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婧的三位姐姐,原還是有些拘謹的。
她們畢竟不曾單獨面見過公主,又是在正陽宮的偏殿里,緊張亦是再所難免。
好在顧昭蘅并不算難相處,且還有莊婧在其中調和,幾人又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很快便也有說有笑了起來。
“從前便聽阿婧說起過,公主生的好看,今日見了果真如是?!鼻f家三姑娘莊媛笑著道,“公主是不曉得,阿婧在我們姐妹面前說過公主多少的好話?!?p> “是呢,她整日里呀,說起的都是公主有多好,我們這些做姐姐的原還吃味呢?!鼻f家大姑娘莊妤輕嘆一聲,“若是我早識得公主,大約也不會奇怪了?!?p> “公主性子好,方才宴會上行事又那般穩(wěn)妥,偏偏年紀又小,可見是公主聰穎。祖父從前教我們姐妹讀書時,還常道我們比不得公主伶俐?!鼻f家二姑娘莊妧亦插了句嘴。
偏偏這三姐妹夸起人來,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真誠,直說的顧昭蘅滿心歡喜,“三位姐姐真是的,都要說的我無地自容了呢。”
“我還不曉得你,分明是句句都說到了你心坎兒上,這心底呀,還說不準是如何高興的?!?p> 顧昭蘅作勢要撲上去,幾個人一時間笑成了一團。
笑鬧過后,初時的疏離感便也消退了不少,顧昭蘅差清云到安皇后那取了些點心來,又親手沖了茶湯,請她們來吃。
“三位姐姐日后可要常來才是。除了阿婧,我也沒甚交好的姑娘。這整日見里只見她一個,喏,都要煩了呢。”
莊婧拿她那張嘴沒法子,又知顧昭蘅不過是說笑,也只嘀咕了兩句“喜新厭舊”。
“說起來,還是多虧了公主相邀呢。臘月里府上忙碌,事又多又雜,若非是宮中宴會,祖母才不會允我們出來?!鼻f妤眼底帶了幾分慶幸,“整日待在府里,可真真是要悶壞了?!?p> “那元月里若是得空,阿妤姐姐也可來宮中賞燈。上元節(jié)時,宮中連著三日都會掛上花燈來,雖說比不得外頭的有趣味,可也是個由頭。”
莊婧的姐姐們,待她向來極好。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顧昭蘅都沒少聽莊婧提起過。且她自己親眼一瞧,也不得不承認她們果然是老太傅一手教出來的。
不論性子跳脫或是沉靜,莊家的姑娘瞧著都是自有風華在的。
那股由內自外,滿是書墨氣息的氣度,可不是一兩本書能養(yǎng)出來的。也唯有莊家這般傳承百年的清貴世家,才養(yǎng)得出這樣的姑娘來。
是以顧昭蘅亦是很愿意對她們好上一些。左不過不必她費心費力的想,只多請她們進宮幾回,對日后也是有好處的。
“公主若是覺得外頭的燈有趣,倒不如我們姐妹幾人在家中也扎幾盞燈來送予公主?!?p> 顧昭蘅眼睛一亮,忙不迭問道:“阿妤姐姐還會扎花燈?”
“平日閑著無事,學了許多這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鼻f妤眨眨眼,俏皮道:“手藝……也算不得多好,公主可莫要嫌棄才是。”
“大姐姐不知道,阿蘅最是喜歡這些個稀奇古怪的了。你那花燈再是精致,又哪里比得上宮里頭的東西?倒不如做丑些,還能勝在新鮮呢?!?p> “呀,阿婧這不是在為難大姐姐?大姐姐做的花燈個個華美精致,捧到祖父跟前都能討句賞呢?!鼻f妧掩唇笑道。
“莫說花燈了,我們大姐姐做什么都不在話下。來日天暖些了,大姐姐可要記得做個紙鳶給公主瞧瞧?!?p> 顧昭蘅一時間哭笑不得,說起來也是奇了,老太傅為人雖既不古板亦不固執(zhí),可到是端肅的。
但他教出來的姑娘,卻仿佛個個都與眾不同,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名門貴女”。
莊家的姑娘,都很有意思。單說這喜好上,她家阿婧不愛衣裙首飾,只看得上那靈巧的機關玩具。
方才聽那說話間,仿佛莊家的嫡長女莊妤,平日很喜歡做些小東西,還能拿到太傅面前去討句獎勵。
這同顧昭蘅心底所認知的莊老太傅仿佛不是一個人。
“其實祖父私底下很是和藹。那時他老人家總是冷著臉只是怕他自己震懾不住宮里的殿下?!鼻f婧湊到顧昭蘅耳邊,輕聲說道,“阿蘅可別說漏嘴,若不然依著祖父的性子,大約是沒臉見你了?!?p> 顧昭蘅:“……”她忽然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可還是能從莊婧的話里,勾勒出老太傅分明想笑,卻又礙于他那“威嚴無情”的形象只能苦苦憋著的模樣。
當真是慘極了。
“那可真真是怪不得了,我從前還想不通太傅分明身子骨硬朗的很,卻偏要向父皇請辭,不肯再教我們?!鳖櫿艳靠扌Σ坏玫膿u了搖頭,“原是太傅他堅持不下去了。”
莊婧無奈地點了點頭,說起來也都怪她祖父,這可分明是他老人家自己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餿主意,如今他自己倒是能推脫的一干二凈了。
“祖父在家中還提起過呢,他道他每每被公主逗得無比開懷,偏又不能笑出聲來,當真是忍得難受?!?p> 揭起自家祖父的短來,莊家?guī)捉忝么蠹s在伯仲之間,難分上下。
“我幼時淘氣,見太傅不愛笑,便總是喜歡湊上前去,一門心思的想讓太傅也高興一二。如今漸漸大了,還曾擔心過當年之舉給太傅添了不少麻煩呢,虧得今日從姐姐這知道了內情?!?p> 顧昭蘅神色無奈,“太傅也真是的,哪里就需他老人家兇神惡煞來震懾了。”
“祖父性子向來如此?!鼻f婧抿唇直笑,又與顧昭蘅嘀咕了一通莊老太傅年輕時因著怕自己性子溫和管教不來孩子,偏要裝成端肅模樣來,虧得是那會還有莊老太太管著,這才沒讓他鬧出些事來。
是以后來,老太傅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顧昭蘅卻驀然明白了,非得是有莊老太傅那般這人,才能做到家風清正。
老太傅便是偶爾行事不著調,可骨子里全然是讀書人的清貴與驕矜。
她只可惜,老太傅如今不愿如從前那般日日進宮教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