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初七了,小崽兒今日有來看你們,你們還記得小崽子吧?!?p> “你們可還好!”
細雨蒙蒙,落光了樹葉的黃果樹下,羌天望著遠處滿是枯黃雜草的小山丘,右手提著一個土紅色酒壇,左手放在左肩處扯著一個灰布袋。
“大娘二娘,你們放心,何村五百六十七人的仇,小崽兒可記得。別說過了十年,就算是過了百年,小崽兒也定然能揪出元兇,還你們一個公道。”
“什么,何大叔,你不相信小崽子,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啦?小崽兒現(xiàn)在可是一個修魔者,等哪天我開辟了丹田,一根手指頭也能滅殺猛虎。”
提起右手酒壇子,羌天咕嚕咕嚕大口大口咽下,雙腳恍惚往前走去,‘砰’的一聲碎響從他右腳旁邊響起,酒壇子砸落在枯葉上破碎了。
嗝!
羌天打了一個酒嗝,往前走動的腳步停了下來,腦袋猛地往左看去,瞇成一條縫的雙眼突然睜開提聲道:
“何大叔,我可真沒吹牛,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殺個老虎,就跟你當初…殺個雞仔…一樣。”
“我可真沒騙你老,我都加入獵手堂預備隊了,不信你看嗎,你看這令牌,這可是獵手堂…預備隊身份證明,我真沒騙你老,我殺老虎真的跟殺雞仔一樣?!?p> 右手在腰間摸索了半天,也沒有拿出一個物品。雙膝蹲下放開左手拉扯住的布袋子,雙手在自己胸口一頓摸索,依舊一無所獲。
“哎呀,腰牌我忘了,嘿嘿…師父帶徒弟,徒弟學師父,本領沒學會,丟三落四的習慣倒是精通了。”
羌天嘿嘿傻笑著,帶著血絲的雙目看了看前方。又是往前走去,直到走到一塊深埋地下的石碑,才停了下來。
深褐色石碑露出地面兩米有余,上面長滿了苔青,石碑中間刻著何村二字。
羌天傻笑的笑容在看到何村二字后陰冷了下來,他凝著一張臉望向石碑,快步向前走去,走過那個刻有何村二字的路碑,走過一片枯黃的雜草,走到一塊只有人腰高的石碑前停了下來。
蹲下打開左手提著的布袋,從里面拿出一個土紅色腿粗陶罐,揭開陶罐紅色封口,濃郁酒香撲鼻而來。羌天倒立起酒壇子,壇中酒水嘩啦嘩啦往下流,酒水跌落在腳下枯葉上,混雜著枯葉與雨水,流向那塊墓碑腳下。
“少爺,你要的竹雞?!?p> 何村對面小溪旁山頂上,灰布衣身影飛躍下來,他右手握著一抓大的麻灰色竹雞,身影落地,一躍來到了羌天面前。
“何伯。”
“謝了?!?p> 羌天伸手拍了拍佝僂著腰間的何伯,咬著下嘴唇,兩字一句淺笑道。
何伯感知何其靈敏,他自言自語何伯必然是聽見了,撒潑打諢他也定然看見了,可是他并沒有阻止、打擾。壓抑了數(shù)年,真兇沒有絲毫線索,開辟丹田遙遙無期,一無所有,幾近崩潰。
今日借著酒勁,撒撒潑,內(nèi)心好受多了。
“少爺說的哪里話,當初若不是少爺拼死為我尋得蛇膽,我這老骨頭,早已是一抹黃土了。”
何伯扭頭呵呵笑著,只是對于自家少爺強顏的歡笑,他心里不由一疼。
在狼山山脈,他便時常聽他家少爺說,小時候沒有吃的,是村落村民給他家送吃的;小時候沒有穿的,是村落大娘二娘給他做的衣服鞋子;他沒有狩獵本領,也是村落何峰叔手把手教他打獵。
他更時常聽他家少爺說,他羌姨對他如何如何好,他何峰叔家王姨烹飪的臘山豬多好吃,他看著長大的小璇子有多粘他。
然八栽歸來,村落成為了一片荒蕪。
在狼山山脈不論何種境地都掙扎著要活下去,他知道,那是因為他家少爺要回來,要回到這里,這里是他少爺?shù)母撬贍攭裘轮形ㄒ坏臏嘏亍?p> 回首報親恩,一抹黃土見故人。
