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三天，第七天早上，千霜醒來的時候，感
到腿上有點刺痛。
……這是一種十分不妙的感覺。
千霜看著點綴著夜明珠的天花板，雙目無神地對
擠在懷里蹭來蹭去的小姑娘說：“秀秀，灤兒，你們
幫我看看我的腿，它怎么了？”
小姑娘們聞言，趕緊游過去看。
白秀碰了碰千霜的腿，驚奇而欣喜道：“太好了
姑姑，你的腿上長鱗片啦！”
“……”
千小仙女差點落下驚恐萬分的淚水。
當了這么久的人，忽然有一天，有條魚告訴你，
你長鱗片了，說不定趕明兒兩條腿就變會成魚尾巴，
你特么能接受得了，能相信這操蛋的事是真的？！
“姑姑，你快看看呀！”
千霜虛弱而無力：“姑姑不想看，姑姑想靜
靜?！?p> “靜靜還在家睡覺呀！”青灤想了想，說：
“一—要不我去叫她！”
她說著，像打了雞血似的，說風就是雨，尾巴一擺
就要往外沖，千霜趕緊叫住她：“我的意思是……想
一個人靜靜?！?p> 白秀在旁邊捂著嘴笑：“姑姑，你很快就不是人
類了哦?！?p> 千霜蒿蒿地躺在床上，此刻并不想說話。
白秀和青灤看千霜狀態(tài)不太對，交換了一個眼神。
須申，白秀游出去找白涌，留青鸞在這里守著千
霜。
不多時，白湄便急匆匆地趕來了，她嬌媚的臉上
沒有欣喜，反而布滿了憂色。
白湄看了看千霜的腿，又湊過去輕聲問：“霜
霜，你感覺怎么樣？”
千霜有氣無力，還有點委屈：“腿疼?！?p> 白湄心疼死了，摸摸她腦袋：“疼得站不起來
嗎？”
“那倒不至于，”千霜嘆了一口氣：“就是有點
麻?！?p> 白湄露出難過的神色：“我本以為你身上的人魚
血脈很稀薄，就算回到海底城，魚尾也不會再顯露出
來，哪成想……這不是要你活生生受罪嗎？可憐的孩
子……”她眼淚落下來，凝結成一滴滴流光溢彩的珍珠。
千霜最怕美人垂淚，趕緊轉移話題道：“那我的
腿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白湄抹了抹眼角的淚：“不知道……照理說應當
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我也從來沒見過……如今只能
等王上回來給你看看了……”
千霜想起商衍就來氣，小聲嘩嘩：“他看個
屁！”
那條傻白魚連她身上的人魚血脈都沒看出來。
千霜也不敢看自己覆滿鱗片的腿，怕留下心里陰
影，如何治人腿變魚尾也是千霜的知識盲區(qū)，千霜別
無他法，直接癱在床上等死。
白湄在旁邊說：“霜霜，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
果子？”
千霜一點也不餓，但怕白湄擔心，就點點頭。
……
千霜這一躺就躺到了下午，期間她的腿疼得越發(fā)
厲害，火燒火燎一般，千霜被折騰得昏昏沉沉，困倦
地閉著眼，呼吸微重。
白涌一直守在旁邊，不時探一探她的額頭，眼見
得手下溫度越來越燙，白湄緊緊地抵起唇角，對圍在
旁邊的族人道：“去找些冰來?！?p> 海底城哪里有冰？
也就是上一任人魚王為海底城的人魚做了一個玄
冰滑道，建在西區(qū)，遠遠看去驚險得如同過山車的軌
道，是人魚們的娛樂項目之一。
這是公有財產，如果要敲走一截，少不了去問大
家的意見，人魚們聽了其中緣由，得知要敲去救人，
哪里會反對，甚至紛紛上前幫著敲，還熱心地抱著冰
給他們送過去。
不知不覺，高樓前圍了許多心系人類安危的人魚。
房間里，白湄解開千霜的衣服，忍著焦急，用拿
來的玄冰給她冷敷，然而那些百年不化的玄冰一碰到
她的皮膚，居然在一瞬間就消融了。
足以想象千霜身上的溫度有多高。
人腿轉化為魚尾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從某個
方面來說，甚至十分的危險，一旦哪個環(huán)節(jié)出錯，便
可能會喪命。
而且，成功與否，跟人魚血脈的濃度有十分緊密
的關系……人魚血脈越稀薄，成功的可能性就越低，
轉化的時間就會越長，逐漸加劇的疼痛也會隨著時間
的流逝累積到叫人生不如死的地步。
白漏看著昏睡中仍然咬著牙一聲不吭的千霜，閉
了閉眼，轉頭讓其他人魚一起幫忙。
無論如何，也要撐到王上回來……
白露不停地往千霜手臂上敷冰塊，哽咽道：“姑
姑，你一定要撐住啊，等王上回來……等王上回來，
你還要跟他……嗎……”
千霜還留著一點意識，模模糊糊中感覺自己在炙
熱的火海中浮沉。
她覺得不行，這具身體怕是到極限了。
花千霜命數(shù)已盡，這具身體早該歸于塵土——是
她的魂魄強行介入才保留至今，實則卻是逆天而行。
