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鄉(xiāng)關(guān)之故土難離（36）
崔哥正在自己的店鋪里，埋頭和一個年輕的男店員核對貨物清單。一抬眼，卻看見自己的女兒，穿著睡衣睡褲，站在自己的店門口望著自己。
崔哥趕緊扔下手里的單據(jù)，站起來，跑過去，滿臉的寵溺：寶貝，你怎么來了呢？還睡衣睡褲穿著！
悠悠一把抱住老爸，撒嬌著：老爸，我想你了！
爸爸揉揉女兒的頭發(fā)：傻寶貝！那也要換身衣服出門的呀！他輕輕推開女兒：你媽媽回來了，你見到了嗎？
老爸，我車錢還沒有付呢！那師傅等著呢，趕緊去幫我付一下哈！女兒調(diào)皮地笑著對老爸說道。
崔哥看看女兒，趕緊跑過去：師傅，多少錢？
十五塊。
好嘞！來，給，師傅，正好十五塊。謝謝你啊，師傅！
不客氣。
崔哥回到女兒身邊，看著女兒躲閃的眼睛：跟媽媽吵架了？
沒有，跟她吵個什么勁。女兒低低地嘟囔道。
崔哥攬住女兒的小肩膀，看看女兒差不多都要追上自己的個頭，笑道：嘿，我家小寶貝，一不小心，身高都要超過老爸了哈！走，寶貝，跟老爸到鼓樓上走走去？
崔哥的店鋪后面，穿過一條窄窄的小巷，直行不到兩百米，就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名勝古跡：鼓樓。
父女倆手牽著手，沿著古老的青石臺階，登上古老的城墻。
夏風(fēng)爽爽，蟬鳴聲聲。四周古意幽然。
崔哥牽著女兒的手，在鼓樓右邊側(cè)門，那古老的青石門坎上坐下。
寶貝！崔哥沉吟著：老爸有些話想和你說?？梢粫r，又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才對。
女兒抬頭看了糾結(jié)的老爸一眼，然后又扭頭看向旁邊那個古老的石墩：不就是我媽媽要跟你離婚的那點事情嘛！
你知道了？
你們昨晚吵得那么大聲，我能聽不見嗎？頓頓，她又轉(zhuǎn)過頭，緊張地盯著她老爸：老爸，你不會是想不要我了吧？
你個小丫頭說什么呢？那什么，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還有那什么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崔哥手舞足蹈氣壯山河的。
得得得！你老打住啊！悠悠趕緊攔住老爸：那些都是形容愛情的，套在我們身上，不合適！不合適。
嘿嘿！合適。崔哥笑著：那誰不是都說了嗎？女兒是父親上輩子和這輩子的情人。我怎么會舍得不要你呢！
那還差不多！女兒松了一口氣。
不過，老爸話鋒一轉(zhuǎn)：雖然我不愿承認(rèn)，但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你媽的有些話，其實是有道理的。媽媽對你的愛，有她把持的底線?？砂职謱δ愕膼?，更多的是毫無原則的寵溺。這些年，爸爸舍不得你受半點委屈，可將來哪天爸爸不在了呢？生活還能像爸爸這樣溫柔對你，寵溺你，而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嗎？其實你自己也知道，肯定不會，對嗎？所以，說到這，崔哥扭過頭，看著鼓樓上古老的飛檐：爸爸還是希望你跟媽媽走！去更適合更有利你成長的地方，接受錘煉！爸爸希望你能變得比現(xiàn)在還要堅強，還要強大！強大到將來的生活也欺負(fù)不了你！
爸爸！我不會離開你的！女兒望著老爸，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老爸回過頭，無限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老爸知道寶貝女兒心疼老爸，老爸答應(yīng)你，老爸一定會開開心心的，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老爸也答應(yīng)你，有時間就會去看你！你也可以隨時回來看望老爸。好嗎？
可是，老爸，你知道嗎？媽媽剛才把她的東西都給扔了，家里已經(jīng)支離破碎冷冷清清慘不忍睹了，如果我又不在了，你一個人該怎么面對該怎么生活？悠悠在拼命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哭出來。
崔哥怔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地笑笑：沒事的！扔了就扔了吧。老爸也想過了，等你走了以后，老爸就把那個房子賣掉。老爸反正一個人，就住到爺爺奶奶家去。
老爸！女兒一把抱住老爸，嚎啕大哭起來。
崔哥抱著女兒，也是禁不住黯然淚下。
下午一點三十分。
崔哥店里的辦公桌前。
崔哥和悠悠面對面著。一人面前一個泡面。
老爸，泡面可以吃了吧？悠悠盯著電腦屏幕，邊看邊問。
崔哥揭開女兒面前的泡面蓋子，拿叉子攪拌了一下：可以了。寶貝，吃吧！
好的。女兒的眼睛離開了電腦屏幕，轉(zhuǎn)身端過泡面：哎，老爸，你自己也趕緊吃??！這泡面將了可就難吃了哈！
好的。崔哥把自己面前的泡面也攪拌了一下，剛挑起一叉子面條，放進嘴里。
薇薇的電話來了：我在民政局了。你在哪呢？
崔哥趕緊嚼了嚼嘴里的面條，吞下去，然后看了看埋頭吃泡面的寶貝女兒：店里呢。
那現(xiàn)在方便過來下嗎？
好啊。一個泡面吃了，就馬上過來啊。
你又給我們的女兒吃泡面了？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給我們的女兒吃這些垃圾食品!
