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的傷口上，并無鮮血噴涌流出。
很是干凈。
——
江州。
無涯城。
天晴。
……
夜煞身形掠過宋錦瑟，夜將至從他身軀中劃出一道針孔般的細(xì)縫，細(xì)縫中沒有血花翻涌，卻是無盡的刀光。
宋錦瑟身軀微微顫動(dòng)，剛剛睜開的雙眼飄忽，隨時(shí)都可能昏厥過去。他艱難的吐出家?guī)燒S中講學(xué)時(shí)，對他收益頗多的一句劍句，“劍斬荷花攬明月，三更劍氣滿人間！”
正要收刀的夜煞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驚訝，宋家這小子，如此大言不慚卻是有著十分實(shí)力，這道悟出的劍意遠(yuǎn)超當(dāng)年的宋千丞和朝郡齋布秋霄，宋千丞果真是生了個(gè)好兒子，那老東西也收了個(gè)好徒弟。哪怕是圖窮匕見也要拼盡全力，只可惜不是我的弟子。
想到這里，他動(dòng)了別的念頭。
……
劍氣涌出。
一瞬間，宋錦瑟好似看到無盡蓮海，安靜廣闊而又神秘，一江秋水，澄藍(lán)見底，兩岸的秋山，霧氣彌漫。他乘蓬舟在清明如玉的江水里向蓮海駛?cè)?，沿岸兩邊連山皆深碧一色，山頭常戴了些許白雪，蓮花叢里，股股清香，在暮色的沉霧中都是溫暖與清涼，宋錦瑟看著眼前的虛幻觸之可及，沉淪間回首望去，江水上落花紛紛，之前的盛景取而代之的是遍地零落，身后蓮海在繚亂的劍光里，漸漸湮滅，宋錦瑟似有所悟。
又見蓬舟順山勢迤邐而下，潛入茫茫山霧中，幾彎村落燈火，在霧海里若隱若現(xiàn)，像起伏在波浪中的海島。將圓未圓的明月，漸漸從云厥間升起，清冽的光輝透過薄云，落下參差斑駁的黑影，與散落的萬家燈火一起點(diǎn)綴著朦朧月色。
蓬舟隨著江流融入蒼茫云海間，宋錦瑟立在船頭，目光飄忽不定，游離在蘆葦叢中，紅似火的楓葉林里，不遠(yuǎn)處忽明忽滅的燈火間，耳邊唱起的是夜鳴的蛙聲，寒蟬的凄切，江水汨汨而動(dòng)。
他趁著夜色風(fēng)光無限好，對明月舞起劍，劍光紛亂，折斷了月光，江畔，只身，孤舟，好似一幅畫卷。
……
劍芒大盛，宋錦瑟撩劍，余光中直取夜煞。那劍招好似先斬蓮花，后陷明月，種種景象中劍氣橫飛，滿是劍式，溢出的劍意又是一個(gè)世界。
一劍獨(dú)成一世界。
——
夜煞想知道這一招究竟比當(dāng)年的他們強(qiáng)了多少，此刻一見面色大變，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意料，這招只怕是圣祭境界中期都只有繳械的份。
“京都宋家這一輩，天才輩出啊。”
夜煞夜將至刀身一橫，想攔住這劍招，目光看著縹緲的錦瑟?jiǎng)Γ圃趯ふ移普兄ā?p> 錦瑟?jiǎng)Υ滔蛞股?，如一只惡狼撕咬獵物，擦起火樹銀花。
“若是讓他劍氣合一，便有些難辦了。”
夜煞目見夜將至前的無數(shù)劍氣正在慢慢融進(jìn)錦瑟?jiǎng)?，左手掌心瞬出一道殺氣，將手指劃開，滴滴鮮血落在刀刃，暗紅色的紋路倏地變得明亮起來。
神色恍惚的宋錦瑟看著他以血祭刀，不由得想加快劍氣合一的速度，奈何元?dú)庠缫押谋M，無法催動(dòng)意念。
朦朦朧朧中，他神情落魄。
今日，怕是難逃一死。
夜將至里傳來幽咽的哀嚎聲，俱是刀下亡魂。
刀劍爭鋒，光輝不朽。
“咚”！
白晝光亮撲滅了灰云，余波向四周散去，似要沖散這子時(shí)午夜。
朝云集，沈承歡被驚醒的眼眸望向無涯城，想起太子莊草木的回信。
看來有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只怕此刻不能小心行事了，此地距無涯城不過數(shù)十里，我需前去查明究竟是何人交手。沈承歡即刻動(dòng)身，前去無涯城一探究竟。
那劍氣余波不散，在云端籠絡(luò)一層薄霧，似星辰大海，不可揣度。
那劍氣與錦瑟?jiǎng)Φ膭σ夂芟嗨?，莫非與那人交鋒的是宋錦瑟?
