然需要一段走出障壁的時光。
每當加西亞雙眼無神，眼角帶著些許憂愁和傷感回到格爾的身旁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多么焦躁，多么不安！
又是月圓之際。
加西亞必須要去做一個了斷，他需要和野獸們做一次溝通。
在血紅色的月光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比一般達利孩子的影子長得多。
【拉芙爾女神，偉大的拉芙爾女神】
那是一曲古老的達利民謠。
所有的小孩都會唱。
【感謝您的恩澤，感謝您的教誨】
【您的生機無限，您的青春永葆】
【世上萬物，皆活于您】
【清泉之聲，為您而詠】
【樹林之蔭，為您而留】
【愿您安詳，愿您快樂】
【保佑我們達利人，萬世盛興】
【我們愿意將自己勇猛的鮮血，悉數(shù)獻給至高無上的您！】
加西亞輕聲哼唱著，悠揚的歌聲傳達到登達爾山脈的一草一木。
“登達爾山脈的子民們......”加西亞輕聲地呢喃，“我們都是其中的一員......”
“無論是否能夠活下去，你們的存在永遠不會消失?！?p> 也許，接受了符文之力的他，變成了狄達摩之唇的他，只有七歲的他，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的他，早已變成了萬獸中最崇高的那個人。
也就是達利人所崇拜的那個“拉芙爾女神”。
豁然開朗。
“咔嚓——”
“嗯？”加西亞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
什么也沒有，只有無盡的森林，細小的夜風在他的耳畔回蕩。
那為什么會有碎裂的聲音呢？
加西亞連忙感知起自己小腹上的魔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異樣。
腦海中的那個最大的瓶子上，出現(xiàn)了裂紋！
里面的血液，正在歡呼地扭動，膨脹，嚎叫！
點點金芒，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從血液中透出，悉數(shù)落入瓶子上產生的裂紋當中！
優(yōu)美，極其優(yōu)美！
深刻，極其深刻！
那是符文，那是無盡的生機！那是組成萬物的土壤！那是......代表著自然的光輝！
“怎么，這怎么會！”加西亞驚嘆道。
原本只是薄薄的一層血液，現(xiàn)在就像千軍萬馬，騰騰不絕！
那些血液如同活了一般，組成了一只只形態(tài)各異的野獸，在腦海中的瓶子里歡愉地奔跑，飛翔，歌唱！
野鹿，野豬，野兔，山鼠，狼，獾......
它們都活了！
“為什么......”加西亞重心不穩(wěn)，一個踉蹌，跌到了灌木的后方。
成群結隊的野獸們正在靜候他的到來。
“吼——”
大大小小的野獸，正歡快地蹭著加西亞的腳踝，歡快地啼鳴！
成群的飛鳥，突破了夜晚的恐懼，圍繞在加西亞的身旁，為他歌唱！
甚至是爬蟲類，都在鼓起自己的口器，努力發(fā)出一點點聲音，為加西亞喝彩！
“我......嗚......”加西亞淚流滿面，不斷地抽噎著。
他代表著的東西，必須承受的東西......
那是生靈們的希望啊......
那是生靈們活下去的意義啊......
那是比達利人的圣子，更加崇高，更加值得尊敬的存在！
加西亞！加西亞！抬起你的頭來！
你不必愧疚！你不必傷心！
我們愿意獻出生命，愿意獻出血肉，愿意獻出心臟，來追尋我們共同的那個目標！
那就是那美好的未來，美好的狄達摩！
去吧，去吧！替我們追尋，替我們探查！
加西亞靜靜地望著野獸們的歡呼雀躍，伸手拂去了自己的眼淚。
他跪了下來，虔誠地接受著野獸的注目，端端正正地為前方所有的生靈磕了三個頭。
“無論是達利人，還是......你們......”
有什么東西舔了舔他的手臂。
是一只野豬。
在血紅的月色下，那眼神如同流水一般溫柔。
“哼——”它拱了拱加西亞的身體，催促他行動起來。
只有更多的力量，才可以承擔這份責任！
“謝謝......”加西亞由衷地說道。
他屬于自然。
他是圣子。
虎狼之詞
這一章挺哲學的，不適的話那就跳吧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