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鄉(xiāng)關(guān)之故土難離(6)
第三天早上,江正在辦公室里吃泡面,向茍生背著一個大背包,出現(xiàn)在了江的辦公室。
江高興地站起來,給了他胸口一拳:你小子又是扒煤車過來的呀!這么黑!
嘿嘿,家里下地干活曬的!向茍生憨笑著。
江把手里的泡面遞給茍生:才吃兩口,你小子就到了。給你先吃吧。
茍生接過,二話不說,片刻功夫,一碗泡面就風(fēng)卷殘云地到了他肚里。
工廠開業(yè)的那天,江請大家喝酒。
還是老地方。還是VIP888。
還是那一大幫死黨。
另外,華和崔哥還請了好幾個輔料廠的老板一起過來喝酒。
江的內(nèi)心甚是感激,知道這是華和崔哥在給自己搭橋鋪路。但他嘴上什么也沒有說。
這一晚,江喝醉了。這是江第一次醉酒。
半夜,江醒來,口渴得難受,想喝水。可黑暗中一睜開眼,赫然感覺自己右手的臂彎里竟然抱著一個人。江摸索著打開床頭燈:阿云???此刻,阿云云鬢凌亂,她右手抱著江的脖子,右腿搭在江的雙腿上面,半個溫軟如玉的身子,都趴在江的身上,酣然夢中。江心里暗呼不好,略動身子,想把自己被壓著的身體移出來,可一看,糟了!衣服呢?
江移出自己的身子,在心里驚呼:完了,壞事了!這下可怎么辦?這一動靜,阿云也醒了。她瞇著嬌媚的秀目:醒了?說完,又撒嬌地把江摟得更緊。
我們……我們怎么了?江帶點僥幸地問。
你說呢?阿云左手支起身子,瞇著如絲的媚眼,壞笑著看著江:之前我還以為你不是同志就是未老先衰呢!阿云調(diào)皮地嬉笑著。
什么?!江一翻身,將阿云壓在身下:你以為我什么????
阿云笑得花枝亂顫。
你又想欺負(fù)民女!阿云嘴里嬌呼著抗議,可依然壞笑著的雙眸,卻帶著縱容的溺愛:不過,我實在是太喜歡你咯,所以也就心甘情愿被你欺負(fù)了!阿云雙手環(huán)著江的脖子,呼吸漸漸急促。
江看著身下這個吹氣如蘭的女孩,此刻,她的面容是如此的嬌美動人:你不應(yīng)該這樣的,我給不了你未來。
沒關(guān)系??!我沒有那么貪心!哪怕是天一亮,出了這個門,你再也不認(rèn)識我,我也心滿意足??!阿云柔柔的聲音都帶著無可抗拒的性感.她把江的頭輕輕攬向自己.兩唇相接,從起初磕磕碰碰的探索,到后來翻江倒海的渴求,兩個人都已經(jīng)是熱血沸騰欲罷不能.
......
良久,終于安靜了下來。
原來,一切,竟然是如此的美妙!原來,青春,是如此的美好!
江流連著。
你現(xiàn)在知道好了吧?。堪⒃茓尚χ?,帶著滿足后的疲憊。她輕輕擦拭著江滿臉的汗水,把江的右手拉過來,......:我喜歡你的手,又大又溫暖。
江沒有說話,神情專注而沉醉。
......
親愛的,我們?nèi)ヅ輦€熱水澡吧。阿云很自然地改了稱呼。
嗯。
那我先去放水去。阿云起身,重重地吻了一下江的額頭。
嗯。
親愛的,我們可能得賠酒店一床床單了。阿云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床單。
那就賠吧。
沒過多久:親愛的!阿云在衛(wèi)生間喊:差不多可以泡了。
阿云給浴缸套上了一次性的塑料袋,水龍頭正在嘩嘩地放水,旋轉(zhuǎn)的水面飄著許多鮮紅的玫瑰花瓣。
她枕著江的右胳膊。
阿云。江右手撫摸著阿云的頭發(fā)。
嗯。阿云閉目養(yǎng)神。
你有想過換個工作嗎?江看著阿云,雙手徜徉著。
沒有啊。這個工作賺錢快。阿云依然閉目養(yǎng)神,任江調(diào)皮。
你很缺錢???
嗯。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嗎?
嗯......阿云沉吟了一下:算是吧。
那要多少錢?
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少?