知道了。也只是偶然吃吃而已。
那你快點吧。垃圾食品，能少吃兩口就少吃兩口。你也一樣。
知道了。
那頭掛了電話。
我媽？女兒頭都沒有抬一下。
嗯。崔哥又看了女兒一眼。
干嘛？還是沒有抬頭。
要去民政局一趟。
老爸，我們倆就踏踏實實地把這碗面吃了，然后我陪你去！女兒看著老爸。
崔哥笑了：好！那我們就踏踏實實地把這碗面先吃了。
乖孩子！
沒大沒小的丫頭！
嘿嘿！
民政局。
薇薇站在大門口等著?？匆姶薷鐮恐畠旱氖肿哌^來。她一把把崔哥拉到一邊，小聲問道：你怎么把女兒也帶過來了？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把孩子扯進來！
崔哥笑笑：孩子都要跟你去國外生活了，你覺得還有必要瞞著她嗎？
什么？你同意把孩子給我了？
只是希望你好好待她，凡事多溝通，多問問孩子的意見。這些年你不在，我們的孩子，要比別人的孩子更成熟！也更敏感！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一定不要委屈更不要傷害到孩子！你要切記這一點！崔哥語重心長。
我保證。薇薇眼睛紅紅地，看著崔哥：尚德，我謝謝你！這輩子欠你的，希望下輩子有機會還你。
崔哥看看孩子，笑笑：這輩子都指望不上了，還能奢望下輩子？如果你真的覺得虧欠我的，那就請好好的善待我們的孩子！
我一定一定！??！
辦好手續(xù)，剛走到民政局的大門，江的電話就來了。
你時間掐得夠準(zhǔn)呀！崔哥笑道。
怎么說呢？電話那頭的江也笑著問道。
我這和前妻，剛走出民政局的大門口呢，你電話就來了。
江遲疑了一下：這么快？！辦了？
辦了。崔哥抬頭看了看深遠(yuǎn)的藍(lán)天：我把我的寶貝女兒也給了她。說完這一句，臉上還掛著笑容的他，卻是瞬間淚流滿面。他拿著電話，沖到門口那棵大鐵樹的后面，蹲在地上，對著電話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江隔著電話，靜靜地聽著一個失意男人，就那么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里，撕心裂肺地嚎啕著，他內(nèi)心的痛與不舍。
許久，崔哥擦干淚水，站起來：不好意思，兄弟！我好了。
兄弟們一直都在。江淡淡地說：我們大家昨天晚上都睡在阿良家的，大家也都剛剛起來。華他們讓我問問你，你什么時候過來？這里還有很多剩下的牛排要吃掉，不然浪費了就太可惜了！這么貴的東西。
我現(xiàn)在就過來了。等下還要和華一起，把他車庫里的那些衣服發(fā)鐵路。哎，對了，你和阿云不是說今天去武漢的嗎？你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哦，阿云說昨天玩得太晚了，擔(dān)心我沒有休息好，就干脆明天一早動身，趕到武漢去吃晚飯了。
嗯，這樣的安排是對的。行，那要沒有什么別的事情的話，就等我過來再說吧。
嗯。拜。
拜。
崔哥掛了電話，走到路邊，卻看見寶貝女兒和她媽媽站在民政局的門口東張西望的。
老爸。女兒看見爸爸，飛奔過來，一把抱住老爸的脖子。她看著老爸紅紅的眼眶：你沒事吧，老爸？
沒事??！老爸微笑著看著女兒：你媽今天還要回法國。你陪你媽媽去隨便逛逛去吧。
不，老爸，我要跟著你。
你這個小跟屁蟲，爸爸下午還有許多工作呢！你跟著我東奔西跑地干嘛呀！老爸疼愛的笑罵道。
老爸??！女兒翹著可愛的小嘴巴，不依不撓地撒嬌。
聽話，跟你媽逛街去！順便陪你媽吃個晚飯，然后回爺爺家睡覺。老爸過幾天又要出差了，沒空管你的，你要照顧好自己?。〈薷缛嗳嗯畠旱男∧X袋。
你忙你的去吧，女兒就交給我好了。薇薇看看女兒，又看看崔哥，說道。
嗯。拜托你了！你自己也多保重！
我會的。你也是。
崔哥走了幾步，又走回來：那個，薇薇，我就想問問啊，我們的寶貝女兒，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接她走？
還有很多手續(xù)要辦。但應(yīng)該會很快。走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
嗯。我爸我媽那邊，你就不用說什么了，我自己來跟他們講吧。
謝謝你！
還有那什么？崔哥低頭想了想，又說道：薇薇，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一點家鄉(xiāng)的泥土過去啊。我們的寶貝女兒體質(zhì)有點弱，在國外萬一有個水土不服什么的，也許你用得上。
放心吧，我有經(jīng)驗的。
嗯，那也是。好，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崔哥走了幾步，又站住，對薇薇招招手：薇薇，你過來下。
什么？
哎呀，你就過來下嘛！我有話對你講。
薇薇走過來。崔哥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我們的寶貝女兒，已經(jīng)來例假了。每次來的時候，肚子都會很痛。那幾天，你要特別注意寶貝的保暖和飲食。
薇薇眼睛一紅，她動情地看著崔哥：尚德，這些年，你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我謝謝你！你放心，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會像你一樣細(xì)心地照顧好我們的女兒！我保證！
我相信，我相信。崔哥望了寶貝女兒一眼，喃喃道：那，該說的，我都說了。那我走了。
嗯，放心忙你的去吧。
老爸再見！寶貝女兒在身后高喊。
崔哥一邊頭也不會地朝前走，一邊揚手朝身后的女兒搖了搖手。
老爸！女兒看著老爸孤獨離去的背影，低聲哭喊著。
薇薇也默默地望著崔哥背影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轉(zhuǎn)個街角，便不見了。她摟住女兒的肩膀，哽咽著低聲道：悠悠，我們走吧。
人生就是這樣，不經(jīng)意間，便是分離。再回首，卻早已成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