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不認(rèn)識路,府內(nèi)又沒有指示牌,于是漫無邊際地游蕩了一會兒,才在回廊上接連遇到了人。
千霜一身紅,在這個全員穿白色道袍的地方顯得十分扎眼,小輩們還沒看到她的臉,就知道是老祖過來了,趕緊立正站好,緊張兮兮地喊:“老祖好?!?p> “你們好?!鼻T谝粋€圓臉少女面前,把那少女嚇得圓臉發(fā)白,抖著唇喊:“老、老祖……”
千霜比她高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的時候,因為身量高挑,氣勢十分驚人,聲音壓低時,質(zhì)感很強,平白添了幾縷曖昧:“小姑娘,你怕什么?”
少女抬頭看了一眼看著對方眉間黑色的墮魔印,低下頭握緊拳頭,很沒出息地抖著嗓子道:“我沒怕!”
她說著,白凈的圓臉上冒出兩地高原紅,自己先被自己窘到了。
“不用緊張?!鼻膭钌倥骸按舐曊f出你對老祖的第一印象?!?p> “我、我……”少女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同樣被堵在回廊的一群伙伴,意圖用眼神訊問出這道送命題的答案。
伙伴們給她一個眼神,讓她自求多福的意思。
少女嘴角一抽,轉(zhuǎn)過頭,吞咽了一下口水,心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索性自暴自棄地答道:“老祖你溫柔美麗優(yōu)雅大方!”
千霜給她一個贊許的目光:“小姑娘好眼力?!?p> 眾人:“……”
傳言中能手撕妖主的大魔頭居然是這個畫風(fēng),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千霜道:“長風(fēng)山知道在哪嗎?帶老祖過去看看?!?p> “?。俊眻A臉少女懵了一下,高原紅還沒散去,抬起眼時,只覺這位老祖美貌度驚人,唇紅睫毛長,皮膚雪白,因眉心那黑色印記,面容美得幾乎有點妖異。她看著看著,莫名其妙就開始不好意思了:“老祖,長風(fēng)山設(shè)下了禁制,我們小輩不能過去的?!?p> 千霜問:“在哪個方向?”
“在南邊?!眻A臉少女指了一個方向,回憶道:“是一處很美的幽谷,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一一整個玄機峰只有這一處開滿花的地方?!?p> “多謝,”千霜退開一步,打量著她說:“小姑娘,你長得也很好看。”
“嗯嗯嗯?”圓臉少女十臉懵逼,一晃神,面前的老祖就化為流光往南邊去了。
圓臉少女轉(zhuǎn)過頭,激動到失聲:“老祖她夸我漂亮!”
同伴:“……”
剛剛還怕的要死,人家夸你一句,就激動成這樣。沒出息!
被堵在回廊處的少年少女終于得以離開,討論的內(nèi)容從修道之法變成了剛剛的老祖。
圓臉少女說道:“老祖好像也沒我們當(dāng)時想象的那般恐怖,她還對我笑了,我天!這是什么神仙顏值!她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像個小仙女!”
千樂萱罵她道:“子藍,你能不能把你顏狗的性子改一改,老祖的顏是你能覬覦的嗎!”
千子藍嘆了一口氣:“可惜啊,老祖都可以原地出道了?!?p> “……”
*
千霜很快便看到千子藍所說的幽谷。
幽谷外下的禁制是千家所創(chuàng),所幸千霜還記得解除這禁制的方式。
她落在開滿繁花的草地上。
這里雖是幽谷,沒有人煙,卻依舊十分的熱鬧,漂亮的鳥雀嘰嘰喳喳,偶爾從草地里冒出一只白兔,見千霜過來,一蹦一蹦地往灌木里鉆。
不遠處,有一株巨大的梨樹,滿樹都是雪白的梨花,陽光穿透花間的縫隙,留下無數(shù)斑駁碎影,風(fēng)吹過,梨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清風(fēng)送來幾縷素雅的清香。
千霜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抬眼看到藤蔓掩映下的山洞,便抬步走了過去。
拂開青藤,自洞里吹來幾縷冰寒無比的風(fēng),千霜踩著石子進去,發(fā)現(xiàn)越往深處走,兩側(cè)石壁上結(jié)起的寒冰便越厚。山洞并不是很深,千霜走了一會兒,眼前便開闊了,四壁的燈火照亮了洞里的場景,里面竟是一個石墓。
正中心的位置放置了一個冰棺,用千年玄冰制造而成,絲絲縷縷的寒氣正從冰棺中逸出。
千霜愣了好一會兒,才魂不守舍地走過去,繞了冰棺一圈,猶豫了許久,才蹲下身,伸手撫上去,凝出一簇火苗,融化了上方厚厚的冰霜。
隨著冰霜的融化,半透明的棺蓋下,男子蒼白而俊美的臉漸漸清晰。
長得跟千霜有點相像。
他神色安詳,好似只是睡著了。
千霜坐在冰棺旁,伸出手去,隔著棺蓋摸他的臉,低聲道了一聲:“千離,姐姐回來了。”
在祠堂上香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叫千離。
千種別離,百般斷腸。
生而逢亂,嘗盡悲歡離散。
就像他的一生。
早年,他失去了所有家人,后來,他等不到唯一與他血脈相連的姐姐,只能選擇以這種姿態(tài),跨越時間,與她重逢在棺內(nèi)棺外。
四百多年的光陰流轉(zhuǎn)而過,他終于等到了今日的相見。
*
暮色四合。
整個玄機峰被籠罩在天邊絢爛的晚霞當(dāng)中,聽長老講學(xué)的后輩們下了課,結(jié)伴前往望仙臺。
今晚是他們千家老祖的接風(fēng)宴,他們這些后輩都得出席,家主對這件事很鄭重,連常年在外的千家人都被叫了回來。
西時開席,然而在申時的時候,千家人就差不多來齊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wù)?,對那位入魔的老祖好奇得很?p> 而此時,千家主放下藤條,問回來的人:“找到老祖了嗎?”