阿云沉默了一下,睜開眼睛,翻身騎上江的肚子,壞笑著:現(xiàn)在就想給我贖身啦?
江不語,只是輕柔地愛撫著她。
阿云重新躺下,故作失望的長嘆一聲: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哦!還以為你要替我贖身呢!頓頓,她摸著江的臉,故作一臉嚴(yán)肅:放心吧哥哥,兩情相悅,你不用對我負(fù)責(zé)的!
這是你的第一次?江認(rèn)真地問。
阿云聞言又壞笑起來:不要告訴我不是你的第一次哦,都會迷路哦!
你竟然敢笑我!江冷不丁把手伸進(jìn)阿云的腋窩。
阿云登時瘋笑,軟成一團:哥哥,繞了妹妹,妹妹錯了!妹妹錯了??!
兩個人撓著鬧著吻著。
......
許久之后,房間終于安靜了下來。
江,身心一陣輕松。這些年,所有累積在心里的東西,就在剛才的那一陣瘋狂中,好像都宣泄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好像終于解脫,也終于放下了。
他望著身旁的阿云,她香汗淋漓,長發(fā)濕漉漉地,凌亂地粘在潮紅的面頰上。這是多么好的一個姑娘,自己把她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勺约簠s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他。
江輕輕撫摸著阿云紅紅的唇,滿心愧疚,正想開口。
阿云伸出纖細(xì)白嫩的右手,按在江的唇上。她知道他想要講什么。她依然微笑著,環(huán)著江的脖子,輕語:我愿意!
給江做車包加工業(yè)務(wù)的,剛開始的時候,就兩家。一家是遠(yuǎn)足鞋業(yè),江的前東家。雷把他公司里的車包業(yè)務(wù),指派了一部分給江的加工廠。大概占江的業(yè)務(wù)量的20%到30%左右。另一家是當(dāng)?shù)氐拇笮托螅狠x煌鞋業(yè)。這家公司占江的業(yè)務(wù)量的60%到70%。后面這家公司的加工業(yè)務(wù),是它自己的一個張姓的經(jīng)理主動找上來洽談的。兩家公司的加工貨款的結(jié)算方式,都是江交貨后的三個月。
江的加工廠開業(yè)的時候,正好是鞋業(yè)的忙季。所以江的業(yè)務(wù)量很飽和。工人每天都要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雖然有向茍生在廠里幫自己管著,但江也不放心。畢竟向茍生也沒有生產(chǎn)和管理的經(jīng)驗。
江每天基本上是以工廠為家了,每天都在車間盯著,盯質(zhì)量,盯進(jìn)度,盯日常的生產(chǎn)管理,還要兼職采購。里里外外地,每天忙得像個陀螺累得像條狗。
辦公室的里間是一個大的房間,也是江的寢室。但江忙的時候,基本不睡里面。很多時候,工作太晚實在是困了,就直接睡外面辦公室的沙發(fā),有人來找也方便,馬上可以進(jìn)入到工作狀態(tài)。
三個月后,江的啟動資金,基本已經(jīng)用完。但再熬一個月,遠(yuǎn)足和輝煌也可以收款了。所以江不是很擔(dān)心。
第四個月底的時候,遠(yuǎn)足的貨款準(zhǔn)時打過來了,十二萬多。工人的工資要三十來萬,還差很多。只能等輝煌的加工貨款。等到28號的時候,輝煌這邊還是沒有貨款打出來。想到馬上要發(fā)工資了,江只好硬著頭皮去了輝煌的財務(wù)。
輝煌的財務(wù)周經(jīng)理是一個矮矮小小的中年閩中女人。涂著厚厚的慘白的面霜和猩紅的口紅。
江站在她的辦公桌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學(xué)生,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您好周經(jīng)理,我們這邊的加工款,您看什么時候能打給我嗎?
她面無表情:這個月的加工款安排不了。因為老板出國了沒有回來。
江被嚇住了:那可不行啊,周經(jīng)理。我們這邊工人還等著您的這個加工款發(fā)工資呢!而且,您也知道,我們是新開的加工廠,如果我們不能按時發(fā)放,那工人就很快就會對我失去信心的。后面趕貨,工人的積極性就不會有這么高了!
周經(jīng)理頭也不抬:那我也沒有辦法木。
這個結(jié)果江萬沒有想到過,輝煌這么大的一家公司,居然不能如約支付加工款:那什么時候能打款呢?他還抱著一絲希望。
老板回來簽字了就可以打了。
那老板什么時候回來?
