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萬滅一生

　　這一擊著實太過猛烈，饒是在場群雄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狀也忍不住倒吸口涼氣，曲墨連吐三口鮮血，只覺五臟六腑都如刀絞凌遲一般，半晌爬不起身，衛(wèi)苛行雙袖凌空拂擺，只聽“嗤嗤嗤嗤”掌風(fēng)獵響，曲墨頭發(fā)、眉毛、胡須應(yīng)聲落下，轉(zhuǎn)瞬成了一個光頭禿子。

　　衛(wèi)苛行哈哈大笑，道：“師弟，我這套‘萬滅掌’是否見得，還請指教?！?p>　　藺一古皺眉道：“此掌法陰狠兇戾，如刀如劍，‘萬滅掌’這三字雖然狂妄，倒也算得形象?！?p>　　眾素靈弟子見衛(wèi)苛行如此羞辱曲墨，無不大聲喝彩起來，卻見曲墨突然縱聲大笑，連聲道：“好，好……”衛(wèi)苛行眉頭微皺，道：“如何好法？”

　　曲墨擦去嘴角血跡，道：“姓曲的自被逐出師門，早已變得一無所有，這幅禿頭禿臉的模樣再合適我不過?！?p>　　衛(wèi)苛行哈哈大笑，道：“過了今天，你便連性命都沒有了！”大喝一聲，便向曲墨拍來，這一著他意在取曲墨性命，掌力凌厲無極，卻見曲墨身子微側(cè)，左手反出一掌。

　　這一掌無聲無息，招數(shù)上也毫無精妙可言，便似是一個不懂武功之人隨手打出一般，衛(wèi)苛行見狀微疑，心道：“他這一掌平平無奇，定然藏著古怪。”但隨即又想：“我的‘萬滅掌’已是掌中之最，天下莫有敵手，又何懼于他？”一念及此，心中再無疑慮，卻只聽“噗”的一聲輕響，落掌處空洞無比，便如打在棉花之上。

　　衛(wèi)苛行一驚，急忙雙掌迭出，一時間“川流破木”、“碎石流星”、“虹光千璨”、“不周滅燭”……“萬滅掌”種種殺招接連使出。但說來怪極，任衛(wèi)苛行使盡奇招，雙掌一觸，萬滅掌力立時消弭無形。

　　衛(wèi)苛行驚駭莫名，他雖猜到曲墨招數(shù)暗藏古怪，卻也未料竟會如此，急忙躍開數(shù)步，叫道：“你這是什么妖法？”卻見曲墨左掌前出，右掌回反，雙臂抱圈回攏，并不答話。

　　衛(wèi)苛行見曲墨并不追擊，心下微感安定，只聽曲墨長嘆一聲，道：“此掌專為克你而創(chuàng)，至今仍未命名，既然你那掌法叫作‘萬滅掌’，我這掌法便叫做‘一生掌’好了?！?p>　　衛(wèi)苛行聞言一怔，冷笑道：“什么一生掌、兩生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擞谖?？”心中卻暗凜道：“他這掌法果真古怪得緊，但何以他占了上風(fēng)卻又不乘勝打我？也罷，待我使出‘玄陰六爻’，且看他如何應(yīng)對？”想到此處，回掌聚力，霎時間，只聽嗶嗶、啵啵、劈劈之聲連響不斷。

　　這一招“玄陰六爻”，乃是“萬滅掌”中最為精妙的招數(shù)之一，其每響一聲，便代表掌中藏了一道暗勁，多股暗勁相互疊加，便如洪流暗潛，防不勝防，只有將掌下所有暗勁盡數(shù)發(fā)覺，方有可能全身而退，以衛(wèi)苛行此時功力，這一掌中足足藏有一十三道不同掌力。

　　眾群雄雖不知此掌精妙所在，但聽衛(wèi)苛行雙掌之間如炒爆豆，也知此掌威力定然非比尋常，方月藍憂心曲墨若敗，在場之人再無他者可與衛(wèi)苛行相抗，當(dāng)下也顧不得江湖規(guī)矩，從一名方家弟子手中抽出一劍，叫道：“曲老爺子，用劍罷！”說著向曲墨擲去。

　　卻見曲墨微微一笑，左手橫擺，小指在劍格上輕輕一撥，勁力滲處，長劍立時倒轉(zhuǎn)，穩(wěn)穩(wěn)回入那名方家弟子手中的劍鞘之內(nèi)，右掌仍是以“一生掌”還擊，只聽“砰”的一聲，二人手掌粘在一處。

　　那一記“以指撥劍”原也是極為高明之技，但此時人人目光盡皆集中在曲衛(wèi)二人的雙掌對決之上，對這一指便無暇喝彩，一時間滿場靜寂無聲，眾群雄盡皆屏息凝神瞧著二人，過不多時，只見曲墨面色自若，而衛(wèi)苛行額上、頸上冷汗涔涔而下，臉色由黃變青，再由青變灰……