想著自家少爺?shù)男氖?,看著自家少爺額頭越來越深的皺紋,他家少爺才二十六歲啊,想當初二十六七歲的自己……呵呵,不想也罷。
遙望著幾米外隱入半人高雜草的石碑,石碑正中央刻著何村五百六十七人之暮,石碑右下角刻著北州三九二四年冬月初七。
這石碑是一塊墓碑,而他已經(jīng)是第三次見它了。
走到跪拜在枯葉上的羌天跟前,遞過去右手的竹雞。羌天接過竹雞,扯掉竹雞脖頸絨毛,竹雞紅色皮膚露出來,羌天從腰間拿出一把手掌長的匕首,匕首劃過竹雞露出的血肉,竹雞脖頸處滴出血液。羌天收起匕首,把竹雞放到與墓碑同樣高度的位子。
“小崽兒發(fā)誓,如若我今年在不……”
“羌天,你龜兒還真滴在這里啊,我看你出城直奔狼山,還以為你接了啥子任務勒,沒想到是來這兒祭拜亡魂。你龜兒膽子真大啊,這個村落當初被人一夜血洗,肯定是罪了某個權貴,你這么明目張膽的過來祭拜,也不怕引火上身啊?!?p> “誰!”
羌天猛地一個轉頭,視野望向身后山頂。
“你龜兒不會都是這個村落地吧?當初那個權貴還有漏網(wǎng)之魚?”
小溪旁山頂突出山石上,端坐著一個帶著黑色斗笠的身影,這身影渾身衣物濕噠噠,胸口處灰色衣袍還有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破洞。
瘋狼。
來人盡然是獵手堂預備隊的瘋狼,半年前的賽場上,這瘋狼一拳力量八百公斤,是他們這批預備隊力量最大的一人,羌天對于這個穿著邋遢的瘋狼,記憶特別深。
松開緊皺的眉頭,等待了三個呼吸,羌天站起來仰望著瘋狼,不卑不亢道:
“一下子死掉了近六百口人,別說是狼城,就算是劉夏帝國這十年來,也沒有發(fā)生過這般大的傷亡事故。我羌天欲成獵手,往后要依靠狼山而生,過來祭拜祭拜,也是為了將來不被怨念纏身。”
“哈哈……”
瘋狼大肆笑著,他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笑聲也是越來越大。突然他收起笑聲,盤坐的姿態(tài)一躍而起,雙眼俯視著墓碑前的羌天,腳步輕盈點了一下,飛落在了羌天身前。
“你龜兒不會是怕女鬼纏身吧。”
凝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羌天,瘋狼眨了眨雙眼,一臉笑意接著道:
“我聽說這個村落當初還真出過一個美女,那女娃兒天賦不得了,驚得帝都學院方文青都不遠數(shù)千里而來,要收她做親傳弟子?!?p> 瘋狼上下打量著羌天,羌天眉頭微微一翹,輕聲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錢馗堂主召集獵手堂預備隊成員,我閑來莫事,就接下老這個任務。算老,不求和你擺老,我還要去找其他人,就此告辭。”
瘋狼笑開了花,他對著羌天抱了抱拳,也是不在停留半刻,轉身一躍登上了剛剛的山頂,腳步輕點,身影飛掠出了羌天的視野。
“少爺,這瘋狼鐵定是從狼城便跟著咱們,咱們要不要……”
何伯移步到羌天身側,望著瘋狼離去的方向,右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眼神掃向羌天。
“算了,這瘋狼力量極為不凡,潛藏之道更是能夠瞞過你,想要殺他,除非你實力恢復,否者對我們而言,得不償失?!?p> 羌天搖著腦袋,一拳力量八百公斤,相比較一般的七級修魔者,這份力量強太多。一般的七級修魔者能夠擁千斤力道已是了得,更別提這八百公斤。