那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然能把宋錦瑟逼到如此境地。
沈承歡不由加快了御劍的速度，如今山陰李家李重光身死，山陰李家那邊只怕會(huì)出些許變故，之前太子對李家的拉攏恐怕也付之東流，前功盡棄。如今太子在朝堂上失去山陰李家的支持，地位必然受到波及，若是此時(shí)宋錦瑟死在江州，那么麻煩可就更大了。
“他絕對不能死！”沈承歡默念道。
不只是出于對太子與沈家。宋錦瑟作為他沈承歡的好友，更不能死在他的眼皮底下。
——
江州城內(nèi)，韓澈似乎放下心中重?fù)?dān)，不再警惕，養(yǎng)神后的雙眼更加有神，他望向慕君年，見他不知何時(shí)站在房梁上，背對著他望向夜空。心中有些疑惑，一時(shí)間不知何去何從。
少頃，他不滿的對慕君年說道，“如今已子時(shí)末，還不肯放我走?”
慕君年神情惘然，看著寥寥寒星，卻不接口。
就在韓澈忍無可忍之時(shí)，慕君年忽道：“就快了?！?p> 聽到這話的韓澈蹙起眉頭，一頭霧水，如顧山林，一時(shí)間啞然無言。
江雨荷睜開眼眸，道：“韓兄，若想此時(shí)離開，我二人也不多加阻攔?！?p> 韓澈看著慕君年背影，一時(shí)不知如何作答，略僵的臉龐迸出兩個(gè)字，“無妨?！?p> 他倒想看看究竟會(huì)發(fā)生什么。
——
宋錦瑟眼前一晃，栽倒在地上，他壓制著傷勢，卻還是難以起身。
夜煞飛倒在客棧內(nèi)，掀起漫天風(fēng)塵，他干咳幾聲，似有鮮血吐出，他調(diào)息片刻，道：“你小子不凡，恐怕比楊溫情也差不到哪去。只可惜你不是劍宗的弟子，自然走不到楊溫情所及之處?！?p> 宋錦瑟聽出他話里有話，接道：“不如拜你為師，改修刀術(shù)?”
夜煞大笑著站起身子，“不錯(cuò)不錯(cuò)，你小子在刀道的天賦絕對不比劍道差。你可愿拜入我的門下?”
宋錦瑟眸子打轉(zhuǎn)，道：“你就不怕我日后殺了你？”
夜煞倒也不以為然，說道：“若不是我此前早已身中那人的‘芳華慢’，你二人只怕是早已命喪九泉?！?p> 宋錦瑟大驚，難道此人在先前便已身受重傷？如此驚人的實(shí)力，難怪是天下殺手榜公認(rèn)的第一殺手。究竟是何人能遣他來殺虞放鶴?
宋錦瑟習(xí)慣的瞇起眼，眸中閃過一絲波動(dòng)，恍然道：“‘芳華慢’？那人可是秋水舫之人?”
夜煞道：“沒錯(cuò)，自然是秋水舫之人才習(xí)得名曲‘芳華慢’。”
夜煞拔出深陷地縫里的夜將至，走出殘敗的客棧，看向倒在地上的宋錦瑟道：“你還沒回答我愿不愿意拜我為師，修習(xí)刀術(shù)?！?p> 宋錦瑟緊咬著牙關(guān)，想要撐起身子，氣喘吁吁道：“那虞放鶴呢？”轉(zhuǎn)眼望向閣樓頂上坐著的虞放鶴，一時(shí)間失了神。
夜煞看著如木頭人的虞放鶴，輕輕嘆息道：“饒他一命又如何?只不過江湖上多了一個(gè)落魄劍客罷了?！?p> 倏地，無涯城棲息的鳥禽四散，墨鴉橫飛，陣陣驚叫好似為這場爭鋒畫上了一個(gè)淺淺的句號。
宋錦瑟忽的撇嘴一笑，道：“我要是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