下個月。
要下個月?下個月什么時候?
周經(jīng)理面帶慍色:我怎么知道?!老板的行蹤我怎么知道??!
江瞬間懵逼了。
江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加工廠。江知道,發(fā)工資的時間馬上就到了,自己必須給工人一個交代。
江讓向茍生召集了廠里的所有工人,開了個臨時會議。會議上,江把目前遇到的情形,跟工人做了一個如實的陳述,告訴大家,這個月的工資要下個月發(fā)了。需要錢的員工,只能暫時預(yù)支部分工資。
畢竟前兩個月的工資,江都是如期發(fā)放的。所以工人也很好說話,大家都爽爽快快的答應(yīng)了。
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
第五個月的月中的時候,江打了一個電話給輝煌的周經(jīng)理。
老板還要過幾天回來。周經(jīng)理說完這句話,便掛了電話。
江只好再等。這個月輝煌的訂單比前幾個月更多。江心想,生意這么好,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吧。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zāi)正悄悄來臨。
到了20號的時候,還沒有貨款打過來。江只好硬著頭皮再問。得到的答復(fù)是:老板明天回來。
江如釋重負(fù):總算要有個結(jié)果了。
接下來,江每天在心里掰著手指頭算著:
21號,老板回來了吧。
?。玻蔡枺习鍛?yīng)該回公司簽字了吧。那財務(wù)最遲23號應(yīng)該打款給我了吧?
?。玻硾]有錢打進(jìn)來。
哦,那也許是老板出差累了,所以遲了一天才去公司吧?那財務(wù)明天肯定會打錢過來了。
?。玻刺栍譀]有。
嗯,老板肯定是簽了,應(yīng)該是周經(jīng)理忙,忘記打了。明天肯定會打過來了。
到了25號下午5點鐘,江還是沒有收到輝煌的打款。江覺得不對了,立馬打車,趕到輝煌。趕到的時候,周經(jīng)理正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
看到江,還沒有等江開口,她自己先說了:老板剛剛又去香港了。
江頓時覺得背后有點發(fā)涼。算算給輝煌加工的貨款,差不多有兩百萬了。如果這個月再不能發(fā)工資,江不能預(yù)估工人這邊會出什么問題。
周經(jīng)理,拜托你了!這個月的貨款再不安排,我廠里的工人肯定就要造反了。麻煩你幫我跟老板溝通下,我們是剛剛起步的小加工廠,請多多照顧下。江感覺自己從來不曾如此的低聲下氣。
我也是沒有辦法吶。老板今天剛到公司露個面,就馬上走了。我有什么辦法木。周經(jīng)理邊說邊往外走:我要鎖門下班了。
那我這邊怎么辦?你總不能再拖我一個月吧。
那你自己跟老板聯(lián)系下吧。
那也行,我沒有你老板的號碼,能麻煩你發(fā)給我下嗎?江覺得自己的語氣卑微得近乎討好了。
但對方絲毫不為所動:我也沒有。說完只管走了,剩下江傻在走廊上。
江想了想,掏出手機,找到當(dāng)初過來談業(yè)務(wù)的張經(jīng)理的電話,撥過去,居然是關(guān)機。
這是無眠的一夜。廠里照樣是熱火朝天地趕貨。江在工人面前,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墒窍掳嘁院螅钅c百結(jié)。
?。玻短?,上午十點左右。江再次撥打輝煌張經(jīng)理的電話。這次電話倒是接通了??蓪Ψ竭€沒有聽江把話講完,就一句話:我已經(jīng)不在輝煌工作了。電話便掛了。
萬般無奈之下,江下午只好硬著頭皮又去找周經(jīng)理。
周經(jīng)理說,你先回去吧,我把老板的號碼找出來短息發(fā)給你。
江下樓,坐在樓下的門衛(wèi)室里等。門衛(wèi)室的老頭是一個四川人,六十多歲的樣子。聽說江是來要加工費的,門衛(wèi)壓低聲音告訴江:這個廠的錢不好拿。以前有好多加工廠給他們加工,現(xiàn)在都不給他們做了。
說話間,周經(jīng)理的電話發(fā)過來了。
江撥過去,關(guān)機。
江惦記著廠里,只好先回廠。
中國有句老話,叫屋漏偏遭連夜雨
江剛回到廠里,遠(yuǎn)足的財務(wù)電話打過來了:鯤鵬?。磕氵@個月的加工貨款,要延遲支付。通知你一聲哈。
