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手搭著他椅背,見到他這模樣,不由偏過頭低笑一聲。
她不見得是故意的,但這種行為著實惹惱了驕傲的人魚。
商衍抓起筆,在宣紙上力透紙背地寫下了大大的兩個字——
混蛋!
這兩個字在羅小公子被日時出現(xiàn)過,用來罵黑衣女子作調(diào)/情用,他倒是現(xiàn)學現(xiàn)用。
千霜堪堪止住笑,站在他身后伸出手,指著那個“蛋”字,幾乎貼著他耳朵說話:“小笨蛋,這寫錯了?!?p> 她溫熱的呼吸全噴灑過來,差點叫商衍彈起來,他耳根悄然覆上一層薄紅,滿腦子都晃著那個“小笨蛋”,至于那個錯別字,他這時完全無心去管。
商衍胡亂地涂了那個錯字,回身推千霜:“你走開?!?p> “就不走。”千霜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無恥地說:“你打我啊。”
“……”商衍知道他無恥不過這個人,索性抽回自己的手,繼續(xù)練字。
誰理她誰傻!
千霜又撩撥了幾句,商衍充耳不聞,睜著眼盯著宣紙瞧。
一個巴掌拍不響,商衍不中招,千霜也沒辦法,只能趴在桌子上扭頭看他寫字。
沾著濃墨的柔軟筆尖悄無聲息地落在宣紙上,略略昏暗的光自窗口照進來,襯得那只握筆的手幾乎白到反光,銀發(fā)藍眸頗有異域風情的冰霜美人垂著眸子,坐姿端正得仿佛用了背背佳,及腰的銀發(fā)柔軟順滑,垂了一部分在身前,欲說還休地掩著微微敞開的衣襟。
他不將究穿著,還穿著那身女裝,大抵是不習慣衣服的束縛感,他偶爾會無意識地扯衣領(lǐng),結(jié)果硬是扯出了這般se氣的場面。
反正是他自己扯的,不關(guān)她的事,千霜就直勾勾地盯著看,甚至還想再扒開一點看看八塊腹肌和人魚線。
千霜眼珠子一轉(zhuǎn),伸手扯了扯他頭發(fā)尖。
商衍抿唇,捏緊毛筆瞥了她一眼:“做什么?”
千霜一副很為他著想的樣子:“熱不熱,要不要把衣服脫了?!?p> 外面陰雨綿綿,冷風呼呼地從窗戶灌進來,哪里熱了?
“……”商衍無情打開她揪著他頭發(fā)的手,冷漠道:“不?!?p> “哦?!鼻樕巷@而易見浮現(xiàn)出失望。
她又趴在桌上盯著商衍瞧。
商衍好久沒見她作妖,抬眸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千霜枕著手臂,已經(jīng)睡著了。
商衍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想起千霜多次用以威脅他的那一句“臉上長烏龜”,嫣紅的唇瓣就深沉地抿了起來。
筆尖蘸了蘸墨水,猶疑著微微抬起。
商衍心想,我欲成佛,你偏逼我瘋魔。
這句話自然也是從“羅小公子”里學來的的語錄,事實上,才剛起了個頭,那本.黃.色.帶恐怖元素的破書就教了他一條傻白魚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哦,還有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快意恩仇路,萬刀斬渣女。
不能慫,就是涂。
商衍從沒干過這樣的壞事,第一次不免有點心虛,他面上不顯,靠近熟睡之人的筆尖卻有些發(fā)顫。
激動得。
商衍悄然湊近千霜,琢磨著要先在哪里下手。
正比劃著,閉著眼的人卻忽然皺了眉,抬手就抓住了筆桿,要不是商衍放手得快,他的手也要一并給抓住。
千霜手里攥了東西,踏實了,腦袋蹭了蹭手臂,又睡成了豬。
商衍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被驚了一下,他懊惱地盯著被攥在渣女手里的毛筆。
他的筆!
商衍深吸一口氣,干壞事似的,鬼鬼祟祟地從她手里拔筆,結(jié)果努力了半天,那筆像定海神針插.海底似的,根本就紋絲不動。
商衍與熟睡的千霜暗暗較勁——最后把自己累得趴在了桌上。
生活不易,魚魚嘆氣。
商衍睜著厭世的眼無神地看著窗欞,看著看著,忽而一陣困意涌上來,他枕著手臂,身邊又有千霜,終于被生物鐘強行控制,耷拉下眼皮,埋在臂彎中睡著了。
他以這種別扭的姿勢入睡,這次便做了噩夢。
……
商衍從床上下來,雙腳踩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那東西長著一張五官歪斜的臉,丑陋無比,對著他笑,那張血盆大口越張越大。
……
商衍猝然驚醒,視野所及,俱是一片黑暗。
他能感覺自己被水包圍,這讓他緊繃的心弦放松許多。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衣服,雙腿卻已經(jīng)變回魚尾,他輕巧地一擺尾,整條魚就冒出了水面。
外面應當已經(jīng)天黑了,水池邊圍著一圈紅燭,四面窗戶關(guān)得嚴實,一縷風都沒漏進來,紅燭穩(wěn)定地燃燒著,和著頂上鑲嵌著的夜明珠光芒,照亮了這間屋子。
商衍環(huán)視了一圈,魚尾煩躁地拍了拍水面,千霜不在。
她又把他一條魚扔這里了。
還是在給他講了鬼故事后!