青年無奈地說:“沒有找著啊……”他看了一眼
地上跪著的男子,擠眉弄眼地跟千家主求情:“不然爺爺,您就放過我堂哥吧,大喜的日子,打打殺殺多不好?”
千家主吹胡子瞪眼:“去!”
青年瞄了男子一眼,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在門口正好與一個紅衣女子撞上。
青年反應(yīng)過來,急忙喊道:“老祖!”
“嗯?!鼻樕悬c陰沉,看了里面的場景一會兒,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怎么回事?”
“行澤表哥犯了錯,爺爺在教訓(xùn)他?!鼻嗄陮ι纤凵瘢挥X后背發(fā)涼,寒毛都豎了起來,還好老祖沒有做別的事,擦著他的肩膀進了屋。
千家主臉上頓時帶了笑意:“老祖,你回來了?”
千霜坐在太師椅上,看到地上跪著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一絲興趣:“老頭,這你孫子?”
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fā)剪短,還做了個成功人士的發(fā)型,身上捆著一根捆仙繩,不卑不亢地跪立著,背上的衣料已經(jīng)被藤條抽得撕裂開來。
千霜腦海里閃過一個詞:霸道總裁。
千家主恨鐵不成鋼地道:“不成器的東西罷了!”
千霜把玩著腰間的玉佩,隨意問道:“怎么個不成器法?”
千家主老臉漲得通紅,氣得胡子亂抖:“這臭小子學(xué)下界的人!在外面找亂七八糟的男朋友!叫那什么?搞、搞那什么……”
“……搞1基?”還挺新潮。
“對!搞!基!”千家主扔下藤條,怒意更甚:
“要不是我讓人將他捆來,他還不回老宅了!下界有個什么好!整天想著賺那些身外之物,修仙都不修了,好好一個苗子……”
千家主罵罵咧咧,男人一聲不吭地跪著,神情滿是冷漠,目光無波無瀾。
千霜抵了一口茶,勸道:“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想法,讓他們走自己的路去吧。”
千家主長嘆了一口氣:“老祖,你有所不知,我也不是那種頑固古板的老頭,可……”千家主抖著手,指著男子,咬牙切齒道:“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行澤,你就說吧!究竟要不要跟那個男人斷掉關(guān)系!”
千行澤面無表情:“不斷?!?p> “好!好啊!”千家主冷冷道:“是你逼我的!”
千家主說著,從千霜所坐的太師椅后面提出來一個貓包,一只渾身雪白的布偶貓在里面嬌嬌氣氣地叫了一聲,大臉貼在了航空包的艙口,湖藍色的眼睛又大又圓。
千行澤一看到它,腦子里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壞:“秋!”
他表情扭曲,眼睛都紅了:“爺爺!你有什么事沖我來,林它是無辜的……”
千家主持了抒胡子,提著貓包道:“與那小子斷了,不然……”
千行澤猶豫了一會兒……真的只是一會兒,就頭:“好!”
千霜:“……”好塑料的基情。
千家主這才打開了貓包。
漂亮的小貓咪探出頭,目光落在千行澤身上。
千行澤還被捆著,兩只手在身體兩側(cè),見此,他
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努力地朝它伸手,神色里滿是期盼。
漂亮的布偶下了地,邁著輕盈的步伐,縱身一躍——跳上了千霜的膝頭。
“嘭……”千行澤又跪下了,被嚇得。
“你這貓不錯。”千霜捏了捏顏色嬌嫩的爪爪,手指撓著貓下巴,聽著咕嚕嚕的軟綿叫聲,饒有興趣道:“借我玩玩。”
她說著,抱著貓起身,朝外面走去。
千行澤怕千霜對他的*不利,不顧自己還被綁著,緊緊跟了上去。
千家主眼疾手快收回捆仙繩,想到終于解決了那個男人,不由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路上,千霜摸著貓,淡聲問后面的苦主:“開公司的?”
