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很昏暗，勉強能看清王座，還有盤踞其上的龐大黑影。跪在王座前的男子甚至不敢大聲呼吸，生怕哪里觸怒面前的主人，被扔到更深的黑暗里去，至少就他所知，從沒人能完好無損地從“那邊”走回來。
可有些話他還不得不說，因為相比“無能”，“隱瞞”是更大的罪過：“主……主人……”
黑影輕微地嘆息，如同耳語，卻不亞于極北之地的寒風，瞬間凍結了他身體里的每一寸血液：“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話，就說出來?！?p> “是的，大人?！彼麖娖茸约嚎刂谱÷曇衾锏念澏?，決不能違抗命令，那樣會比隱瞞更加慘烈，“我們的計劃似乎出了點紕漏。”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陰影略微動了動身子，男子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步其他人的后塵，但聽到的卻是略帶興奮與好奇的聲音：
“繼續(xù)……什么紕漏能讓你們這么如臨大敵？”
沒有生氣？也沒有干掉我？男子有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只要大人開始感興趣，就不會隨意下殺手：“大人，新來的那個領主，似乎擺脫了我們的控制，而且還擊敗了一號。”
王座上傳來一陣沙沙聲，一雙結實的靴子牢牢踩在地板上，男子這才意識到大人認真起來了，語氣不由得更加嚴肅：“大人，現(xiàn)在攻城戰(zhàn)仍然在繼續(xù)，但是對方的棘手程度有些超乎想象，無論是個體還是群體實力，他們都相當出色，不太容易對付?！?p> “唔……”右手食指輕輕敲打扶手，節(jié)奏越來越快，男子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跳漸如電閃雷鳴，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撐不住的時候，終于等到了接下來的吩咐，“那就把完全體送下去?！?p> 完全體？
死亡喪客！
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一點？
但男子不會開口，他只會執(zhí)行命令，反駁不是不允許，只是他根本沒看出如此做的必要，因為大人的所有命令在最終都被證明是正確的，他們這些庸人只要執(zhí)行，就能得到最完美的結果。
“明白了。”男子點頭，“城墻外的進攻……”
“照舊?！?p> “是?！?p> 男子的額頭重重頓在地面上，然后恭敬地倒著爬了出去，等到耳畔傳來沉重的關門聲，他才長出一口氣，腿一軟，整個人倒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
“喂，找個人給前線發(fā)指令?！彼毖鄢蛑砼匀砗谏丶椎氖绦l(wèi)們，聲音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一絲喜悅，他還有用，有用就能存活，沒什么比這更完美的事情了，“讓他們把死亡喪客送過去。就選‘重錘手’，不，等等……”
腦海中閃過敵方靈活的身手，遲疑片刻，男子最終改口：“讓‘快刀佬’動手，不必解除限制，只是測試，其他方面的進攻照舊。”
侍衛(wèi)的身體立刻隱沒在黑暗中，男子努力撐起身體，雙腿因為恐懼而癱軟無力，只能鼓足氣息對著通道盡頭大聲吼道：“來個人，把我抬走，快點！”
絕對的黑暗中，一絲幽綠的火光亮起，伴隨大人若有所思的低吟：“獅心血脈的力量嗎……那頭獅子還沒有完全沉睡？不，不對，恐怕是別的什么……某種我不知道的東西。嘿嘿嘿……有意思，真想快點弄清楚啊……嘿嘿嘿……”
——陰影堡內，城墻邊緣——
“裂隙空間是什么東西？”
安娜一怔，轉身看向艾克，神情凝重又帶著一絲恐懼：“你……你見到裂隙空間的生物了？”
艾克有點驚訝：“對，怎么了？”
女法師繞著艾克轉了幾圈，還時不時地拍拍他的肩膀，嘴里嘀嘀咕咕的。最后回到艾克正面的她兩手一攤：“不知道你從哪里得知裂隙空間這個詞的，但無論你看到了什么，顯然不會是裂隙空間的生物?！?p> “啥？”
“為什么？因為你還活著。”安娜笑得很詭異，“裂隙空間和目前發(fā)現(xiàn)的所有空間都有區(qū)別，其中的生物是一群完全獨居的存在，它們受不了別人的視線，無論注視、窺視或者僅僅是驚鴻一瞥，都會讓它們難受到發(fā)瘋，非得干掉看到它們秘密的家伙?？梢哉f，是一群完全反觀察的生物?！?p> 艾克能想象到那種景象，尤其是密密麻麻的白影向他們涌來的情形。然而，正是這個想象出來的場景讓他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等等，既然它們不喜歡被觀察，那在你們法師發(fā)現(xiàn)裂隙空間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看到’它們嗎？”
