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風(fēng)動，一日千里。
他們在船上日夜三日，便已然到了泉州地界。
余明珠站在甲板上往東方望去，甚至能看到遠(yuǎn)處一望無際地大海，她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她家里雖然有幾百艘遠(yuǎn)洋海船，可是她卻從未見過大海。
泉州港十分龐大，單單是?？看坏母劭诒阋讶挥袛?shù)百丈寬，藍(lán)黑色的東海平靜而廣闊，遠(yuǎn)處還有幾艘航行歸來的船只。
數(shù)萬碼頭工人和商人小販組合成一幅極為復(fù)雜的市井圖卷。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人，這里聚集著各種各樣的人，色目人，昆侖奴，甚至還有西域人。
大大小小的倉庫和旅店擠滿了狹長的泉州港，路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還有等待活計(jì)的纖夫。
余明珠幾人下來，并沒有驚動余家本地人，所以港口無余家人接應(yīng)。
倒是有韓總督的幾個弟子前來接應(yīng)，余明珠看了一眼顧懷明，顧懷明扶著她下了船。
一下船余明珠就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地海貨味。
蘇州人并不喜好吃味道過重的海鮮，而泉州則反之。
不知道是不是這官船交的錢有些少，?？康氖且粋€位置非常不好的港口，一下來便有許多魚販，滿地都是魚獲。
余明珠捂住口鼻，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在這樣的地方，還真的像是埋沒于泥土的珍珠。
“夫君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顧懷明笑而不語。
余明珠開玩笑道：“總不會將我誆騙到這樣的地方給賣了吧。”
顧懷明搖了搖頭，兩人隨著韓總督的弟子一同走入這泥濘骯臟的港口小路之中。
泉州港非常大，但是最為繁華的地方卻只在港口，圍繞著狹長港口地區(qū)建造的舊城區(qū)，則是一些纖夫漁民和工人的聚集區(qū)，這里還滋生了大大小小的賭場錢莊，還出現(xiàn)了極具特色的幫派結(jié)構(gòu)。
倒是和蘇州的貧民區(qū)有些相似，只是這里的貧民區(qū)更大，更復(fù)雜。
他們一行人到了一個極為破舊的賭場，余明珠雖然帶著面紗，卻也能看出來是婀娜多姿的女子，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讓余明珠有些害怕，她抓緊了染冬的手。
染冬悄悄說：“小姐，姑爺該不會真的把咱們給賣了吧。”
余明珠淬道：“瞎說什么胡話，姑爺怎么可能會賣我，要賣也肯定先把你給賣了”話是這么說，余明珠心里還真有這種的懷疑。
幾個書生帶著余明珠進(jìn)了一家港口賭場。
賭場里烏煙瘴氣、人滿為患，余明珠甚至在里頭看到了女人，她趕緊低著頭快速從人群中走過，跟著顧懷明他們上了二樓。
一個書生推開門，余明珠進(jìn)去，她在這骯臟狹小的房間里，見到了一個人。
余萬三抬起頭來，原本嚴(yán)肅的臉龐露出一絲笑容。
“明珠，好久不見?！?p> 余明珠沖到余萬三身前，撲到了他的懷里，她哭著說：“祖父，你回來啦！”
余萬三滿是傷痕的大手輕撫著余明珠的秀發(fā)。
“汪直就在泉州港，所以我才有機(jī)會在這里同你相見。”
余明珠看著余萬三，心中縱使有萬般言語，可是到此時(shí)卻只變成了一句話。
“祖父，我一定會保住余家的。”
余萬三眼底閃過一絲慰藉，他低聲說道：“我這一次我來，是想讓你查一件事情?！?p> 余萬三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顧懷明識趣離開。
余萬三從懷中拿出來一封信，余明珠打開看了看，臉上的神色越發(fā)凝重。
他輕聲說道：“家財(cái)萬貫有時(shí)候可能是詛咒，但同時(shí)也是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能靠得住的東西……”
余明珠想到了一百種可能，卻沒想到會是這件事情。
“我以為允兒是因?yàn)樯湎碌牟「サ?，可是我來泉州之后，卻意外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p> 信封里是一支珠花，珠花已經(jīng)逐漸泛黃，但是簪體卻非常的精美，而且還帶著一種芳香。
這是余明珠母親余允的珠花。
“你母親很有可能是你父親當(dāng)年親手逼死的?！?p> 余萬三以為余明珠會激動，卻未曾想到她只是皺起了眉。
余明珠緊握的拳頭微微松開，她低聲問道：“祖父可有什么證據(jù)?！?p> 余萬三輕聲答道：“泉州林家布行，當(dāng)年你母親的貼身丫頭拿了體己銀兩到泉州，嫁人生子，她的夫君便姓林?！?p> “孫女知道了?！?p> 余萬三嘆了一口氣，他開口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會替你選了顧懷明?！?p> 余明珠這樣的身份，只要她嫁的人不如余家富貴，那她的夫君便必然會如同錢江一樣，生出異心。
“因?yàn)樽娓赶胱屛医柚檻衙鞯臋?quán)勢，來救我們余家?！?p> 余萬三大笑一聲，他慈愛而悲憫地看著余明珠。
“我的傻明珠，這世上的男子是容不得妻子越過自己的，你的父親是如此，丈夫難道就不會如此嗎？我之所以選顧懷明，那是因?yàn)?，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做余家一輩子的贅婿，他并不稀罕我余家的萬般財(cái)權(quán)，他同你終究是過客而已?！?p> 余明珠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可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這個事實(shí)了。
“我知道的，祖父?！?p> 余萬三深深地看了一眼余明珠，而后說道：“這世上，只有我是不會害你的，因?yàn)槟闶俏以谶@世上唯一的血脈……”
余明珠沉默不語。
余萬三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我對你言盡于此，我的時(shí)間不多了，再待下去，汪直可能會生疑?！?p> 余明珠抓住余萬三的手，千言萬語便只化作一句。
“您一定要小心。”
余萬三推門離開。
余明珠在屋里想了許久。
待余明珠出了房間之后發(fā)現(xiàn)，余萬三等人已經(jīng)離開了，帶他們來的這里的書生坐在一旁，其中為首之人說道：“懷明兄，韓師在海潮樓等著二位?！?p> 顧懷明說道：“子然兄帶路吧?！?p> 這位叫做子然的黑臉書生帶著幾人出了賭場，他們顯然是沒準(zhǔn)備要坐馬車的樣子。
余明珠走的有些腿疼，她忍不住拉了拉顧懷明的袖子。
“夫君，我腳疼?！?p> 子然開口道：“嫂夫人堅(jiān)持一會兒，海潮樓離這里不遠(yuǎn)，馬上便到。”
話音方才落下，他們便到了臨海的一座三層高樓之前，此處倒是分外氣派，和周遭破舊骯臟的環(huán)境截然不同。
只見到三層高樓上掛著一個牌匾，牌匾上寫著海潮二字。
這地方看著既不像是青樓，也不像是酒樓，卻也不知道是何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