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已經(jīng)去報道了,剩下的五個人在晁蓋的宿舍里相聚。
燕青在京都的小公司里謀求了一個職位,明天回家后過一周上班;
宋江在邊疆的小城里,簽了一家大型國企,也是明天回家,然后半個月后上班;
晁蓋在東北的一個城市里得到一份工作,午夜過后的凌晨四點就得出發(fā)去報道;
公孫勝在南方的海島上班,也不回家,明天晚上的夜車,直接去報道;
沈佺謀求了國企的出海工作,也要回家一周,然后去報道。
此刻除了沈佺,其余的四個人都在晁蓋的宿舍里,看著雨后天晴的彩虹,磕著瓜子喝著啤酒,聊著天。
沈佺已經(jīng)送走了所有該送走的人,他是去師范尋求被留戀的感覺。
唐婉對于這次的分別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情緒化,而是囑咐了好幾遍,要沈佺注意安全。沈佺臨走的時候也沒有說出任何確定關系的話,他轉(zhuǎn)身走了幾步,然后回過頭說:“我走了……”
然后又走了幾步,回過頭說:“我走了……”
然后他一聲嘆息,跑出了師范的大門。
所有的故事都有結(jié)尾,唯獨沈佺的故事都沒有結(jié)尾。
他是伴著夕陽跑回來的,濕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了他奔跑過的腳印,或是緩慢,或是匆匆,哪怕是之前的一小步,也成為了過去而不復回還。夕陽照紅了他的背,他的剪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狂奔在逆風里是如此的涼爽,又是如此的遺憾。
剛進宿舍樓門,太陽就落山了。
太多的剛剛好,伴隨著所有人路過青春,而路過的青春沒有站牌,更不會有返程,只有在似乎循規(guī)蹈矩的旅途上,越走越遠,盡頭是風霜或是陽光。
宋江接完電話,正好看到了踏進樓門的沈佺,于是兩個人搭著肩膀一起進了門。
晁蓋見人齊了,問道:“出去吃嗎?吃什么去?”
燕青說道:“算了吧,今天樓里沒人,咱們別出去了,隨便買幾個菜,在宿舍里吃吧!”
宋江說道:“說的對,今天放開了喝,喝醉了就直接睡了!”
公孫勝說:“沈佺,你去干什么了?”
沈佺白了他一眼說道:“別人都說吃的,你別扯淡。走,跟我一起去買吃的,你們?nèi)齻€兩個去買酒,一個收拾桌凳?!闭f著看了看其余三個人。
宋江被留下。
他掃了地、擦了桌子、擺好了桌凳,然后打開晁蓋的電腦,放上了一曲理查德的《秋日私語》,坐在宿舍門口抽著煙。
一個人的時候,容易思緒泛濫,宋江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一段接一段的播放著回憶。從那個狼狽的夜晚來到山大,到現(xiàn)在坐在這里抽煙,他感覺自己是昨天才來到這里的,一陣風迎面吹來,正好把他剛才吐出去的煙,吹進了自己的喉嚨,他開始咳嗽起來,于是順其自然的眼淚婆娑。
左等右等,不見其他人的蹤影。于是他關上了門準備出去看看,順便買幾盒煙。
天黑之前,有很長一段過度的時間,可是太陽一落山,天立刻就黑了下來,宋江朝著挨著小吃街的旅游學院“密道”迤邐前行,走出大面積路燈的光照范圍,他看到了幾個高低錯落的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于是借著身影認出了他們。
如果說光有界限,那么遠在數(shù)十公里外還可以看到光的衰減延伸,如果說光沒有界限,可是也就是幾百米的距離卻看不清腳下的路。
幾個人回到了宿舍,開始了今晚的告別儀式。幾個涼菜,然后就是土豆絲、炒雞蛋、魚香肉絲、還有晁蓋嘴里的豆腐包肉。
晁蓋起初去飯店的時候,在菜單上找不到自己吃過的這道菜,于是繪聲繪色的給服務員描述起來,于是京醬肉絲在他的嘴里成了豆腐包肉,這個梗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過氣,也成為了幾個人相聚必點的一道菜。
收拾好之后,幾個人圍桌而坐,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里的酒碗,然后仰起脖子一口干了。桌子上的氣氛很融洽,沒有一點離別的惆悵情緒,入酒的都是伴著笑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沈佺吟著詩,舉著空碗,像極了史書里的俠士,卻不如俠士那樣灑脫。在老鄉(xiāng)們頻頻碰杯,以酒作樂的時候,沈佺的心,早已經(jīng)不在腹腔,于是他也次次拒絕,靠在那里裝模作樣。
燕青從沈佺的詩里聽出了他郁郁寡歡,沈佺還不承認,自顧自的在那里裝醉吟詩,宋江拍了拍燕青說道:“來吧,喝酒吧!”