“怎么會沒有呢，”安娜聳聳肩，“事實上，當時甚至爆發(fā)了規(guī)模巨大的世界戰(zhàn)爭，最終直接導致了龍之紀元的崩潰，我父親的種族才得以上位，建立龐大的帝國。不過從那以后，裂隙空間的生物就應該滅亡了才對，反正這么多個世紀過去，沒人能再見到它們一眼，當然，可能有倒霉蛋見過它們，不過沒機會說出來就是了?！?p> “總之，放心吧，”安娜拍拍艾克的肩膀，一副“你真走運”的模樣，“裂隙空間的生物可不會再出現(xiàn)了?！?p> “這樣啊，那它們有實體嗎？”
“物理性的實體只存在于裂隙空間內，其他空間的法則完全不同，支撐不起它們的出入，因此只有精神體的狀態(tài)才能自由移動，現(xiàn)在放心了吧？”
艾克笑著點頭，心里卻有些發(fā)沉，如果沒有系統(tǒng)的說明，光憑安娜的解釋，他幾乎就要相信“裂隙空間生物已經完蛋”的結論?？墒聦嵤?，就在剛才，他遇到的裂隙空間的家伙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具有了能夠接觸圣水的身體。
還記得圣水的解釋是：“針對一切被世界法則承認的黑暗與混沌能量，是最優(yōu)秀的祛除劑。”
劃重點：“被世界法則承認的?！睋Q句話說，法則不認可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圣水的侵襲，甚至會被更加慘烈地腐蝕，下場好不到哪里去。白影能夠碰觸圣水，自然已經被法則承認了，只是它的本體畏懼于注視，這才躲在某個地方沒有出來。
再往前想一想，每次自己都沒有正對白影的時候，偽裝成巖石那次對方套著巖石的殼子，幻象法術本身有模糊和抵消視線的作用；晚上的夢境里，白影幾乎都是一閃而逝，最后的對視則是通過鏡子完成的，也不算直接的視線接觸；等到剛才躲在大塊頭亡靈身體里，就更不可能有人看到它，除非把這個大家伙整個劈碎，不然白影還是安全的。
“裂隙空間的生物，姑且暫時稱它們?yōu)榱严渡铩y道這些家伙在嘗試著適應這個世界的法則嗎？也不知道那個白影是成功的開始，還是僅僅作為一個特例而存在?！?p> 后者還好說，但前者……不不不，這么想下去就太悲觀了。
“領主大人，”陰影行者突然走過來，手上還拎著一塊腐爛的肉，“您最好看看這個?！?p> “什么？”艾克眉頭緊皺，陣陣難聞的氣息令人作嘔，“一塊爛肉，不能吃，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問題？”
陰影行者也不說話，只是把肉盡量攤開放平，艾克這才注意到這應該是那個大塊頭的右側胸肌上部，大概是心臟——右邊心臟，反正它的心臟不止一個——的位置，或許是腐爛的作用，皮膚的紋理有些不對，多處都變色發(fā)暗，簡直就是……等一下！
艾克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面前的圖案有些太過整齊，似乎是……似乎是某種編碼，和前世經?？吹降亩S碼有異曲同工之妙。眾所周知，二維碼是某些信息的載體，那么這種意義未知的編碼難道也……
“密碼嗎？”
“是的。”陰影行者周身的氣壓很低沉，完全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這是龍之紀元時期的某種文字，哦，準確地說是數(shù)字，不過不是龍族原本的語言，而是某種外來產物。”
外來產物……龍之紀元時期……有點巧合啊……
“這東西和裂隙空間有關系嗎？”
“沒有?！标幱靶姓邠u頭，“裂隙空間是龍之紀元末期的發(fā)現(xiàn)了，而這種數(shù)字出現(xiàn)在中期，相差比較遠，兩者不應該有關系才對?！?p> “沒關系就好，”艾克拍拍胸口，卻發(fā)現(xiàn)陰影行者的感覺仍然不對，于是好奇地問道，“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既然不是終結了一個紀元的可怕生物，有什么好害怕的？”
“問題是這些數(shù)字本身，我的大人，”不知為何，那句“我的大人”充滿了濃厚的諷刺意味，“您最好看仔細了，這上面寫的話用帝國語說出了就是——”
“第一號?！?p> 第一？
有了第一，當然會有第二、第三乃至更多，換句話說，被我們費盡干翻的這家伙不是什么boss，而是批量生產的雜兵或者精英怪，真正強大的存在是不會用敷衍的“第幾號”去命名的。
“那讓這玩意來是什么意思？”
“恐怕是某種測試，大人?！标幱靶姓唠S便找個地方坐下，身體靠在墻壁上，“測試武器的性能，或者我們的抵抗能力，就像用弩箭射擊盔甲，無論什么結果都很有意義。我們面對的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敵人，而是一個有堅定信念，有技術與實力，還愿意為此付出與犧牲的真正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