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寧淮來的時候,路西洲連一秒都沒有多留,拉著阮知意就往車上走。
阮知意連再見都沒來得及和林杉杉和寧淮說。
林杉杉看著兩人的影子漸漸消失在視野里,她指尖抓著校服的褲線,低著頭,額上的劉海垂下來,遮住她的眼睛。
偶爾有幾個行人路過,抬起好奇的目光看著站在遠處的男孩和女孩。
原因無他,人們都喜歡漂亮的事物,以及,漂亮的人。
被看得多了,寧淮的壞脾氣直接起來了,他冷著眼掃了路過的人一眼。
目光鋒利且毫不掩飾他的不耐煩。
路人:“……”臥槽!不看就不看誰稀罕!
于是路人將目光放到了站在一旁低著頭的少女身上。
然后,目光有如實質(zhì)的扎在路人身上,又兇又狠。
路人:“……”
媽的!小情侶吵架還不讓人看??!
有種不要在大街上吵啊!兇我有屁用!有本事去哄女朋友??!
路人在心里罵罵咧咧地走了。
寧淮舔了舔牙齒,中午剛和林杉杉吵了一架,現(xiàn)在怎么樣都舔不下臉來和林杉杉說話。
他寧淮也是有骨氣的。
林杉杉垂著頭,能感受到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她卻不敢抬頭,放在背后的手攥的緊,剛包扎好的傷口又出了血,她卻好像沒感到疼。
她其實不是很懂,但是心里卻一直很難受,竟把她眼眶都逼紅了,鼻尖在發(fā)酸。
想對寧淮說話,可她身上臟,她連靠近都不敢。
兩人一直僵持,最后還是因為林杉杉站不住了,踉蹌了一下,寧淮攬住了她才打破僵局。
他咬牙切齒:“和我說句話會死?”
對,他就是沒骨氣,怎么了!
林杉杉掙扎著從他懷里出去。
寧淮偏不如她的意,死死的把她往懷里按。
肢體接觸似乎刺激到了她,林杉杉渾身發(fā)僵,整個人有些發(fā)顫,用了力在抗拒。
只是寧淮不懂,以為她不想讓他碰她。
這種想法不能有,一有他就更氣了,用了十足十的力去控制她。
林杉杉在掙扎間撲了他滿懷。
不像那些人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很干凈,像冬天最干凈的一捧雪。
林杉杉渾渾噩噩的腦袋清醒了些。
這是守著她的天使。
他身上有她喜歡的味道,是干凈的冷香。
寧淮有潔癖,衣服換的勤,他總是干干凈凈的。
林杉杉停了抗拒,瞳孔微滯。
“臟?!彼芘K,會弄臟他的。
臟個屁!
寧淮氣得頭疼:“我不臟!”老子天天換衣服!
林杉杉垂著眼半天不說話。
寧淮就盯著她毛茸茸的頭發(fā)看,突然有一滴液體低落砸在他手背上,寧淮整個人都僵住。
他猛地拉開她,彎著腰想去看她。
林杉杉卻不讓他看。
他急得不知所措,什么脾氣、什么骨氣和嬌矜都不要了,只要她不哭?!昂煤煤?,我不碰你了,你別哭啊?!?p> 林杉杉還是低著頭,有一顆顆透明的珠子從她眼睛里掉出來。
寧淮抓了一把頭發(fā),整個人慌張的不行?!拔义e了。我臟,我最臟好不好?我不碰你了,你不哭了成不成?”
他有些語無倫次,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哄人。
林杉杉終于抬起頭,含著淚的眼里目光近乎執(zhí)拗:“你不臟。”臟的是她。
“你不臟?!彼种貜?fù)。
寧淮看她終于理他了,松了口氣。什么都順著她:“好好好,我不臟?!?p> 他抓著袖子給她擦淚:“那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林杉杉后退了一步。
是理智也是她僅存的善良。
她紅著眼問他:“你看到了嗎?”
她攤開自己的手、指著自己身上的傷痕、凌亂的發(fā)、還有指甲里沒有清理干凈的污泥。
看到了嗎?
她經(jīng)歷過的、她受過的傷,不止這些,還有她那些不堪的過往,那些泥濘黑暗的過去都在提醒著她這個人很臟。
遠離她吧。
她在深淵里,唯一的善意就是讓自己永墮黑暗,不去伸手,不去祈求讓別人救她。
她原本可以讓自己爛在泥里,安安靜靜的、悄無聲息的離開,如果不看到光的話,如果不遇到他的話……
她聲音哽咽,情緒在漸漸失控,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泣血,把自己丑陋疤痕里的污血剖出來給他看,那是她最深、最抵觸的噩夢:“八年前,楓城原川縣,楊禹殺人案?!毙目谠阢殂榱餮?,浸紅了她那雙空洞的眼?!澳闳ゲ椋榈搅说脑挕?p> 查到了的話,是不是就該要放棄她了。
是她太貪心,看見了光,還妄想抓住光。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查到了的話,就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了?!彼踹煅剩骸暗綍r候記得離我越遠越好……”
否則,她就要把他拉進污泥里,到死都不松手。
寧淮被她眼里的神情震到,那是很深的自我厭棄和否定。
他想抱她,想安慰她,可卻不敢觸碰她,怕驚著她,怕嚇著她。他心疼得都快哭了,連聲音都小心翼翼:“杉杉……”
“寧淮,再見?!彼帽M全身的力氣和他說,隨后毫不留戀,邁著步子離開。
夜深了,再多的情緒都會被夜晚隱藏,這座城市里總會有悲歡交織,誰都逃不掉。
“姑娘!姑娘!到終點站了!”司機師傅聲音洪亮。
林杉杉把視線從窗外收回,拎著手里的藥,下了車,一路往老式小區(qū)走。不到十分鐘,三樓房間的燈就亮了。
林杉杉把藥放在桌子上,隔著紗簾盯著窗外,眼淚突然就掉在了桌子上,砸在寧淮送給她的筆上。她壓著聲,哭著罵:“不是讓你不要靠近我了嗎!是不是傻??!”
寧淮一路跟著林杉杉,他在樓下站了很久,看著三樓的燈亮了,再等到三樓的燈滅了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