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商衍離開，千霜忍不住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她的速度在人魚中堪比拖拉機，絕對是跟不上人魚中的火箭炮的，千霜稍稍一思索，從錦袋中取出商衍的七塊鱗片，使出追蹤術，跟著線的指引游向遠方。
千霜辨認了一下這個方向，之前確實沒有往那邊去過。
一路上的珊瑚越來越多，越來越高，幾乎成了一片森林，各色的珊瑚挺拔美麗，比千霜高出無數(shù)倍，上面延伸出無數(shù)分支，看上去十分壯觀，白色的光自縫隙中透進來，灑落了一地的細碎光點，千霜在其中游蕩，被襯得如同一點米粒。
這也是千霜感到奇怪的地方，照理說這么高的珊瑚，她還沒游過來的時候一定會遠遠看到，可她剛剛看過來，只有一片低矮的珊瑚。
千霜心想，難道這里被施了幻術，或者有什么結界？
可她確實沒看出來任何一樣。
千霜正納悶地繞過一棵粗壯的珊瑚，忽而撞上了一條魚。
千霜下意識后退了一些，看清眼前沉著臉瞧她的商衍，不由陷入沉默：“……”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千霜懵了一會兒，從跟蹤魚被抓個正著的尷尬中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商衍只是盯著她看，動也不動，仿佛一座美人魚石雕。
“嗯？幻境？”
千霜眨眨眼，伸出咸豬手去摸他腹肌，眼中露出疑惑：“難道是個假的？”
還沒摸到，雕像似的魚就動了，抓住她的咸豬手，滿眼都是復雜：“不是假的?！?p> 千霜瞅他：“那你剛剛怎么不動？”
商衍閉了閉眼，憋出一句話：“……尾巴抽筋了，疼?！?p> “……”
千霜反手牽住他的手問他：“現(xiàn)在還疼嗎？”
商衍擺了擺尾巴，松了一口氣：“不疼了?！?p> 千霜饒有興趣地看他尾巴：“魚尾巴居然也會抽筋嗎？”
“這個地方比較特殊，人魚到了這里，尾巴都會抽筋。”商衍牽著她往前游，微微蹙起了眉：“所以才叫你不要來?！?p> 就是怕疼著她。
結果她還是跟過來了。
千霜撓了撓他手心，對這種針對人魚的普遍規(guī)律不以為然——她覺得自己一條假魚不至于尾巴抽筋。
事實上，沒過一會兒她尾巴就開始抽摘，不受控制地打起卷。
千霜：“……”
尾巴的抽筋不同于人腿的抽筋，一旦發(fā)作，整條尾巴都要一圈圈打卷，如果硬要去形容魚尾巴打卷后的形態(tài)，可以說很像海馬的尾巴。
好好的魚尾巴抽成這樣，可想而知有多不好受。
但這點疼痛對千霜來說其實不算什么，她試圖伸手掰直尾巴，無果，只能扯了扯商衍的手。
商衍一直注意著前面的路，被她一扯，回頭才發(fā)現(xiàn)她尾巴卷成了那幅鬼樣子。
商衍從沒見過尾巴抽筋能抽到這個地步的魚，他眼睛都睜大了，伸手小心地往白綾尾上戳了一下，千霜為了騙他同情心，故意低哼道：“好疼。”
商衍果然馬上說道：“那我抱你？”
“那倒不用，”千霜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尾巴上，瞇起眼道：“你摸摸就好了。”
“……”這種時候還有閑心說騷話。
商衍抽回手，不動如山面無表情地睨著她：“你到底要不要抱？”
“不要?！鼻吹剿{色死魚眼，不敢再作妖，識相地繞到他背后，勾住他脖頸說：“我要你背。”
商衍就任她趴在他背上。
尾巴抽筋是沒有辦法對抗的事，商衍即便心疼，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加快速度。
千霜腦袋在他背上蹭了蹭，又湊到他脖頸里聞他身上的冷香，忽而疑惑道：“阿衍，你怎么好像越來越香了？”
商衍無言以對。
……那自然是因為他的發(fā)，情，期快到了。
不管是雄魚還是雌魚，在發(fā).情，期將至時，身上都會釋放出信息素，用于吸引異性。
而發(fā)情期內，信息素更是有著催11情的效果。
雖然他修煉的水行術法能抑制他發(fā)，情，但抑制不了這種信息素，所以他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就越來越濃郁了。
這些他自然不會告訴千霜的。
他閉緊嘴巴，不說話。
千霜沒得到回答，就知道其中有貓膩。
她也不急著問，親了親他脖子，發(fā)現(xiàn)商衍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她心念一動，往他脖子上吹氣。
一連吹了三下。
商衍感受到的就是三道水流往他脖子上慰。
“……”商衍沉默了一會兒，說：“霜霜，你在做什么？”
千霜神神秘秘在他耳邊道：“被我吹了三下，你以后就是我的魚了?！?p> 這是什么話？商衍蹙眉，不太開心，某些話沒經(jīng)過大腦，脫口而出：“我難道不是一直都是你的魚嗎？”
他一說完，就被自己窘到了，連忙抿唇。
