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錚沒直接回答男孩的“評評理”,而是看向女孩,“你為什么覺得,浪費糧米并不算什么?”
女孩倒是不畏懼陌生人,反而很大聲有底氣地說道:“因為我覺得,那都是我爹爹買來的,既沒有偷也沒有搶,連我爹爹都沒覺得我浪費了會怎樣,其他人憑什么說我?而且,農(nóng)人種糧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就要錢,我爹爹買他們的糧食,又給了錢,他們就不算白費功夫,那么艱辛種糧又與我何關?我為什么要因為他們艱辛,就要約束自己?”
這個小女孩不簡單啊。
池錚很是意外,倒不是女孩這點“道理”就真的有道理了,而是在這個年紀,既沒有上過私塾,卻還有這樣一番符合她自我邏輯的話來,絕對很少見??紤]到這女孩還是在古代這種封閉式環(huán)境內(nèi),那就更為難得少見了。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不過我覺得先生的意思,并非是這個意思?!?p> 池錚問道:“你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會可憐他嗎?會給他施舍點吃的嗎?”
女孩皺了皺眉,“我不會給他施舍,因為施舍了一個人,就會引來很多乞丐。”
這小破孩怎么沒同理心?。恳敲恳粋€小孩都這么不合作,老師還怎么開展教學工作?
池錚停頓了下,又問:“那好,你覺得天下的糧食是有數(shù)的還是無數(shù)的?”
“這還用說,天下哪有無數(shù)的糧食?”
女孩翻了個白眼。
“那你覺得糧食夠天下所有人吃嗎?”
“這……肯定不夠。”
女孩想了想答道。
“所以,若是原本就有數(shù)的糧食,遇上天災,那就更不夠天下所有人吃了,”池錚笑了笑,“那么,越來越少的糧食價格必然上漲,倘若連你爹爹都買不起了,那該怎么辦?”
“你的意思是覺得,我不浪費糧米,糧食就會多?”
女孩懷疑道。
“不,區(qū)區(qū)你一人,再怎么浪費,再如何節(jié)省,對天下也毫無影響,可若是天下人人都學之,那可能有無數(shù)人會因此餓死?!?p> 事實上,這句話只在現(xiàn)代成立,因為絕大多數(shù)人都買得起糧食,都可以浪費糧食,在古代,能夠浪費糧食的僅有極少數(shù)的王公貴族,哪怕是地主也不可能浪費糧食。
可要是對一個小孩說是什么態(tài)度問題,是把持本心,那就太復雜了,還不如這么解釋。
“我不覺得天下人人都會學我?!?p> 女孩依舊沒有被池錚說服,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說道。
“那好,我再問你一句,你既然認為連你爹爹都沒說你,那你覺得,為什么你爹爹不說你呢?”
“因為那是我爹爹。”
“因為是你爹爹就不說你?如果小二浪費,你爹爹會說他嗎?”
“他敢!”女孩挑起眉頭。
“所以,你爹爹之所以不說你,是因為你是他女兒,他寵愛你,而不是認為你浪費糧米是正確的,對不對?”
這讓女孩啞口無言,她仔細一思索,不得不承認這點。
“你喜愛你爹爹嗎?”
“那當然?!迸⑾胍矝]想回答。
池錚微微一笑:“你爹爹認為你浪費糧米不對,但卻因為寵愛你,所以向來沒教訓你,可你卻拿著這份寵愛而肆無忌憚做著不對的事,你說你喜愛你爹爹,我也覺得你應該是個孝順的女兒,那么為何一個孝順的女兒,卻要以傷害爹爹的形式,來回應爹爹的寵愛呢?你認為這是對還是不對?”
女孩呆住了,旁邊的男孩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女孩站起身來,學著男孩剛才的樣子,來了個不倫不類的作揖:“客人,我知道錯了,以后不會再浪費糧米了?!?p> 估計是因為池錚在這里,女孩和男孩收拾一下,就回內(nèi)堂去了。
池錚轉(zhuǎn)頭來,果不其然,掌柜站在另一門口好一會兒了,這時看自己的兩個孩子離開,才過來向著池錚躬手一下:“客官,鄙人教子無方,讓客官見笑了?!?p> “無妨,掌柜,我趕了一天路餓了,你這兒有什么吃的?”
說起這個,掌柜笑吟吟道:“客官是想吃通菜,還是想吃點菜?”
“通菜有什么?”
“兩素一葷一壺酒,是為通菜?!?p> “那就來通菜吧?!?p> 池錚也吃不了太多,實在是這幾日在船上吃得太好了。
“好嘞,客官稍等?!?p> 這稍等并不是客套話,真的只用了一會兒,兩素一葷一壺酒就端上來了,池錚一看便知,這通菜肯定是早已準備好了的,客人需要的時候熱一下便能隨時端上。
至于味道,只能說不好吃,肯定不能和現(xiàn)代那種雞精、味精大量調(diào)味的路邊攤相比。
在池錚看來,這古代要想做到好吃,必然要講究一個鮮字,也僅有這個鮮字,也許才能勝過現(xiàn)代大量調(diào)味品的菜肴。
而這樣不知放了多久的通菜,更是和鮮字扯不上關系了,吃了幾口的池錚立馬后悔了,嘗了口那壺酒,差點沒吐出來。
“我這嘴巴也是被慣壞了?!?p> 才說了小孩不能浪費糧食,沒想到轉(zhuǎn)眼就要打臉了,倘若這店家都是這樣的做菜水平,池錚覺得自己也會浪費糧食。
他愁眉苦臉吃了一會兒,正想干脆放下筷子,來個點菜算了,忽地聽到門外腳步聲驟起,有大量人涌了進來。
原本天色將暗,這么一大批人進來,堵住門口,登時讓堂內(nèi)更黯淡了。
掌柜在臺后看著賬本,盤算著收入,一臉苦色,抬頭一看,這么一大批人摘下斗笠,登時吃了驚:“宋、宋捕頭,你、你怎么來了?”
來人手持腰刀,臉色冷峻,約莫三十余歲,身后的捕役有的拿刀,有的手持哨棒,無一例外,都盯著坐在堂中唯一的客人,池錚身上。
“房掌柜,這人是誰?”
宋捕頭視線緊緊盯著池錚,頭也偏地問道。
“這、他是剛?cè)胱〉目腿??!狈空乒窬o張道。
“很面生啊,看來是外地人,店薄呢?拿來我看看。”
宋捕頭問到店薄,頓時讓房掌柜面色如土。
“我問你店薄呢?”
宋捕頭猛地一回頭,怒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