沈佺轉(zhuǎn)過頭說道:“來,給朕也來一杯!”
晁蓋卷起最后一片豆腐皮,遞給他說道:“來陛下,張嘴……”
突然又感覺哪里不對,于是急忙改口,可是大家已經(jīng)笑成了一片。
歡聲笑語里,已經(jīng)到了十二點,宿舍準時拉閘限電了。幾個人借著月光繼續(xù)對飲,沈佺已經(jīng)倒在床上開始夢囈。然后一個接著一個的都倒在了床上。
四點鐘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晁蓋在水房洗漱,沈佺和公孫勝還在睡覺,宋江和燕青已經(jīng)坐在窗戶邊開始抽煙,溫潤的空氣與煙霧柔和在了一起,形成了云霧一樣的絮,漂浮著揮散不去。
陽光還沒有越過地平線,輻射的光還是淡藍色的弱光,所以會顯得比較清冷,不過在盛夏的時節(jié),清冷反而讓人感覺好一些,也更好的渲染了離別的氣氛。
氣氛有了,每個人的感覺卻似乎并沒有多大的波動。
畢業(yè)季的一個夜晚,宋江和燕青在一旁,看著沈佺把自己的資料遞給晚輩后,一副久歷風塵的的模樣囑咐著他,最后說道:“有什么事隨時給哥打電話!”一陣風劃過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滄桑。那時候宋江和燕青生出了一絲悲涼之感,覺然“念此杳如夢,凄然傷我情……”
現(xiàn)在面臨著分別,卻沒有那種說不出的感受,幾個人站在一起,看著出租車遠去在霞光萬丈的晨光里,都微微的笑了起來,心里默默的為遠去的人祝福。
山城起風了,四個人睡醒了回籠覺后,動身趕往火車站,公車上的窗戶打開著,坐在窗口的宋江被風吹亂的長發(fā)遮住了眼睛??赡苁亲詈笠淮危@樣去看文柔河了,下一次再與她相遇,可能已經(jīng)滿面胡茬。
宋江望著遠方出神,他感覺似乎還有心愿未了,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扈三娘打來的電話。宋江一看到熟悉的名字,心頭為之一動,他五味雜陳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和自己一樣的沉默,他決心打破僵局,輕聲問道:“喂?”
對面的人,似乎輕輕的喘了一口氣說道:“宋江,你……走了嗎?”
其實,許久許久不聯(lián)系的兩個人都已各自為陣,把對方忘記很久了,然而有些事情發(fā)了芽,也不是輕易可以剔除腦海的,尤其,根是長進了心里。
有一種責任和事實,時刻提醒著兩個人的距離,但是相距不過兩公里的遙空相對,無法喚醒沉睡的靈魂,而即將到來的天各一方,還是觸動了深埋在心底的一些情愫。
沒有人,會從當時可能改變命運的蠢動里輕易的釋懷,故事的結(jié)局固然無法改變,可是情節(jié)可以生動起來,這里并沒有偶像劇的動人畫面,只有一對男女的輕輕的告別。
宋江下了車,打車回到了學校,他對燕青承諾開車前肯定回來。
站在馬路對面的女生,經(jīng)過大學的洗禮,已經(jīng)褪去了英姿颯爽的感覺,變得靜雅賢淑,讓人心動。
兩個人,隔著馬路看著紅綠燈的閃爍,等待著一種遲到的相遇。
可是綠燈后誰也沒有動,人群在兩人的兩旁匆匆而過,直到變了紅燈。
扈三娘對著宋江笑了笑,宋江也生硬地把嘴角上揚。扈三娘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歪了一下頭。
這時候,一陣風吹過扈三娘的碎花裙,那一蓬美麗的碎花搖晃著青春的顏色,吸引了宋江的目光。當他把視線向上移動后,才發(fā)現(xiàn),那張已經(jīng)模糊了的臉,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背影,慢慢的開始往回走,然后加速跑了起來,只留下啞口無言的自己,和伸向前方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