遠(yuǎn)足的財務(wù)還稍微正規(guī)點,最起碼別人會預(yù)先知會你一聲。
哦,那要延遲到什么時候呢?江手都在抖了,鼻尖已經(jīng)冒汗,但他依然克制這自己,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wěn)。
這個目前還不好說。等通知吧。說完就掛了。
江感覺自己像被人打了一個悶棍一樣,整個人都是傻的,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江洗了個冷水臉,給華撥了個電話。
華,剛才你那邊財務(wù)給我來了個電話,說這個月的貨款要延遲。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嗎?江盡量讓自己輕描淡寫。
華頓了一下:哥,你等等啊,我去我自己的辦公室說。接著是華倉促的腳步聲:好了哥。是這么回事,我叔叔用自己的公司,給朋友的公司做擔(dān)保,結(jié)果那朋友的公司財務(wù)出了問題,我叔把自己給牽連進(jìn)去了?,F(xiàn)在公司的資金全部被法院凍結(jié)了。還在解決中呢。
哦,那一時半會應(yīng)該解決不好啊。
肯定的。哎,哥,你那邊有問題嗎?
江頓了頓:哦,暫時沒有。
江所有的希望,都在輝煌了。江希望能盡快打通輝煌老板的電話,能快速地把事情解決掉。
但接下來的幾天,輝煌老板的電話都是關(guān)機。
轉(zhuǎn)眼又是月底的最后一天,該發(fā)工資的時候到了。兩個月的工資加起來,要60多萬,可這個時候的江,身上連工資的零頭都沒有了。
下午上班的時候,江讓向茍生,在辦公室門口的黑板上,貼出了一張簡單的通知:
通知
各位員工,本月工資,延遲到下個月9號發(fā),下個月1號的例假取消,改到10號放假。請大家理解并相互轉(zhuǎn)告。
廠部。
即日。
江觀察著大家的變化,有幾個工人下午就帶著情緒請假了。還有幾個看到通知后,直接曠工了。其他在車間上班的,工作的情緒明顯受影響,大家都做做玩玩,議論紛紛。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第六個月的7號。
那天上午大概是9點多,華突然電話打給江,口氣嚴(yán)肅:哥,輝煌還有多少貨款沒有支付給你?
怎么了?江感覺不妙。
輝煌的老板跑路了。
什么?江在車間失聲叫了起來。江失魂落泊的跌坐在車間冰冷的地板上。
向茍生跑過來:怎么了,哥?
江面色慘白。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想站卻怎么也站不起來。
向茍生見狀,趕緊伸手,使勁地把江拉起來:怎么了,哥?他跟著江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江如此的失魂落魄。
茍生,通知大家把車間里的設(shè)備全部關(guān)掉,都到我身邊來開個緊急會議。江的聲音虛脫了般。
很快,樓上樓下的工人全過來了。
向茍生拉過一把椅子:哥哥,坐椅子上說吧。
不用。江調(diào)整好呼吸,用最平靜的聲音對大家說:各位,請大家聽清楚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第一:不管我們工廠出現(xiàn)什么狀況,我一定不會扔下大家不管!一定不會跑路!一定會把大家的工資如數(shù)發(fā)給大家!第二:大家都知道,這幾個月我們就給兩家公司做加工,一個輝煌,一個遠(yuǎn)足。輝煌占了我們生產(chǎn)的大頭。上個月底,遠(yuǎn)足因為財務(wù)臨時出了點問題,已經(jīng)通知我要延遲付款給我們。遠(yuǎn)足這邊我相信不會有問題。而剛剛,我接到我朋友的電話,輝煌的老板跑了。第三:我請大家現(xiàn)在跟著我,我們一起去輝煌看看,輝煌現(xiàn)在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大家可以嗎?
幾個年輕的工人跳起來:我們憑什么相信你?你要溜了我們怎么辦?
是啊,你要跑路了,我們?nèi)ツ睦镎夷悖坑腥烁胶汀?p> 還有人高喊:我們是你的工人,是給你干活的,輝煌的老板跑了,關(guān)我們的鳥事啊!
那你們說怎么辦?江問。
有人說:我們不管!我們就管你要血汗錢!
