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分，你是不是覺得清楚多了。老蟛蜞固然屬于敵人，但隔壁仙鶴鎮(zhèn)上的‘仙鶴守望隊’就屬于中間勢力是可以爭取的力量?！?p> 祝為民問道“那張阿六呢？他的情況更加復雜?！?p> 王靜齋有點無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問題特別多，張阿六確實復雜，他掛的牌子是忠義救國軍，也確實打鬼子，但是他顯然不是進步力量，同時，他也不能完全歸入頑固力量中，所以對他的處理方法就要更加細致慎重，要尊重他好的一面，同時對他的錯誤行為也要堅決斗爭，但斗爭不一定是開槍開炮，這些對你現(xiàn)在而言還是太復雜，以后有機會我慢慢和你說?！?p> “回到剛才那個問題，為什么要教大家識字呢？因為字是工具，可以讓大家的眼界更開闊，跳出六場這個小鎮(zhèn)，放眼全局。”
“讓大家明白我們這支隊伍究竟為何而戰(zhàn)，為誰而戰(zhàn)？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是為了爭取民族的獨立解放而戰(zhàn)。”
“當然，這個道理莫說你手下的隊員，就是你自己只怕也理解不了?！?p> “這就需要教育，要相信大家的智慧，只要給予正確的引導就能讓他們迸發(fā)出無窮的戰(zhàn)斗力來，軍紀軍容也會隨之好轉(zhuǎn)。”
“先生你說的挺有道理啊”祝為民感慨道
“當然有道理，在太行上有隊伍，在華中地區(qū)也有隊伍?！蓖蹯o齋的話非常隱晦“他們的條件更加艱苦，通常連飯都吃不飽，但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騷擾鄉(xiāng)親的事情。你想想看，這是為什么？”
但祝為民知道，他指的是那兩支隊伍，對他而言那是遙遠的存在，可說書先生偶爾也會漏幾句諸如平型關(guān)大捷之類話出來，這通常是很受聽客歡迎的內(nèi)容，紛紛起哄要求他多講些。
但孔先生也是苦著臉對下面拱手作揖“老聽客放過我吧，這里我還敢說兩句，但也就這兩句了，大家聽過就好，再多就不敢說了。你們這里還好，要是在上海灘，誰要敢在書臺說雍正皇帝和曹國舅的好話，還沒下書76號就等在門口，這還算好的，進去了吃點苦頭還能被保出來，有幾個直接吃了子彈?！?p> 雍正排行老四，曹國舅在八仙中吊車尾，也是暗語的一種。
這些事情祝為民非?？释?，但這是六場一個鄉(xiāng)下偏僻小鎮(zhèn)，對外溝通交流渠道有限，無非是報紙和無線電。
報紙是通過郵局發(fā)行的，眼下淪陷區(qū)的郵局里都駐扎有日本“顧問”專門負責審核，能在報紙上出現(xiàn)的軍事新聞，統(tǒng)統(tǒng)是“皇軍武力大征討，與某地大捷，殲滅共匪xxx?！?p> 剛開始，祝為民還挺為老四老八擔心，但看得多了之后也就習慣了，這里面天知道有多少是真消息。
無線電么，那是奢侈品，鎮(zhèn)上也就幾臺，各家都像寶貝似的供著，輪不到他一個外人去聽。
六場仿佛一個小小的信息孤島，長久生活在此的人們并沒有感受這種不便，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對于在上海求學見過世面，知道媒體新聞重要性的祝為民而言，確實比上刑都難受，是嚴重的心理折磨。
“先生你走南闖北，肯定知道不少他們的事情，都告訴我好嗎？我在鎮(zhèn)上要悶死了！”