　　群雄見狀盡皆一驚，知此乃“掌力回震”之象，只聽衛(wèi)苛行青筋暴突，瞪目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好……好一個‘一生掌’！”

　　原來曲墨深知自己終有一日將與衛(wèi)苛行一戰(zhàn)，是以急欲創(chuàng)出一門能與之匹敵的武功出來，然而思來想去，總覺只要衛(wèi)苛行有萬羅功在手，自己便是再如何勤習(xí)苦練，也絕不及他奪取別人功力來得快捷，如此苦思數(shù)年無果，突有一日，朱玄林暴降驟雨，曲墨環(huán)顧林中，見雨打紅葉，照得林中赤亮晶瑩，便似水與火交融一般，霎時間心念電閃，悟出一門與天下武道背道而馳的掌法出來——

　　須知天下間無論何種拳腳武功，總須先使靈力外吐，其后方可傷人，然而每外吐一分，體內(nèi)之氣便虛弱一分，是以武道使人蓄靈強身，而殺道使人自損，曲墨想通此節(jié)，將靈力凝而不吐，如此一來，便如在掌內(nèi)形成了一道厚實剛韌的盾牌一般，雖不可用來傷人，但不吐不滅，抱元守一，衛(wèi)苛行的“玄陰六爻”雖然厲害，但終究只是他體內(nèi)部分之靈，又如何能與曲墨以全身之靈所制的“一生掌”相抗？是以非但無法刺破這道盾牌，反倒被其彈回體內(nèi)。

　　曲墨聽衛(wèi)苛行道出“一生掌”精要所在，又見他臉色愈發(fā)黯淡，知當(dāng)他臉色由灰變黑，便將靈力反噬，自取滅亡，搖頭嘆道：“師兄，任你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卻死在自己的武功之下，真可謂自食其果……”

　　卻聽衛(wèi)苛行突地哈哈大笑，冷聲道：“好你個‘鬼門游者’，果真并非善類！”話一說完，臉色倏由黑轉(zhuǎn)紅，艷如血水，曲墨大吃一驚，尚不及多做反應(yīng)，但覺一股純陽靈力自對方掌中傳來，“一生掌”竟然無可抵御，登時全身上下有如火炙，只悶哼一聲，身子便如風(fēng)掃枯葉，倒栽震飛三丈之遠。

　　這一下攻守相易只在轉(zhuǎn)瞬，在場群雄皆是一驚，只有眾素靈弟子見衛(wèi)苛行大占上風(fēng)，人人均得意之極，齊聲叫喊道：“掌門人神文圣武，冠絕武林！”

　　衛(wèi)苛行冷笑一聲，第二掌又即打來。曲墨大驚，忙以“一生掌”相抗，只聽“砰”地一聲大響，曲墨仰天吐血，又是一個跟頭倒栽出去。

　　曲墨連挨兩掌，心中又驚又疑，心道：“這，這股靈力是……但是……這怎么可能？”抬起眼來，只見衛(wèi)苛行站在身前，陰測測地道：“師弟，你說說看我如何自食其果了？我這掌中之靈，你可認(rèn)得？”

　　曲墨聽他如此一說，霎時間再無半點疑慮，駭然道：“果然，你用的是朱雀靈力！不可能的，朱雀靈力至陽至純，你怎么可能……”

　　衛(wèi)苛行哈哈一笑，得意道：“師弟，以你天資之異稟，尚且不忘勤奮苦練，難道做師兄的還敢偷懶么？嘿嘿，這十幾年來，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將萬羅歸一功陰陽不容的缺陷盡數(shù)消除。不過我還是真得謝謝你，要知道，就算我這萬羅歸一功再是無瑕，也必須通過人體方能吸收靈力，若非有你教這少年吸取朱雀靈力，我是萬萬無法奪取朱雀靈力的，說到底，我都是托了我的好師弟的福啊！哈哈，哈哈哈哈……”衛(wèi)苛行說到“好師弟”三字之時，故意拉長聲音，神態(tài)得意已極。

　　曲墨聞言大怒，萬未料到衛(wèi)苛行竟能奪取朱雀靈力，一時間悲憤難抑，喝道：“你這賊廝，你既得到朱雀靈力，痛痛快快一招將我殺了就是，又何必裝模作樣，消遣于我！”

　　衛(wèi)苛行冷笑一聲，走到南宮澈旁將之提起，笑道：“師弟，你的性子還是這么急躁，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要費盡周章請來這許多英雄豪杰？又為何在得了朱雀靈力之后，卻不取這少年性命？”