有人說:我們報警。
江誠懇地看著大家:我沒有意見。
這時,一個稍稍年長的貴州工人站起來了:老板,我相信你。他轉(zhuǎn)頭看看身邊的工友:我們這么多人跟著他,他還能跑哪里去?再說,如果他存心要跑,干嘛還要找我們開會講明這個事情子嘛?你們大家伙說是不是嘛!他直接偷偷跑掉,不就好了嗎?我覺得,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跟老板去輝煌要錢去!
現(xiàn)場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好,既然大家不反對,那現(xiàn)在就跟我走。江讓茍生鎖好廠門,帶著幾十個員工,浩浩蕩蕩地徒步向輝煌進(jìn)發(fā)。
徒步兩個小時左右,到了輝煌。
輝煌的廠門口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都是聞訊趕來討債的。除了供應(yīng)商,還有輝煌自己的工人。輝煌自己廠里500多人,也有半年沒有發(fā)工資了。輝煌的工人拉著長長的紅色討薪條幅,搬著凳子,坐在馬路上示威,把整個交通都截斷了。
現(xiàn)在,現(xiàn)場一眼看過去,最起碼也幾百個警察正在處理。連特警也出動了。
看見江帶著這么多人過來,一個警察馬上跑過來:你們是過來干嘛的?
我是輝煌的車包加工廠,我是加工廠的老板。輝煌已經(jīng)有5個多月的加工費沒有給我了。這些都是我的工人。工人也有幾個月的工資沒有發(fā)了。江說。
那你先去那邊做債務(wù)登記。警察往他的右手邊指了指。黑壓壓的一大堆人排在那里等著登記。
江也在長長的隊伍后面排隊等著。
華電話打來:哥,你在哪?
輝煌。
好,我馬上過來。
別過來,華,輝煌這邊的加工費,我一分都沒有拿到。現(xiàn)在工人都在跟著我,我心情也非常難過。讓我一個人緩緩先吧。
華猶豫了一下:那好吧,哥。有事情記得要打電話給我。
好,謝謝哥們!
好不容易,輪到江,已是晚上的十一點來鐘?,F(xiàn)場拉起了高瓦數(shù)的強光燈,把這里照得如同白晝。江把所有輝煌的成品出庫單,都撕下一聯(lián),交給了債權(quán)登記的負(fù)責(zé)人。把工人的工資單,以及電話號碼,也留了一份債權(quán)登記的負(fù)責(zé)人。做了一些簡單的詢問和記錄之后,負(fù)責(zé)人面色冷峻:回家等候通知吧。不準(zhǔn)鬧事啊!
幾個警察立馬威嚴(yán)地站在江旁邊:走!把你帶來的人也帶回去!
接下來,生產(chǎn)肯定是沒有辦法做了。江把遠(yuǎn)足這邊還沒有完工的半成品退還給遠(yuǎn)足,以免耽誤遠(yuǎn)足的出貨。工人們每天四五個人,二十四小時輪流守著江。甚至是連上個廁所都有人跟進(jìn)去看著。
大家就怕江也跑了。對大家來說,那是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時間越是靠近年底,工人的情緒也越是焦躁。江能做的,就是帶著工人們,跑街道辦,跑法院,坐在人家門口等,每天早出晚歸。
農(nóng)歷23,早上7點左右。
江睡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四個工人打地鋪睡在沙發(fā)前的地板上。大家還都沒有起床。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
片刻,向茍生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了:哥,老俵兄弟幾個鬧著要搬廠里的設(shè)備。你趕緊去看看。
江心頭一緊。江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二樓車間,本來鎖著的車間門,被強行撬開了。老俵兄弟三個正在拆車間設(shè)備的電線。其他的工人,都圍在旁邊看熱鬧?,F(xiàn)場一片不安與躁動。
江剎那間怒從膽邊生:住手!憤怒至極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里嗡嗡作響,久久不息。
老俵被江猙獰的表情嚇住了。他們停下手,面面相覷。
滾出來??!
今天都23了,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的工資還沒有著落,我們……兄弟三個中的老大心虛地看著江。
滾出來?。。〗驍嗨脑?。
兄弟三個互瞅了一眼,老大帶頭灰溜溜地走出來。
把門給我釘好!
