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攻城一月有余。
冬城城下,尸骨早已堆積如山。每日,仍有兵士不斷死去,冬城外,方圓數(shù)十里之內(nèi),皆已被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包圍。
“武帥,攻城已一月有余,冬城城內(nèi)守軍仍是這般拼命抵御,多日來,我義軍已是傷亡慘重,末將以為,應修整一段時間再戰(zhàn)!”
“前將軍所言差矣,我軍傷亡慘重,這不假。但,敵軍呢?他們被圍困這許久,城中糧草還能有多少?想來,他們無法堅持太久,應繼續(xù)猛攻,方為上策!”
“但按照這個打法,最后我義軍只能慘勝,而不能大勝。況且,還有中樞皇城這塊難啃的骨頭,若此時不顧損失,那又有何力量再繼續(xù)攻打中樞城?”
……
一時間,眾將爭吵不休。
佇立于沙盤圖邊緣的武凌天,此刻也是眉頭緊鎖,神色凝重,看著眼前這塊極為難啃的“骨頭”,久久沉思著。
現(xiàn)今的武凌天,也不過五十歲上下年紀,正值壯年,況又是精于武道之人,可他的須發(fā),多數(shù)卻已發(fā)白。
又許是,這些時日多發(fā)變故,待東方血舞今日再見他時,只覺面前的這位中年人,更添了幾分老態(tài)。
“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p> 眾將一齊向那聲音的源頭望去,發(fā)現(xiàn)說話者,正是久久沉默不語的東方血舞。
武凌天聽聞此言,也抬頭朝著東方望去。
“我思忖良久,胸中揣出一計,現(xiàn)在說出來,請武帥以及各位將軍仔細斟酌?!?p> 看到眾人突然沉默,目光齊刷刷看向自己,東方血舞并未有慌張之色,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東方微一抱拳,致意眾人,分析道:“義軍圍困此城已久,據(jù)近日軍中情報看來,冬城中糧草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消耗日劇,況其又無外援,此時冬城中軍士當比義軍將士更為惶惶不安才是?!?p> 武凌天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東方血舞繼續(xù)道:“但,這守城的李莽當真也是極有韜略計謀,竟能堅守一座孤城如此長的時間。盡管如此,現(xiàn)已是窮途末路,只能死守,但若是有外力催化,城中軍心必然渙散!”
一旁的張將軍已是按耐不住,問道:“東方兄弟,你快些說來,有何良策?”
“我在此觀察義軍許久,發(fā)現(xiàn)大家只是一味窮攻猛打,殊不知這樣反而會起到反作用,為何?因為城中尚有許多平民百姓,而守城的這些兵士,又都與這些百姓有著血親。所以,他們不單是為了自己而堅守,更是擔心一旦城破,自己的妻兒老小,又該何去何從?”
“但是,我義軍從來沒有禍害過百姓??!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深得民心,百戰(zhàn)百勝!”關(guān)姓將軍在一旁插話道。
“這孤城之外的百姓,當然全部知曉。但,這孤城中的軍士和百姓,因封城已久,消息閉塞,未必知曉。
況且,照目前情況看來,守城將士如此拼命抵抗,反而有可能是聽到了有關(guān)義軍截然不同的聲音,故而如此。
那么,這些話到底是誰告訴他們的呢?不用多言,必定是喜慈及其黨羽煽動傳播的。如今,我們只有告訴城中兵士和百姓實情,方能減少傷亡,拿下此城?!?p> “東方兄弟,你有何法?”武凌天追問道。
“首先,可將義軍對于開城獻降者的優(yōu)待,寫于紙上,最好以‘官報’形式,而且,‘官報’之上還要有臨近城池的一些降將,以及各城百姓對義軍所言真假的簽名。諸事畢,再將紙卷綁于鈍箭之上,射入城中,這樣一來,這座孤城之中,獻降者必會接踵而來?!?p> “東方兄弟此計甚好!”
“若下此城,東方兄弟當為頭功!”
眾將紛紛稱贊不絕。
“攻心之計!甚妙!甚妙!”武凌天連日里,緊鎖著的眉頭終于松展開來,面上凝重神色稍散去一些,立即下令道,“張將軍,鈍箭制作之事就交由你全權(quán)負責!”
“屬下領(lǐng)命!”