千行澤頭發(fā)有些凌亂,扯開領(lǐng)帶,應(yīng)道:“是。”
“什么公司?”
“娛樂公司?!?p> “總裁?”
“嗯?!?p> 兩人間就沒有再交談。
到望仙臺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望仙臺上掛著一個個紅燈籠,照亮了盛大的宴席。
千霜把貓還給了千行澤,漫步上了首座,全場為之一靜。
千霜給自己倒了酒,淡聲道:“你們隨意?!彼f著,仰頭飲下一杯酒。
望仙臺上漸漸又有了小聲談?wù)摰穆曇簟?p> 千霜沒有管他們在討論什么,她興致缺缺地看著天邊的一輪圓月,心想,倒是挺襯今日的景。
之后所有人都入座,大家都知道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什么,千家主便沒有多說,很快便宣布開席。
菜品一樣樣端上來,席座圍出來的空地成了后輩表演助興的場地。
觥籌交錯之中,千霜單手撐著腦袋,一杯接一杯喝酒,遇上膽子大來敬酒的,也是來者不拒。
千家主硬是沒勸住,還好千霜酒量不錯,幾十杯下去,依舊不見醉意。
宴席接近尾聲的時候,千霜忽然對千家主說:
“我先走了?!?p> 千家主一愣:“老祖要去哪?”
千霜站起身,眼中劃過迷茫,最終她想到一個地方,擺擺手,疲憊道:“我自己走走,都別來找我。”
語罷,她化作紅光飛走。
她終究還是醉了,仗著自己修為高深,橫沖直撞地亂飛,一路上撞塌了好幾個山頭。
千霜回頭望一眼塌掉的山峰,自言自語道:“我的頭,真鐵?!?p> 她飛過一塌糊涂的五靈禁地,穿過她醒來時所在的山洞,找到了五靈門。
五靈門足有十幾棟樓那么高,千霜走過去時,被襯得格外渺小。
千霜一過去,先端了五靈門一腳,冷冷道:“別裝死!我知道,就是你這個垃圾吞了我的記憶!”
垃圾霸業(yè)號:【……】
它這都是為了誰!為了它自己嗎!
“出來!”千霜又連踹了門好幾腳,門沒踹倒,腳底先被力的相互作用給整疼了。
“嘶——”酒意放大了痛覺,千霜感覺自己已經(jīng)疼到質(zhì)壁分離了。
她靠著門滑下,坐在了地上,手在旁邊一摸,摸到了什么東西。
千霜撿起來拿到眼前看,赫然是一張紙,紙上還寫著字,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那里還散落著幾張紙。
“???”
千霜把紙上的字念出來:“你吃了嗎?”
“沒吃,你呢?”
“怎么還自問自答的?!鼻粗鴥膳抛?,心想,難道是她以前寫的?
她因為太過無聊,所以分裂出了第二人格,一問一答,自娛自樂?
千霜儼然已經(jīng)忘了剛剛對五靈門的怒火,又拿過另一張小紙條看:“我今天美不美?”
——你每天都很美。
千霜哆嗦了一下:“我自己愛自己?”這可萬萬使不得!”
她抄起另一張看:“你美不美?”
——美。
千霜:“……”
她扶住腦袋,感覺頭越發(fā)地疼。
酒勁上來了。
要在平時,體內(nèi)的酒精大可用靈力化去,可千霜懶得動,靠著門,竟然就這么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深,天光乍亮的時候,被一點小小的動靜給弄醒了。
千霜睜開眼時,眼底還有些迷茫,察覺到身下的感覺不是錯覺,趕緊挪了一個地,就看見她剛剛坐的位置上,一張紙從門縫地下露出了頭,而后被整張推出。
千霜:“???”五靈門吐紙了!!
門后,商衍一手拿著十來張紙,翹著魚尾,認(rèn)認(rèn)真真把紙往門縫里塞。
霸業(yè)號目睹了這兩人奇妙的緣分,莫得感情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波動:【為什么要這么做?】
商衍說:“她說不定會回五靈門看看,我要告訴他我在,”他抿唇,又說:“不然……她說不定就不會記著我了?!?p> 還有一個原因,他想將當(dāng)年沒能回應(yīng)給她的話,——回應(yīng)……好像這樣,就能彌補他心里的一些遺憾。
【……】
不得不說,魚的擔(dān)憂已經(jīng)成了真。
霸業(yè)號想,他真是一條有先見之明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