商衍想殺人。
*
臥室內(nèi),門窗將風雨隔絕,橘黃色的燭光暈染開來,四周寂靜,氣氛正好。
千霜舒舒服服地窩在被窩里,懶懶地靠在床頭,手指捏著書頁,屈一條腿,單手撐著下巴看那本“羅小公子”。
這本書雖然有點少兒不宜,但劇情跌宕起伏很是有趣,又欲又有文采,也怪不得會受帝都百姓追捧。
千霜正翻到羅小公子發(fā)現(xiàn)黑衣女子不是人類,驚惶地想從宅子里逃走,結(jié)果被無情抓回,之后就是小黑屋加十八禁,又爽又撩。
千霜正想著以后要不要給純情魚念一念,門口突然傳來三聲敲門聲。
“篤、篤、篤”
每次間隔時間十分均勻,可以說很有禮貌,但也給人一種詭異的不緊不慢感。
是誰?
千霜覺得商衍是不會這么敲門的,大半夜的,那條傻白魚哪有這么變態(tài)。
這個時候,誰知道她在王府?
管家,暗衛(wèi),狗皇帝,花容隱。
但都不像會這么敲門的人。
那是誰?
難道真是鬼敲門?
是人是鬼,敢嚇唬她,她會讓它知道代價!
千霜把書放在一邊,懶洋洋下床,四下看了看,抄起一把椅子,拖著就過去了。
管它是誰,一椅子掄死!
千霜打開門,看也不看,舉起椅子就當頭砸下!
那人影即刻閃開,眼睜睜看著好好的椅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后碎成渣渣。
鬼.商衍:“……”
他對著地上的碎渣陷入沉默。
所以他為什么會一時想不開去嚇唬這個暴力女。
差一點……他差一點就被打死了。
他抬起頭,一臉難言地看著千霜。
“喲,這不是我魚哥嘛,”千霜拍了拍手上木渣,撐著門板笑:“嚇我啊……你變壞了?!?p> 商衍眸光微閃,對上她戲謔的目光,心虛地移開眼。
“干什么,又來找我睡覺?”他不說話,千霜就自己猜,故意拉長語調(diào)說:“一個人害怕?”
“……”商衍繃著臉,攏住身上的衣服,矜持地站著看她。
千霜覺得有哪里不對。
商衍可能出來得匆忙,也可能是嫌麻煩,只隨意披了件外裳,眼下他裹著被雨打濕的薄薄衣料,眼睛濕漉漉的,羞赧又故作鎮(zhèn)定地看她……真的很像來自薦枕席的。
千霜放肆地打量他,一挑眉,露出一個惡劣的笑:“給我摸尾巴,今晚就放你進來?!?p> 簡直是趁火打劫!
關(guān)乎魚生大事,商衍輕易不肯妥協(xié),固執(zhí)地與她對峙。
就在此時,天空一道猙獰雷電劃過,天空亮了一瞬,隨后震耳欲聾的雷聲接踵而來。
“嘩——轟隆——”
商衍以前在海底,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可怖的聲音,好像要毀天滅地,湮滅一切生靈。
千霜見對面的嬌嬌魚臉色白了一瞬,也不考慮了,直接越過她進了屋。
千霜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會兒床上長出的鼓包,忽而笑了一聲,反手關(guān)上了門。
不僅嬌氣,還膽小。
膽小魚。
哪里養(yǎng)出的小可愛。
千霜走過去拽了拽被子:“躺一邊去,我剛剛捂熱的被窩?!?p> 鼓包動了動,冒出一張美人臉,他估摸著有點恃寵而嬌的意思,語氣像任性,又像撒嬌:“不要?!?p> 千霜真是敗給他了。
她還想拉被子,目光忽然一頓,她看見他露出的一截白皙肩頭。
這條魚里面居然什么也沒……
千霜低頭,在地面上找到那件濕透了的薄外衫。
“……”
要不是了解這條魚,她或許真的會以為他今晚是特意來勾引她的。
事已至此,千霜認命地放棄捂熱的被窩,繞到另一邊躺下。
千霜躺著,商衍就躺在她身邊,存在感強烈。
這條魚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千霜覺得自己不配這信任,她現(xiàn)在就蠢蠢欲動,想要弄得他哭出來。
這思想……有、有點危險。
千霜吞咽了一下,起身對商衍說:“拿一下那邊的書?!?p> 商衍就伸出胳膊,幫她把書拿過來。
他銀發(fā)散在枕上,冰藍雙眸襯著玉色肌膚,說不出的撩人。
千霜光垂涎他的美色去了,書遞到眼前都沒反應過來,惹得商衍疑惑地看她一眼。
千霜堪堪移開眼,機械地接過書,忽然問:“尾巴給我摸,還算數(shù)嗎?”
“……!”
商衍忽然想起還有這茬事,不由蹙起眉,神色微微糾結(jié)。
他不能做一條言而無信的魚,但……摸尾巴這種事,真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
之前千霜未經(jīng)過他同意就摸,叫耍流氓;但若是他自愿給她摸的,那就叫兩廂情愿。
——相當于訂婚的!
商衍真的左右為難。
做魚真難,太難了!
“不給摸,就回水里去?!鼻褪且浦鰶Q定。
外面雷聲轟鳴,商衍哪會回去,形勢所迫,他被迫做渣魚式思考。
他假裝答應給她摸,心里不情愿,應該也算她耍流氓。
……那就不用互相負責了。
商衍:“……”他真渣!
嘴上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以后,商衍陷入自我懷疑。
他是怎么一步步變成這樣的魚的。
但很快電流的感覺便從尾巴尖傳來,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識。
在雨天他其實是能自由變換魚尾的,剛剛他稀里糊涂地就被套出了話,又被哄著變了魚尾,此刻被千霜從尾巴尖擼起,一片片順著鱗片往上摸,讓他不由自主渾身顫栗。
尾巴實在是一個很敏感的地方,商衍壓抑著低哼一聲,忍耐著那只手無知無覺地在尾巴上游走。
“尾巴真漂亮?!弊詈?,飄飄忽忽如在云端的他聽見千霜在他耳邊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