“軍師,令你三日之內(nèi),撰好招降書,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關(guān)將軍,待軍師寫好招降書后,立即組織工匠復刻此招降書,七日之內(nèi)需復刻完成十萬份,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傳令官,通知各營,立即停止攻城,暫先休整。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違者,立斬!”
“屬下遵命!”
……
一時間,武凌天發(fā)號施令,調(diào)兵遣將,將許多任務派分明明白白,毫無疏漏,東方血舞也是敬佩不已。
“東方賢婿,請留步!”
眾人散盡之后,東方血舞正欲告辭,卻是被武凌天給留了下來。
“賢婿?”
東方血舞聽到這個詞語,瞬間滿腦疑惑。
“咳咳……”正在此時,武英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咳嗽了幾聲,嗔道,“父親!”
武凌天方察言語似有不當之處,即刻變換了用詞,哈哈一笑道:“東方兄弟,慢走,慢走!”
“武帥,還有什么事情嗎?”東方血舞問道。
“大家既都是爽利人,老夫也就不繞彎子了?!苯又?,武凌天看了旁邊的武英一眼,卻發(fā)現(xiàn)武英目光已全數(shù)落在東方身上,于是他直接問道,“不知東方兄弟可有婚配?”
“婚配?”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東方血舞自是不解其意。
他并不是不了解詞的意思,只是,心中疑惑武凌天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但還是答道:“我是有一未婚妻的!”
“哦?東方兄弟已有未婚妻?”武凌天身子微微一震,但他修為何等高深,外人自是不會察覺這異樣之處,然后他又平靜地問道,“她現(xiàn)在何處?你們幾時成婚?”
“她,離世了……”東方血舞感覺似有什么重物狠狠壓在胸口,壓得他無法喘息,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中氣不足道,“不,是失蹤了?!?p> 東方聲音并不算大,但語調(diào)卻是格外沉重,這回答,自是明明白白傳入了武凌天耳中。
武凌天面有不解之色,道:“離世?哦,不,失蹤?”
“嗯。我來此異世,便是為了尋回她的!”東方血舞微微點頭,拳頭卻慢慢緊攥了起來,神色異常堅定,沉沉道。
“難道,你拜托我薦你入玉京門中修習武道,并非是為了登仙而求長生?而是……”武凌天用著一種不可置信的眼光,打量著面前的東方血舞,神色大異,駭然道,“你,你莫不是想入幽冥鬼域,去尋你未婚妻的前世今生!”
“對!”
東方血舞,這一字出口,鏗鏘有力,如鋼似鐵,兀然擲地,登時將武凌天震住。
“可是,那種地方,只存在于傳說之中!”武凌天手都有些顫抖起來。
東方血舞搖了搖頭,苦笑著:“修道之人,為求長生,可也是在追求一種傳說?”
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凌天,此刻竟也有了幾分震驚,只嘆道:“此子,此子,遠非常人!”
交談畢,東方血舞暫先告辭,武凌天單留武英在此問話。
“英兒,你老實告訴爹,你可是真心中意這東方血舞?想與他廝守一生?”武凌天神色正然,認真地問道。
“是!”武英斬釘截鐵道。
“那,爹就算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將此子留下,給我武家做女婿!”
“爹!女兒自己的事情,不想讓爹操心?!蔽溆⒀壑兴朴行切屈c點亮光閃過,罕見地柔聲道,“再說,感情的事情,向來是勉強不得的。”
“可,萬一,我的寶貝女兒吃虧了,如何是好?”武凌天有些擔憂道。
“哎呀,爹,武大帥,英兒都這么大了,有些事情還是有自己判斷的!您就別管了好不好?”武英拉著武凌天的袖口撒嬌道。
“你就算年紀再大,不也還是爹的孩子嗎?哎,罷了,罷了?!蔽淞杼煳⒁粩[手,苦笑一聲,忽然正色道,“英兒,無論何時,都要保護好自己,若有人敢不好好對我英兒,爹,必不會輕易放過他!”
武英面上露出了一個溫馨的笑容,輕聲道:“哎呀,父親大人,我可是您的女兒,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惹武大帥的女兒啊!”
“哈哈,這話不假!”
一時間,武凌天爽朗渾厚的笑聲,久久回蕩在整個佛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