力量姑且不論,最主要的是瘋狼能夠瞞過何伯的感知,這份潛藏之道,才是他最忌諱的地方。而且如今對他而言,最緊迫的是如何扎根狼城,如何開辟丹田,不然他報仇之事不過只是水中月。
“少爺,這瘋狼絕非良人,少爺往后面對此人,定要多多提防?!?p> “嗯,我知道的。”
羌天點了點頭,這瘋狼他并未接觸太多,但是從此人力量、潛藏之道,外加這剛剛落下的身影,便足以讓他警惕。
何伯閃身飛躍上山頂,警惕著周邊,不敢在分心了。羌天回身祭拜了亡魂,隨后兩個跳躍登上后方山頂處。
“少爺,先回狼城吧,我感覺你是何村之人的事怕是藏不住了?!?p> “我在狼城調(diào)查何村被滅一事已經(jīng)一年多,我是何村之人暴露是必然的?!?p> “少爺明目張膽的調(diào)查何村被滅一事,是為了引蛇出洞。”
“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快十年,當初動手之人是不是劉夏帝國的人也說不一定,我主動暴露自己,也不定會引出蛇。如今要做的事,是加入獵手堂,我怕對手實力太強,我接不住?!?p> “少爺……”
“我知道,先回狼城,我今日這般祭拜何村,如果兇手是劉夏帝國的人,必然會對我動手,我必須在短時間內(nèi)加入獵手堂,尋求獵手堂庇護?!?p> 凡狼城管束范圍內(nèi),能夠入獵手堂成為獵手者,在狼城內(nèi),不論犯何罪,獵手堂都會袒護到底,任何人不得越過獵手堂傷害獵手堂獵手。
這是獵手堂對本地修魔者的扶持,也是因為這條規(guī)則,狼城幾乎所有修魔者都入了獵手堂。
何伯也知曉獵手堂這個規(guī)則,只是想要加入獵手堂,非得開辟丹田成為王者不可。自家少爺雖全身七百四十條筋道脈絡都已打通,可是卻并沒有開辟丹田。想要短時間內(nèi)開辟丹田,對于修魔者而言難度極高,實施的可能性太小了。
“放心吧,我有信心!不走到高處,下一次有何臉面再來見何村父老鄉(xiāng)親?!?p> 羌天拍了拍何伯肩頭,給了何伯一個自信的笑容。
“對了,小雪一直想要一只小野兔,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來?!?p> “少爺,我知道你心疼那小妮子,我已經(jīng)給你抓到了一只。”
感謝的話語到了嘴邊又被羌天咽了回去,何伯當初在狼山山脈中了蛇毒,一身本領十去八九,如今的軀體更是不如修魔者。想要在山間抓獲這樣一只三斤重的灰毛野兔,怕是會扯動他的舊傷。
走過去輕拍了何伯右肩,左手從何伯后肩伸過去,摟著何伯的肩膀,臉上那莫自信的笑容再次出現(xiàn)在了羌天臉上。
回到狼城居住的街巷時,天已經(jīng)黑了一陣了,走在梨落街街上,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街道上更是沒有人影,顯得極其的冷清。
“少爺,這個時間不過戌時,街道上不可能這般冷清?!?p> “蛇出洞了?!?p> “少爺,老劉一家子可都是普通人,這要是遇到毒蛇,怕是……”
羌天腳步輕點,在這街道上一躍三百米。身后的何伯想要跟上,卻根本就追不上前方急速行走的羌天。
梨落街筆直三公里,羌天飛躍速度極快,幾個跳躍來到了梨落街南街街頭。街頭轉角處還有一家店門是打開的,里面亮著兩盞燭火,這燭火下卻并沒有一個人影。
“老劉?!?p> 羌天大急,大聲呼喊了一聲,身影闖進店內(nèi)。屋內(nèi)兩盞燭火照不到的石板地面上,一個嬌小身影撲在哪里,倒地的身影雙手還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