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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世界里的狠人

隨筆:呼和蘭傳

替身世界里的狠人 唐嵇柯德 2328 2020-11-20 07:00:00

  初讀《呼蘭河傳》是在初中的一個盛夏夜晚。當時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我,偶然之中拾起了這本其貌不揚的小說,一翻開,便沉迷其中,并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蕭紅的書,這是我第一次看,竟覺得再沒有一個女作家能及得上她。那些字句,最平常不過,卻在心里一點一點蝕出一個大坑,空空落落的直想落淚。

  在盛夏的酷熱里,透過她冰涼的文字,我仿佛做了一個很長遠很長遠,有關童年的夢。夢里有著溫和的陽光,和煦的春風,芳香的泥土,但卻刮著凜冽蒼涼的,來自北方的風。

  這便是初讀《呼蘭河傳》的具體感受,純純的童年,冷冷的世界。宛若穿著厚厚的棉襖,在冷冽的冬風中看著凄涼的人生百態(tài)。

  蕭紅的棉襖,來自于童年時的懵懂與純真;我的棉襖,來自于書本與現(xiàn)實的間隔。

  多年后,我再次翻開《呼蘭河傳》,我發(fā)現(xiàn)了在祖父的園子之外,那團圓媳婦的悲慘、馮歪嘴子的堅韌、有二伯的市儈,那城外可怕的大坑,那外熱內冷的圍觀百姓,那淡漠悲哀的生死觀……映襯出那個時代洪流的浩浩湯湯,那段歷史碾壓的無情淡漠。

  小時候的蕭紅,亦或者是在去世的前兩年,在病床上開始對短暫過往進行反思的的她。從有了意識伊始便被一種荒誕感折磨著,但她自己并未意識到,她只是覺得這世界解釋不清。

  小小的她對身邊的一切都懷有好奇心,比如天上的大卯星是怎么掛上去的?有二伯說的“兔羔子”是什么意思?我又為什么要離家呢?

  但是呼蘭河城的人卻不一樣,他們麻木地活著,麻木地在春夏秋冬中渡過著自己的一生。

  因為呼蘭河城的人,一生都是逆來順受的。他們哪里有空去想除了吃喝拉撒外的問題?更何談是生存與死亡、靈魂與肉體的無解之問。生,老,病,死,來之則安之:

  “假若有人問他們,人生是為了什么?他們并不會茫然無所對答的,他們會直截了當?shù)夭患铀妓鞯卣f了出來:‘人活著是為吃飯穿衣?!賳査怂懒四??他們會說:‘人死了就完了?!?p>  如同其他的孩子一樣,她困惑,世界為什么是這樣的?為什么與她所想不同。

  在這種困惑的驅使下,人看任何事物都變成了觀察,想要明白這個世界到底真正是如何運轉的,不然這個生命個體便融入不進來,這個生命個體就會覺得孤獨不堪,痛苦不堪。

  她看到的風景是沒人分享的,是無意義的,哪里和哪里都沒有什么不同的。對旁人來說讓風景美好起來的人——生命,在她的深層審視下透露著歪理。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么這么悲涼。

  她的祖父顯然是懂得的,但他卻沒有荒誕感,所以他只是為了這個世界悲傷,卻未曾想過抗爭,抗爭什么呢?那本是他的世界。

  而她不同,荒誕感讓她感到這個世界是與自己無關的,自己卻實實在在的活著,她不明白,她痛苦,因此她抗爭。

  在沒人了解的孤獨,用一雙絕望的眼睛,去端詳他人佯裝無知的自私,去迫使自己相信這一切就是真實的世界。

  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過的事,不僅僅發(fā)生在呼蘭河,更發(fā)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有的人想不通,想不透,迫使自己去接受眼前的這一切,然后再去逼迫下一代去接受這一切;有的人想不明白,就躲了起來;有的人想不明白,就把自己的迷茫和困惑寫在書上,讓讀者引起共鳴,一起去思考,探討這一切;少數(shù)的人想明白了,便淡然一笑,一往直前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曾有人說道,國人的性格變遷與黃河是有類似之處的。先秦時期,愛恨情仇格外分明,如黃河上游,清澈見底。漢隋唐宋,便如中游,由清轉渾濁,但氣勢滂沱,兼收并蓄。明清時期,如同下游,兼收并蓄,泥沙俱下。

  對此,我是不大茍同的。

  先秦時期能夠留下來的著作少之又少,寥寥筆墨,記載的也是王公貴族,能人異士的簡略人生。漢代開始,蔡倫造紙,臣子俠士也登上了卷帙浩繁的史書。

  之后活字印刷的出現(xiàn),使得文人墨客揮毫登場,只要運氣足夠好,著作便得以流傳下來。更不用說在當今的大數(shù)據(jù)網絡時代,就算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只需要一部手機,就能夠在各種社交網站上發(fā)表自己的觀點。

  然而無論這些文字成熟,或是不成熟,都會隨著網絡的傳播而為人所知。這就造成了“魚龍混雜”的現(xiàn)象。

  其實世界有變嗎?沒有變。改變的是時代和社會體系,不變的是人性和永恒的寂寞。

  目光短淺,性情冷淡,物質至上,放棄思考,沉迷八卦......幾千年前有的弊病,到現(xiàn)在也依舊存在著,還沒得到完全解決。只不過千年前的文字未將其敘述。

  其實,在物質條件富足,初等教育廣泛普及的今天。每個人都有文化的底蘊,每個人都有著思考的條件。但千百年來的慣性讓人們延續(xù)著從前的陋習,就像一個未知自己重拾光明的人,還在閉著眼睛走路。這是可喜又可悲的。

  “聽說有二伯死了。

  老廚子就是活著年紀也不小了。

  東鄰西舍也都不知怎樣了。

  至于那磨坊里的磨倌,至今究竟如何,則完全不曉得了。”

  《呼蘭河傳》的結尾,帶有著一絲遺憾和緬懷。因為自離家后,她就再未回去,記憶中的一切都被封存在最美好的一刻。

  當時的蕭紅是拖著病體一筆一劃的寫完了這本書,一個人幾乎在孤苦無依的狀況下,渡過了最后的日子。

  她必然是很想再回去看一眼的,看那和祖父一起鋤草的后花園,看那百變的火燒云,看那孟蘭節(jié)的河燈......

  但這些只是她記憶中所看到的罷了,即使它們一成不變,帶給她的再也不是新鮮的快樂了。因為她長大了,能夠看到這背后的矛盾和悲涼。

  更何況在時光的摧殘下,還有幾處是完好的呢?即使重回故土,充斥內心的也只是感傷吧。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來回循環(huán)的走,那是自古也就這樣了的。風霜雨雪,受的住的就過去了,受不住的,就尋求著自然的結果。那自然的結果不大好,把一個人默默的一聲不響的就拉著離開了這人間的世界了。至于那還沒有被拉去的,就風霜雨雪,仍舊在人間被吹打著?!?p>  關于這本書,關于這個人,我想說的,永遠也說不完。

  只是我想這屬于呼蘭河畔的風終究是代替了蕭紅,停留于呼蘭河畔。風蕭索凜冽,但沒有這風,此處也不成其為呼蘭河。只是還沒有被拉去的人們,仍然在風霜雨雪中被默默地吹打著,努力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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