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留得青山在
我眉頭緊皺，心中暗暗思忖：難道我未曾謀面的大姐懷孕了？
硯臺是一方嶄新的端硯，不管是李大公子所贈還是符大小姐珍藏，都無法埋沒它作為一方好硯臺的存在。文人騷客都喜歡在硯臺的一角雕刻簡易的小畫，或是山石，或是花草，這方硯臺上的竹子雋秀挺拔，刀工甚好，想來這硯臺一直得到妥善保存，或者從未得到過主人的臨幸，所以嶄新無比。
這硯臺上的竹子，讓我想起梧桐苑外的那叢竹子，這不應該是巧合！
和硯臺上的竹子相比，那匣子內(nèi)壁的石榴的雕工卻略差強人意。指腹觸感很差，刀工宛如學徒新出的作品般粗糙，或是有人臨時起意學著雕刻而成。
我仔細摩挲那石榴，圓圓的石榴一角被剝開，露出里面排列整齊的圓溜溜的石榴子兒。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想向我傳遞的信息應該是：瀟湘孑然立，石榴有子結(jié)！
所以硯臺也應該是大姐的藏品，只是借著大公子的名義送出來而已?？磥硪姺笮〗阋幻婧茈y?。?p> 東臨見我皺眉，也不作聲，緊隨我的步子，沉默地疾步向營地而去。
我心中愁腸百結(jié)，卻無處所說。如果我猜對了，可如何是好？！
我絞盡腦汁，在腦海中努力搜尋那點淺薄的歷史知識，難道符大小姐嫁給柴大哥時帶著一個拖油瓶，或者在其間發(fā)生了什么，導致這孩子夭折了？
當然，那都是后話。將來如果柴榮不嫌棄，郭老大不介意，符大小姐帶著李崇訓的孩子嫁進柴府也是可行的。
只是現(xiàn)如今，她懷著李家的子嗣，怎么全身而退？即使郭將軍不介意，那位小皇帝怎么會放過她和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應該是我將面對的最棘手的難題！
我躺在營帳內(nèi)的鋪位上，輾轉(zhuǎn)難眠，臨近破曉前才迷糊地睡了個囫圇覺。
東臨的交際能力很強，很快就和身邊的大兵們呼兄喚弟起來。
尤其是那個半條眉，跟在東臨哥身后，東臨哥長東臨哥短的叫著。后來東臨告訴我，那是我們私藏在身上的干肉條起的作用。
為了這次行動，我們可是下了血本的！
在郭將軍的默許下，我提前曬了二十斤左右的豬肉干，將這些肉干切成一指見方的肉條，分成兩份藏在我和東臨的身上。為防備被搜走，我和東臨將干肉條用油布包好，然后隔著汗衫綁在自己的腿上和身上。
經(jīng)過這番加持，讓我的身板更加魁梧有型！
好在平時綁沙袋操練慣了，對我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這些肉條關(guān)鍵時刻能救人一命，所以每一塊我們都要用在刀刃上！
那晚我們?nèi)ス?jié)度使府救治焦猛，第二天傍晚他果然悠悠醒轉(zhuǎn)。焦俊驚喜交加，對我和東臨感恩戴德地送了些金銀珠寶。
東臨以此為契機，將身上藏的肉條拿出小部分，分送給身邊的兄弟，說是隊長賞給我們兩的，我們不好意思獨食，所以和兄弟們一起分享。
在糧食如此緊缺的情況下，東臨分享肉條的行為讓大家深受感動，紛紛表示以后愿為東臨和我兩肋插刀！
當然，我們這私下的舉動也讓某些人警覺起來。
那花白胡子的胡子洗干凈了其實就是一把普通的小胡子。
傍晚換崗時，他特特將我和東臨攔下來：“兩位兄臺，到底有何所圖？”
看著他斜斜地靠在城墻根下的痞樣，我的腦海里立即蹦出紈绔這個詞。
東臨不解地問：“兄臺何出此言？”
“你們的所作所為不是在拉攏人心嗎？”小胡子微瞇著眼質(zhì)問道。
我不氣反笑：“我們倆得了隊長的賞賜，不敢獨享，特此分給身邊的兄弟們，怎么是拉攏人心呢？”
“城中早已斷糧，那肉條千金難買，你們兄弟倆卻分發(fā)給我們，難道不是有所圖？”小胡子冷笑道。
我一眼不發(fā)地冷眼看著小胡子，用自己的眼神控告他的小人之心。
在我咄咄的目光下，他最終敗下陣來。
“你們好自為之吧！我只是希望兄弟們安好！”他理理自己的盔甲，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我們之所圖，恰如君之所愿！”我微微一笑。
我相信，此時還能想到兄弟安危的人不應該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他訝異地看看我和東臨，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我向東臨使個眼色，東臨了然地點點頭。
小胡子姓何，原是河中城南一位員外家的小公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跟著家里的護院學學了點拳腳功夫，結(jié)識一幫狐朋狗友，在城南一帶說一不二橫行慣了，人稱城南小霸王。
這小霸王生活墮落，整日帶著幫狐朋狗友，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或是紅鶯樓里聽歌打賞，或是縱馬野外打鷹獵狐，過的日子真正瀟灑！半條眉也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當時的半條眉還是五官端正的紈绔之一，失去的半條眉是一場亂戰(zhàn)的結(jié)果。
但天有不測風云，幾年前先是老員外去世了，臨死前遺憾地看著他，聲稱沒有管教好小兒子，無顏見列祖列宗！
之后，兄長見他太不象話，就提出分家，將他打發(fā)了出去。小胡子哪懂經(jīng)營之道，每日跟著狐朋狗友鬼混，很快就將自己拿得的那份家產(chǎn)揮霍一空。
小胡子沒了錢，卻未失了骨氣，自薦當別人的護院，也不愿向兄長伸手要錢。
恰逢河中城起了戰(zhàn)亂，小胡子的兄長帶著家人避禍，臨行前要帶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一起離開，他卻脖子一梗，硬是要留下來參軍，說是想創(chuàng)一番功績來光耀門楣。
小胡子痛定思痛，下定決心和過去的生活徹底拜拜，參軍后認真操練，積極參戰(zhàn)。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小皇帝派來的郭威才是這場戰(zhàn)爭的終結(jié)者，河中城內(nèi)供給漸漸消耗殆盡，城外又無援兵，河中城猶如甕中之鱉，隨時等待郭威的捕殺。
什么創(chuàng)立功績、光耀門楣統(tǒng)統(tǒng)成了泡影！
小胡子悔不當初，如果跟著兄長走了，吃著嗟來之食，至少可以保命！不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眼看青山要倒了，小胡子心如死灰，沒成想有人拋來了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