三兄弟再互相看看,手忙腳亂地把帶鎖的門環(huán)重新釘上去。
很多工人都圍了過了,看著這一切。
江平靜下心情,看了大家一眼,冷靜卻是字字如釘:我再次向大家承諾,大家的工資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討給大家。但剛才的事情,請不要再發(fā)生?。?!
江知道,但凡這種事情,政府偏偏是很難一下子解決的。他們也需要想方設(shè)法去做多方的工作。
事情一直拖到了臘月的26號了,江才接到法院的電話:過來把工人的工資解決了!
江放下電話,眼睛瞬間濕潤。最大的問題終于解決了。雖然晚點,但工人總算還來得及趕回家吃頓團圓的年飯了。
但江自己,直到除夕,也沒有等到一分錢。輝煌的錢沒有,遠(yuǎn)足那邊的事情仍然沒有解決好,也沒有錢。江兩邊都還要等。
終于拿到了工資的工人們,高興得潮水一樣走了,工廠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江和向茍生。
茍生,你也回家過春節(jié)去吧!
不回去,我跟你一起過春節(jié)!茍生很執(zhí)拗。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回去陪你爸過年去!
那我去樓上呆著去,不會打攪你!
那也不行,你趕緊回去,還能趕上家里的年飯。
不走!
這樣的對話,一天不知道要講多少次!反正江就像西天取經(jīng)路上的唐僧一樣,看見向茍生一次就講一次,最后,向茍生妥協(xié)了。
火車站廣場,人山人海。
江徘徊著,看這排隊的陣勢,想要買到票,應(yīng)該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兄弟,回家過年啊?一個滿臉油膩的中年漢子靠了上來。
江看看漢子,點點頭:嗯。
去哪?。?p> 山西太原。
哦,那還挺遠(yuǎn)的哈!再不賣票都趕不上老爸老媽燒的年飯了!
江看了漢子一眼,望廣場中間擠去。
漢子牛皮糖一樣跟了上來:兄弟,你買到票了嗎?
沒有。江冷冷地答道。
喲,那這個時候,肯定是買不到票啰!
買不到票就不回家,有什么關(guān)系!江邊走邊冷冷地說道。
漢子跟著江走了幾步:兄弟,我這正好有一張明天去太原的票,要不?
多少錢?
1000!
臥鋪嗎?
哥,你開玩笑呢!這個時候有張站座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還想臥鋪!頓頓:硬座!要不?
500!
950!少一分都不賣了!
800!不賣我找別人!
漢子又跟著江走了幾步,拉住江,像下了天大的決心般:兄弟,我看你也是爽快人!賣你了!
就這樣,江在黃牛的手上,花高價給向茍生買了一張年二十八到太原的火車硬座,讓他也回家過年先。江需要真正靜下來,仔細(xì)想想,自己后面的路,該如何走。
臨行前,向茍生死活要把他的工資留下一半給江,但江拒絕了:我生活的錢還有。大過年的,你盡量多拿些錢回家吧,給老爸添幾件像樣的衣裳!
江在火車站的小賣部里,給茍生買了四桶方便面,一包火腿腸。又在水果店里賣了幾個蘋果和梨子。
火車的洗漱間有自來水,水果吃的時候,要先洗干凈!春運期間,人雜,自己的行李一定要看牢,懂嗎?江女人般地細(xì)細(xì)地交代。
知道了,哥,你自己要多保重!
趕緊上車吧!
向茍生是靠著窗邊的座位,他放好行李,打開車窗:哥,我真的不想回家!
傻孩子!江笑了。
汽笛響起,就在火車啟動的剎那,向茍生忽然就哭了!他站起來,扒在窗戶上:哥,過年好!
江努力地微笑著,朝向茍生揮著手:一路平安!
除夕那天,華他們開車來江的廠里找江,但江大門緊鎖。不管華他們在外面怎么敲門怎么叫,江,只是閉門不見。
然后是電話轟炸,幾個人輪番撥打江的號碼。
江想了想,給華發(fā)了一條短信:我想靜靜,兄弟們,元宵見。
華秒回:兄弟在!元宵,老地方,不見不散!