“呵呵”王靜齋笑的有點詭異，祝某人心中有點發(fā)毛，昔日在課堂上每當王先生這樣笑時，他們這幫學生就要倒霉了，不是突然襲擊的隨堂考試，就是布置了遠超平時的作業(yè)量。
“我當然知道，但不能白說。我給你一個任務，從明天開始教幾個骨干識字，尤其是在隊員中很有威信的馮有福和朱志英，必須在短期內(nèi)掃盲成功！等我見到效果后，再告訴你想要聽的消息?！?p> “先生這些年在外面跑碼頭說書吧”祝為民悻悻道“拉關(guān)子，掉胃口的本事比孔先生大”。
“呵呵，不是這樣怎么能收拾的了，你這只小眼猢猻？”
“哎，哎，先生，你伐作興，怎么現(xiàn)在還叫我這個外號？”祝為民急了。
他樣貌不出眾，壞就壞在這雙眼睛上，咪咪小，看不到，而“明眸善睞”向來是美男子的重要標志之一。
“好了，我要睡覺了，那些話你再琢磨琢磨，有搞不懂的自己想，想不通再來問我？”
“怎么還是和當年一樣啊?！弊槊襦止疽痪?p> 老實說，剛才那一大套，他現(xiàn)在還有點江信江疑，似董非董，但出于對王靜齋的信任，他決定嘗試一下。
“對了，你還得向隊員宣布，他們都必須接受學習是紀律，任何人都不得缺課，違者將受到嚴厲處罰?。 蓖蹯o齋補充道。
……
祝為民覺得教大家識字是件好事情，尤其是他和王靜齋親自出馬上課，后者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生，當年把他們這班高中生都調(diào)教的服服帖帖，現(xiàn)在用來掃盲簡直大材小用。
可實際情況卻出人意料。
最大的反對者竟然來自馮有福和朱志英。
這天馮有福氣沖沖的跑到他面前：“祝隊長，我這條命是你救的，這點老馮一直很清楚，我也說你要拿回去，隨時可以！”
祝為民一愣“哎，老馮，怎么說這話?。俊?p> 馮有福卻不理他，火氣越發(fā)大了“這些日子，你交代的事情，我老馮哪樣不是盡心盡力去做的？”
“是啊，你做的很好啊，要是沒有人，別說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就是只有十個人的隊伍我也管不好。我們保衛(wèi)三中隊，名義我是隊長，但實際上都是你和小朱在操心?！?p> “可你為什么要給我難看，是不是想逼我走？只要你明說，我馬上走。但請你開恩，讓我?guī)е约耗菞l槍就行。反正現(xiàn)在隊里也不缺長槍了”
“哎哎，老馮，到低怎么了啊？我你還不了解么？我怎么會逼你走？你是不是聽到什么謠言了？你信外面的話還是信我？”祝為民也急了，馮有福真要鬧情緒離開的話，自己的隊伍就該半癱瘓了，別的不說，現(xiàn)在就他和朱志英會開槍，其它人動作上是有模有樣，但礙于子彈不夠，每人至今只開過一槍，就這樣，還讓管錢的祝為民心痛不已。
“謠言？”馮有福哼了一聲“你剛才下令每個人都要上課識字，不就是挑我正好不在的時候說的？”
“這，這從何說起？識字是好事啊？”
“好事？古往今來，哪兒有武將教下面識字的事情？也就是現(xiàn)在革命了，有了新鮮，西北軍的馮煥章，就教他手下的兵識字，但不多教，只教200個，說是這樣正好，能看懂基本命令，卻又看不懂報紙雜志不會胡思亂想，用起來更加方便?！?p> 馮有福越說越氣。
祝為民一番指天發(fā)誓后才讓他冷靜下來聽解釋。
一番交流后才明白馮有福的心思，他年紀最大，記憶力在不停下降，就擔心自己跟不上學習，而且他一點基礎(chǔ)都沒有，比不上隊伍里幾個讀過初小的隊友，于是就懷疑這是不是祝為民要借機會打擊他在隊伍中威信。
祝為民哭笑不得，反復保證絕對沒這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