天道不可違逆，雖然躲過了自動清掃機制，可這
具身體卻已經開始日益衰敗。
她當初執(zhí)意不肯跟商衍回海底城，除了要去尋找
五靈門，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怕有朝一日，商衍會
目睹她逐漸步向“死亡”。
那樣對他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可她沒想到，那條魚會游回來找她。
那時算盤打得好，想著再多陪他一些時日，等這
具身體快要崩潰，再找個借口離開……沒料到原主居
然還有人魚血脈，這具身體于是被血脈的沸騰耗盡了
最后幾縷活氣。
系統(tǒng)在千霜腦海中拉起警報聲，尖銳的喻鳴聲與
白露的哭聲交織在了一起。
【警告！警告！檢測到宿主生命值下降！即將脫
離寄體！預計時間：一分鐘，請宿主做好脫離準
備！】
意識即將歸于混沌之際，千霜聽到一聲驚叫：
“王上回來了！”
她的魚回來了啊。
可惜不能再看上一眼。
她既心生滿足，又仿佛有了無限遺憾。
千霜感覺自己墜入了黑暗之中，光與影離她而去，
嘈雜的聲音歸于死寂，被兩股力量悍然拉鋸的靈魂驟
然一松，終于得以解脫。
★
商衍發(fā)梢猶帶冰霜，所過之處，人魚們紛紛退
避。
他看也不看眾人魚，緊抿著唇，目光在觸及床上
昏迷不醒的人類時驟然一緊，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格
外可怕。
白湄給他讓開位置，趕緊揀了緊要的講：“霜霜
她覺醒了人魚血脈。”
“什么！”
商衍皺起眉頭，來不及細想，立刻意識到了事情
的嚴重性，不顧千霜身上灼熱的溫度，當即把人半抱
起來。
他手抵住千霜的后心，為她壓住體內沸騰的血脈
力量，緊盯著她蒼白的臉急聲喚道：“霜霜！”
她沒有回應，唇色慘白。
商衍眼中積聚了濃重的陰霾。
他忽而咬破手腕，單手捏開她的下顎，將滲出鮮
血的傷口抵在她的唇上。
白湄大驚失色，失聲道：“王上，你的血——”
“出去?！鄙萄艽鬼粗鴳牙锏娜?，聲音冷若冰
霜：“你們都出去?！?p> 他銀發(fā)垂落一縷在身前，側臉線條冷峻，眼角眉
梢猶帶寒意，眉心一枚冰藍印記更襯凌厲氣勢。
白湄雖然震驚，但還算沒有失去理智，她還記得
商衍曾對海神發(fā)誓，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千霜。
白滑抿唇，猶豫了一下，讓屋里其他的人魚離
開，自己也跟著退了出去。
擁擠的房間頓時空了，等無關的人全部離開，商
衍將千霜放在床上，觸及她露出的肌膚，目光頓時微
閃。
人魚們?yōu)榱私o千霜冰敷，幾乎將她上半身全扒了，
人命關天，而且都是女的，就沒有太過在意這個。
沒想到讓商衍一眼就把千霜全看光了。
商衍手指蹭過千霜唇邊的血色，而后將手抵在她
漸漸變得冰冷的胸口。
轉化已經進行大半，如今不可能倒行逆施，只能
幫她完成轉化。
手下浮現(xiàn)出復雜的陣法，湛藍色的光芒映在商衍
眼中，使得那寒涼的眸子染上深邃，商衍低下頭，鼻
尖親昵地蹭過她的臉，嫣紅唇瓣貼上那毫無血色的雙
唇。
....
商衍整理好千霜身上的衣服，把她的手臂環(huán)過自
己的脖子，將千霜從床上打橫抱起來。
商衍低頭看了眼靠在肩頭的腦袋，抵著唇帶她出
了這個房間。
在外面守了許久的白湄立即迎了上去：“霜霜怎
么樣了？”
商衍道：“暫時無恙。”
他說著便要走。
白湄攔在他身前，眼眶微紅：“你……你要帶霜
霜去哪？”
“帶她回家。”
白湄語氣加重：“這里就是她的家！”
商衍的視線終于落在白湄的身上，他眼里有著說
不出的孤涼，語氣既冷硬又固執(zhí)，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她是我的?！?p> “讓開！”
白湄被他身上倏然釋放出的敵意驚得一愣，再回
過神時，商衍抱著千霜，已經與她擦肩而過。
人魚們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的王抱著昏迷不醒的
人類，沉默地離開。
白漏轉過身，抹了一下眼角，正要追上去的時
候，看到他們的背影。
無形中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他們與周圍
的一切都隔絕開。
他們只剩下了彼此。
一個念頭忽然在白湄腦海中閃過，她就這么愣在
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