夜色慢慢降臨,四周一片孤寂。
刺骨的冷。
江把一些廢棄的舊門窗,拉進(jìn)辦公室,在辦公室生起了熊熊的篝火。江特別喜歡這種柴火,很溫暖。小時候,媽媽每天就是用這種柴火,燒出一桌子的美味的。
辦公室的電腦上,播放著汪峰的《BJBJ》。
這個時候,江又想起了郭公山,想起了那個除夕夜,想起了那夜的漫天大雪,江知道自己其實忘不了,忘不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很多次了,江忍不住拿起來看了一下,同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了十幾條短息過來,打開一看,相同的內(nèi)容:您的特快專遞在門口,請出來簽收。
這個時候,特快專遞?還在在門口?江狐疑著拉開卷閘門。
寒風(fēng)撲面而來。站在門口的夜色中的,居然是阿云。
怎么是你?
阿云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長的羽絨服,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包,笑厴如花:先生,您的新年特快專遞,請簽收。
特快專遞呢?
我呀。阿云壞笑著。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笑容!趕緊進(jìn)來吧。
嘿嘿!阿云嬉笑著。
江重新拉上卷閘門,鎖好:你今年沒有回家過春節(jié)嗎?
不回去了,想加班多賺點錢。
辦公室。篝火正旺。江在沙發(fā)上坐下:坐吧。
今天是除夕,就不要聽音樂了,看網(wǎng)上的春晚直播吧。阿云在電腦上熟練的操作著,不一會,阿云拍了一下手:搞定!
然后,阿云把身上的背包放在辦公桌上,回身騎在江的腿上:親愛的,你有兩個特快專遞!你是要先拆開這個呢?她把手放在羽絨服的拉鏈上,做勢要拉開拉鏈的樣子,壞笑著:還是要先拆開這個?她指指桌上的背包。
江想了想,指指桌上的背包:還是先拆開這個吧!
明智的選擇!阿云笑著起身,打開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一個的白色透明的打包盒,擺在茶幾上。打開盒蓋:牛肉,牛筋,牛百葉,鴨掌,鴨舌,椒鹽蝦蛄,椒鹽基圍蝦,干蒸黃魚,干蒸大閘蟹,干蒸熏雞,還有一大盒水果拼盤。全是江平日喜歡吃的東西。
等等!阿云麻利的從背包里掏出四瓶紅酒:齊備。
怎么樣?這個特快專遞還滿意吧?阿云笑吟吟的看著江。
還行,只是,我戒酒了。江往火里添加了幾根木料,把火燒得更旺。
還行?哥哥,要求低點好不好??苫宋液脦装巽y子呢!阿云一副心疼狀,火光中的臉,嬌紅嬌紅的:干嘛戒酒呢?
醉得再深,酒醒以后,會來的和該在的,一樣不少。江淡淡地說。
所以就別醉酒了嘛。適度,該喝喝,該面對的面對。有什么呀!阿云從包的側(cè)邊拿出一個紅酒開瓶器,嫻熟地打開兩瓶:來,一人一瓶,哎,親愛的,有杯子嗎?
有。江從飲水器下面拿出兩個一次性的紙杯:只有這種杯子。
喝紅酒就一定得高腳杯呀!拿著杯紅酒搖啊搖的,多惺惺作態(tài)!咱喝酒喝的是就是情懷,而情懷在酒里,不在酒杯,你說是吧?阿云邊調(diào)侃,邊給江斟滿,然后給自己也斟滿,雙手舉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好熟悉的話。江的思緒一下子又被拉去好遠(yuǎn)好遠(yuǎn):新年快樂!
阿云小抿一口,江一飲而盡。
剛說過,不醉酒的。你這架勢,這四瓶酒都不夠你一個人喝的呀。阿云嬌嗔,夾了一塊牛肉放進(jìn)江的嘴里:嘗嘗這牛肉。這可是我特意跑到阿曉家買的。你可是最愛他家的鹵菜的。
嗯,確實不錯,香,有嚼頭。江認(rèn)真地品嘗著:哎,你要少喝點啊,不要喝醉了。你一醉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不是正好被你欺負(fù)嘛!阿云眉目含春,又夾一塊牛百葉放江嘴里:這可也是你的最愛哦。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歡阿曉家的鹵菜的?還知道我最愛吃牛百葉的。
華告訴我的。
是華讓你來的?
不是。我今天休息半天,正好也無處可去。一不小心,就想到你咯。阿云端起紅酒,碰了一下江的杯子,抿了一口:哎,你和華是怎么認(rèn)識的呀?你們感情怎么這么好?
江端起酒杯,剛要喝,阿云的手及時地伸過來,握住江端酒杯的手:不準(zhǔn)一口干??!
