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寒冬臘月，宮里開始張羅除夕節(jié)，聽說皇上的病又嚴重了，所以宮里處處都掛的喜氣洋洋，可是總看起來沒有生氣。
除夕節(jié)那晚我一個人坐在殿內(nèi)火爐旁出神，勤妃來了。她說小無憂在大殿上和小太監(jiān)們鬧，那邊太吵了過來清凈清凈。
我又問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于是想跟她聊聊，“勤妃父親是禮部尚書，應該經(jīng)常能與各方使者聯(lián)系吧？”
“??？……是啊，姐姐有事需要妹妹幫忙嗎？”
我莞爾一笑，“那倒沒有，就是聞著妹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這藥，不像中原的草藥，味道挺好聞的，妹妹可知是什么？”
她眼神有些閃躲遲遲沒有開口，我繼續(xù)道：“妹妹別怕，我自小鼻子靈，別人該是聞不出來的。我第一次聞到這個味道啊，是七年前皇上身上的，那時候他天天在我枕側(cè)，后來不來了我還有些不習慣，恰巧妹妹常來，讓我又記住了”
殿內(nèi)未掌燈，盈盈火光照在她的臉上，眼眶里淚水在打轉(zhuǎn)，說話間臉上多的是狠厲，“沒錯，我投的是西域的草藥，本身無毒，長期服用卻能耗死人。但他，死有余辜?！?p> “為何又沒有給我用，你該是恨我的吧。”
“姐姐說笑了”
“小無憂，無憂，無由。若沒有我，你本可以安分做個女官，在宮中待幾年便可出宮尋個好人家。若沒有我，你不會只得一日盛寵后便再也沒被翻過牌子”
“是，若沒有你，我不會走上這條路。那日他在你宮中受了氣，回去臨幸了我的小宮女，結果活活把人折騰死了，許是怕你知道了會更怕他，才又臨幸于我，好做個交代。我本是連只螞蟻都不會踩死的人啊，可那晚，小宮女的尸體是我親自丟進荷花池的。你又知道他為何要掐死我的小無憂嗎？因為有宮人跟他說，小無憂會威脅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只因小小的宮人的一句話，他便沖到我宮內(nèi)要掐死我的兒子，可笑的很，又因為你，他放過了我們母子。我的確恨你，但若動了你，我恐怕活不到你斷氣?！?p> “那你就不怕他嗎？”
“有你這個擋箭牌，我還怕什么？”她苦笑道，：“他甚至以為投毒也是你的主意，竟然還每日來我宮中只為喝一碗藥……你為何不愛他?。∧闳魫鬯闳魫鬯?，他或許會舍得分一絲一縷的愛給我……我也不至于落成這副模樣……”
眼前的人又哭又笑，我卻異常平靜，半晌之后，我問她：“你敢這么做，倚仗的是什么？你不怕萬劫不復嗎？”
“哈哈哈哈，我怕？你以為我倚仗的是小無憂嗎？你錯了，我倚仗的是，你不愛他?！?p> 她在笑，我也在笑。
窗外絲竹聲漸漸小了，熱鬧也慢慢褪去。我鋪開筆墨，寫了一道懿旨交與她。
臨走時她回頭深深地看著我，眼神是解脫還有悲傷。我笑著說：“小無憂還小，別急，藥就先停一停，我想死在他前頭?！?p> 新年伊始，瑞雪兆祥瑞。我宮里梅花開了，很是生動。
我穿上雯月替我繡了白鷺的鹿裘斗篷，站在梅花下，想看清每一片雪花，可它落得實在是快，我應接不暇。站著一會兒便累了，只好倚著樹坐下。
只是覺得累，像追著風箏跑了好幾個宮殿終于停下來，像終于爬上御花園最大的假山，像追了平兒幾條街才扯上他的發(fā)帶，像剛與母妃曬好了幾簍新茶……我終于可以睡了，一躺下便覺得舒了一口氣。
但我想等他來，我還有話與他說。我努力睜著眼睛，他終于來了。
他是撲到我身上的，多年未見滄桑了許多，鬢間已有白發(fā)。他抱著我失色大喊，“阿由，不要！你不要睡！朕把江山還給你！”
我笑著看他，像以前哄著他的樣子。
他果然怒了，“不準，朕不準，你敢睡朕就殺了你！”
這次我說，“我不想與你葬在一起?！?p> “不，我不準你死！我說過我會殺了你！阿由，我這輩子忍得最成功的和最后悔的，就是沒有殺了你……”
我還未聽到想聽的話，但我決定不等了。雪花從很遠的地方飄向大地，落到地上才算盡頭，我在最后一秒突然想起，今日，是他的生辰呢！
煬朝嘉榮七十七年，皇后李氏薨。順應生前懿旨，遺體火葬，骨灰供于韶清宮三年不下葬。
喪期即過，再立蘇氏為后，立皇長子李念由為太子。
煬朝嘉榮七十九年，皇帝駕崩。太子尚小，皇后代為掌政。
煬朝嘉榮八十一年，皇后下旨，將先皇后骨灰葬入前朝先皇陵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