　　曲墨聞言一怔，確實不知這是何故，只聽衛(wèi)苛行悠悠道：“這少年乃朱雀后人，可說是與朱玄陣一體相連，我在偷襲他時，特地出手早了些，未等他將全部朱雀靈力納入體內(nèi)，估算下來，約莫還有兩成左右的朱雀靈力留在朱玄陣中，你可知這是為何？”

　　曲墨聽到這里心中一凜，心頭隱隱感到大事不妙，只見衛(wèi)苛行抬起手掌，對著南宮澈后背，笑道：“師弟，我且問你，朱雀后人既與朱玄陣一體相連，倘若我此時在他身上重重打上一掌，這朱玄陣會變怎樣？”

　　曲墨聽他當(dāng)真說出此語，全身猛地一顫，大叫道：“你瘋了，你想重現(xiàn)朱玄變么！”卻見衛(wèi)苛行手起手落，大喝一聲便向南宮澈后心擊去，曲墨待要阻止卻已不及，南宮澈痛呼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摔在地上。

　　霎時間，但聽“轟”的一聲，朱玄林中巨木搖動，赤葉翻飛，一股熾熱的大風(fēng)撲面而來。

　　眾群雄皆是一驚，紛紛叫道：“怎么回事？”“地震了么？”

　　曲墨高聲叫道：“大伙小心，快運靈力相抗！”話音未落，群雄只覺肩頭一沉，這一股股熱風(fēng)所到之處，便如一座無形大山一般壓了下來，直是讓人透不過氣。

　　方劍正叫道：“曲先生……這風(fēng)……是什么？”只這八個字，便已說得極為勉力。

　　曲墨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朱雀靈力……你們?nèi)粝牖蠲涂爝\功護住心脈。”

　　群雄雖不明其故，但知此刻并非尋根問底之時，當(dāng)下紛紛依言運功相抗，方劍正與方月藍自保之余，又各騰一手抵在方瀟瀟后心，一時之間，但見四百余名英雄豪杰東倒西歪坐成一片，都在抵擋朱雀靈力。

　　衛(wèi)苛行大喜若狂，狂笑道：“好一群英雄豪杰，好一群縮頭烏龜！”轉(zhuǎn)身向素靈弟子道：“徒兒們，武林群雄已然臣服，咱們將他們?nèi)厝?，吸干功力，而后掃清余障，一統(tǒng)江湖！”

　　眾素靈弟子也被朱雀靈力壓制得動彈不得，但聽衛(wèi)苛行如此一說，人人臉上興奮不已，紛紛趴在地上喊道：“掌門天人下凡，算無遺策，攻陷各派，一統(tǒng)江湖！”

　　眾群雄只聽得心驚肉跳，萬想不到一場武林大會竟隱藏如此驚天大謀，均想：“我們一心只在南宮家秘寶，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竟為素靈派做了嫁衣！”

　　李陽空道：“是了，他在林外帶來這許多馬車，就是為了將我們運走，想我等一世英名，到頭來竟栽在這群卑劣小人手中！武林正道就此休矣?！?p>　　衛(wèi)苛行哈哈大笑，冷聲道：“什么武林正道，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說話間突覺后方勁風(fēng)颯起，衛(wèi)苛行身形急閃，旁躍兩丈，回過頭來只見曲墨氣喘吁吁站在后方，怒道：“老賊，我只道你處心積慮，旨在奪取朱雀靈力，卻沒想到你還要利用朱玄變，趁機吞并武林，你……你好歹毒！”。

　　衛(wèi)苛行“嘿”了一聲，笑道：“好師弟，你真不愧在赤梧桐林中熬了十幾年，這點程度的朱雀靈力竟鎮(zhèn)不住你，嗯，也罷，你的性命終究還須由我親手來取才好！”說完五指齊并，便向曲墨胸口刺去。

　　此時曲墨連傷帶病，全憑一口硬氣支撐不倒，見衛(wèi)苛行五指向著自己心口剜來，已然萬念俱灰，心道：“也罷，也罷，姓曲的早就該以死贖罪……”

　　卻怎知正要閉目等死，忽見一道身影疾從斜側(cè)沖來，一頭向衛(wèi)苛行右肋撞去，衛(wèi)苛行右臂甫出，匆忙間不及變招，急忙壓低身子，氣貫右臂，使出一招“鐵山靠”相擋，豈知這一靠過去，雖將對方彈了開去，自己卻是痛入骨髓，右臂上“嘎啦”一響，竟此折斷。

　　衛(wèi)苛行驚怒交迸，心中大驚道：“想不到除過曲墨，竟還有如此高手！”忙回身護住全身，向那人叫道：“是何方高人？”

　　只見那人身形瘦削，從地上緩緩爬起身子，恰逢一陣朱雀靈風(fēng)倏然吹過，將他滿頭長發(fā)盡皆吹起，露出一副青年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