“哦……阿衍，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嗎？”千霜伸手過去摸他下巴，意味深長道：“真出乎我的意料。”
千霜轉而去摸他結實的腹肌，等尾巴恢復了一些，又拿尾巴盤住了他的腰，尾巴尖故意在他胸膛上撓癢癢……總之小動作不斷，在他背上很不老實。
商衍這種老實魚拿她沒有辦法，只能任她欺負。
半刻鐘后，他們穿過了珊瑚森林，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泓很大的潭水，潭里的水呈現(xiàn)深黑色，宛如一片平地上塌陷而出的無盡深洞，沒有光透入其中，自高處往下看，淺藍透徹的海水襯著黑洞般的巨大深
潭，游在其上空的體驗就變得十分可怖。
千霜本來就怕海，這會兒深海恐懼癥都犯了，不自覺纏緊了商衍的腰，忍著頭昏和惡心，把腦袋死死埋在商衍的背上。
眼不見心為靜。
商衍察覺到她的不適，游到離黑潭較遠的地方，才把她放在了一株珊瑚上，并擋在她身前，隔絕了她投向黑潭的視線。
商衍摸著千霜的發(fā)絲，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問：“霜霜，好一點了沒有？”
千霜腦袋抵著他胸膛，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道：“我確實不該過來?！?p> 她最怕海里這種深洞了。
海底裂縫都比洞好。
商衍見千霜臉色實在不好，把她抱起來就往回游：“不怕了，我?guī)慊丶??！?p> 千霜抓了一縷他垂下來的銀發(fā)，盯了一會兒他線條流暢的下巴：“你的事情不做了？”
“改天再做，不急?！?p> 千霜雖然很受用，但也不想耽誤他的正事，就推了推他：“快不快的？”
商衍猶豫了一下，說：“快的?！?p> 他想了想，解釋道：“我來這里，其實是為了找黑玄?！?p> 黑玄？
千霜記起來，好像是她那匹黑龍馬的名字。
那日她受了重傷，黑玄化龍入海，激起滔天巨浪，海水沖上岸的時候，被商衍凍成了冰錐，扎死了所有黑衣人……
看來在那以后，黑玄也回到了海底。
千霜：“你找他做什么？”
商衍：“看看他死了沒有?！?p> “……”
千霜讓他停下，問他：“老黑跟你什么關系，他一條龍，為什么會答應幫你出海？”
商衍沒想太多，老實答道：“守護主封印也有黑龍族的一份責任，每一任人魚王幾乎都會遇到主封印崩壞的問題，那個時候，就需要乘龍出海，去修復散落在陸地各處的四個封印?！?p> 商衍頓了頓，冰藍眼眸直視千霜的眼睛：“每一任人魚王都死于陸地，帶他們出海的每一條黑龍也毫無例外地死在了陸地……到我這一任，黑龍?zhí)吨皇Ｏ铝撕谛@最后一條黑龍?！?p> “守護封印，是我們的責任，死于陸地，則是我們的宿命?！?p> 商衍垂眸看著千霜：“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和黑玄也會步上前輩的后塵，至于之后的人魚王，沒有了帶他們出海的黑龍，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封印完全
崩壞，妖邪亂世?！?p> 千霜完全沒想到這些后果，好一會兒才愣愣地道：
“原來……是這樣?！?p> 當初一時起意救走的魚是東海人魚王，順手牽走的馬是這世間最后一條黑龍，而他們居然關系到整個玄元界的安危，這誰能想得到？
千霜不由想，如果她沒有魂穿到這個世界……
可世間哪有這么多如果，現(xiàn)實就是她救了魚牽了馬，一路走到了海底城。
她看上去有萬千選擇，事實上只有一條路。
千霜捏了捏商衍的手，嘆了一口氣：“都到這了，去瞅一眼老黑吧……他若是死了，正好可以嘗一口龍肉是什么味道?！?p> 商衍有些意動，又猶豫不決：“那你呢？你能行？”
千霜道：“我蒙著眼就可以了。”
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只要閉著眼，世間萬物都是不存在的。
商衍就把她安置在珊瑚森林的邊緣，看著她捂住眼睛，才回身往巨大的黑潭里游。
千霜一直捂著眼，須史，聽到潭里傳來一聲冗長的龍吟聲。
宛如午夜夢回，怒嘲命運可笑多奸。
又如大夢初醒，猶嘆世間天道不公。
四方傳來回音，如同死去的亡魂與之交相應和。
千霜坐在一株大珊瑚下，緊緊閉著眼，這會兒還捂住了耳朵。
這聲音配著腦海里深海黑洞的景象，引起了極度不適。
千霜心想，商衍他都不怕的嗎？
也是，他一條魚，怕什么都不會怕海。
跟她不一樣。
千霜心想：他應當是找到老黑了，不知道跟老黑干了什么，過了這么久還沒上來。
而此時，商衍正在潭底，與一條黑龍大眼瞪小眼。
他們都能夜視，濃墨般的黑暗阻擋不了一魚一龍
的視線，商衍看清了黑玄的樣子，冷漠道：“傷好了嗎？”
黑玄低哇一聲，極像變成馬那會兒自鼻孔里噴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