好吧。江笑著,輕輕喝了一小口。
和華認(rèn)識,是江來閩中的第一年。那年的夏天,江在山下巷那邊的一個工廠上班。那個時候的江,每天晚上下班,都有出去散步的習(xí)慣。
有天晚上,江散步到海城KTV的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幫人拿著酒瓶鋼管馬刀,叫囂著追著毆打華,阿良和阿星。當(dāng)時他們?nèi)齻€滿臉鮮血,都已受了很重的傷。尤其是華,背部被砍了兩刀,鮮血直流。阿良和阿星拼了命保護(hù)著華,奈何對方人太多,又都手握利器,而華三個則手無寸鐵。阿良和阿星的腿上手上都是刀傷棍傷。
就在路人都避之不及的時候,江偏偏迅步跑了過去。當(dāng)一把馬刀兇殘地劈向華的腦袋的時候,江飛起一腳,將馬刀踢飛。接著一套干凈利落的連環(huán)腿,將圍在華他們身邊的人一一踢翻。
但對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感覺是越打越多。江保護(hù)一個人,沒有問題,但要同時保護(hù)三個人,就有點顧此失彼了。
就在給阿星解圍的時候,江眼睛的余光看見一把長長的尖刀直直的刺向華的心臟部位。而華這個時候,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眼睛都被鮮血蒙住了,他即使發(fā)現(xiàn)了刺向他的鋒利的刀鋒,也根本是毫無招架之力。
來不及多想,江縱身一躍,擋在了華的前面。鋒利的刀鋒,深深地刺進(jìn)了江的肩膀。劇烈的疼痛也徹底激怒了江。他一個鯉魚打挺,飛起一腳,踢飛刺傷自己的那個瘦猴。一把奪過一根向他砸過來的一米來長的鋼管,身上還插著一柄一尺多長的馬刀,或掃,或砸,或戳,江招招兇狠,處處打的都是別人的要害。片刻功夫,十幾個人全部躺在地上,哀嚎聲一片。江的身上也是多處受傷。
也就是這一架,讓江和華、阿良和阿星他們成了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兄弟。
也算是過命之交了。阿云無比崇拜地看著江:他們?yōu)槭裁匆蚣苎剑?p> 因為阿霞唄。江喝了一口酒:阿霞那個時候還只有十幾歲呢,一個小姑娘家家在海城打工,被幾個喝多了酒的地痞欺負(fù)。那天,華正好也在那里唱歌。小伙子血氣方剛,見了,打炮不平,就干上了。阿霞也是從時候開始跟了華。
哦,那有好多年了。
嗯,是的。江碰碰阿云的杯子:華本來是要娶阿霞的,但華的老爸知道阿霞是在KTV做的,死活不肯。所以,這兩父子就一直這么耗著。華誰也不娶,阿霞誰也不嫁。
那阿雷他們呢?阿云剝好一只蝦蛄,送到江的嘴里。
江嚼著嘴里的蝦蛄,笑著:雷,崔哥和大牙,都是我后來去了華叔叔的公司后認(rèn)識的,他們和華臭味相投,也就順便成了我的朋友。頓頓:雷去年離婚了。
為什么?阿云喝了一小口酒。
長期兩地分居。江淡淡地說。
雷和他妻子是大學(xué)同學(xué)。他妻子是當(dāng)?shù)囟悇?wù)部門的一名公務(wù)員。平時要工作,還要照顧兩邊的四個老人和一對雙胞胎兒子。雷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很辛苦。雷的妻子一個人在家,其實更累。一年到頭也就春節(jié)那么短短的幾天的團聚。雷先有了阿萍。有一年春節(jié),雷回老家,留下阿萍一個人在這邊。阿萍一時任性,雷前腳走,她后腳就跟著買了張去雷老家的車票。雷的妻子在陽臺上來晾衣服,看到了站在她家樓下的阿萍。她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很快,她和她單位里的一個同事也好上了。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兩個人各自過各自的,彼此客客氣氣地井水不犯河水。
去年,雷的妻子要和她的同事修成正果了,就和雷攤牌了,商量著要離婚。
雷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畢竟是自己對不起對方在先。孩子,房子和積蓄都給了前妻,雷凈身出戶。
離婚的時候,雙方的父母都蒙了,他們不明白,平時吵架都沒有的夫妻,怎么忽然之間就走到了婚姻的盡頭。
江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光說別人,你呢?有什么故事可以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