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藍與方瀟瀟未聽清南宮澈呢喃什么,但見他神情古怪之極,知道事情絕不簡單,方月藍道:“澈弟,你認識她……”哪知話未說完,南宮澈突然跳起,叫道:“心竹,心竹!”便向那女子奔去。
邪歐冶見他竟然當(dāng)著自己之面背轉(zhuǎn)身子,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處不是破綻,叱喝道:“小賊找死!”,挺起紫微劍便向他后心刺來。她已知南宮澈武功之高遠邁自己想象,即便背對著自己,也決不可掉以輕心,是以這一劍之勢看似威猛,卻實則留足后招,只要南宮澈一有反擊,自己立時即可變招回撤。
卻見南宮澈足不停歇,雙目兀自定定瞧著前方,失魂落魄之下,對身后一劍竟渾然未覺,方月藍急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子向劍背擲去,只聽“鐺”的一聲,火光濺射,邪歐冶虎口劇震,這一劍空刺在南宮澈左肋之旁,相差僅僅兩寸。
邪歐冶又驚又怒,叫道:“好小子!以下犯上!”回劍刺了方月藍幾劍,見南宮澈離楚心竹越來越近,喝道:“竹兒,殺了他!快殺了他!”
南宮澈聽邪歐冶叫她“竹兒”,心中只更為激動,來到楚心竹身前,喃喃說道:“心竹,心竹……真的是你,你……原來你還活著?!闭f著便想上前抱住她。
卻見楚心竹倒退幾步,怒目瞪著自己,南宮澈一怔,忙笑道:“心竹,我……”卻聽楚心竹怒叫道:“南宮澈,我恨死你啦!”
這一言直如一記大錘重重擊在南宮澈胸口,南宮澈只覺眼前一黑,怔然道:“不,心竹,我……”只見楚心竹伸手入懷,忽然取出一柄精鋼匕首向著自己直刺過來。
這一下變起突兀,方瀟瀟與方月藍適才眼見楚心竹即便身處下風(fēng)都始終空手搏斗,全然未料到她懷中竟還留有兵刃,此時他二人相距極近,便是再想援手都來不及,只得同時驚呼道:“小心!”
南宮澈眼看著那匕首一點一點向著自己直刺而來,耳聽得那邪歐冶兀自在旁高聲叫道:“竹兒,殺了他!快殺了他!”恍惚之中心中只想道:“心竹,你若要殺我,只需說一聲便是,又何必要這些人幫忙?南宮澈能死在你手里,心中只有說不出的滿足,又怎會,怎會……”心念未畢,但聽噗呲一聲,那匕首已刺入胸膛。
楚心竹未料自己這一劍竟當(dāng)真刺的中他,眼見手中匕首直沒至柄,不由大是一驚,只聽得方瀟瀟尖叫道:“南宮大哥!”從旁一把推開自己,去扶南宮澈身子。
楚心竹讓旁一步,任方瀟瀟抱住南宮澈,瞧著一大片血污自他胸口迅速擴散開來,顫聲道:“你……怎么你……不躲?”只聽南宮澈喃喃道:“心竹,我好想你……”
楚心竹又是一凜,抬起頭來,正好與南宮澈對視一處,只見南宮澈目光之中柔和恬靜,毫無半分仇恨之意,只是口唇不住顫動,似是還想要說話卻又沒有力氣。
方瀟瀟哭道:“南宮大哥,你……你別說話,我一定會救好你的……”小心翼翼扶著他坐倒,伸手點了他匕首周圍數(shù)處大穴,先叫血流減緩,隨即從懷中取出金瘡藥,但匕首未拔,無法敷藥,她輕輕握住匕首,想要將它拔出,卻又不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叫道:“月藍哥,你快過來……”但方月藍正遭邪歐冶與寧子謙左右夾擊,自顧已然不暇,又如何抽的出手?
正當(dāng)此時,忽聽遠處有人朗聲叫道:“寒霜光影平生意,花劍縈紆馭風(fēng)行?!?p> 方月藍聞聲精神大振,提氣大叫道:“吾心自有玄光劍,乾坤正道何復(fù)言?”他說完這十四字后,復(fù)又叫道:“戰(zhàn)況緊急,速來援手!”
邪歐冶與寧子謙聽發(fā)聲處馬蹄紛雜,只怕數(shù)目不下十騎,心知適才方瀟瀟所發(fā)響箭已將方家大批增援引來,寧子謙道:“方前輩……”邪歐冶點了點頭,叫道:“竹兒,咱們走?!钡踔B叫數(shù)聲,楚心竹兀自定定瞧著南宮澈,呆若木雞。
邪歐冶叫道:“快走,他救不活啦?!鄙锨耙徊阶プ〕闹袷滞?,便將她拉走。
方月藍喝道:“想逃走么,哪有這么便宜!”正欲橫加攔截,卻見寧子謙反手向南宮澈與方瀟瀟連點兩指,方月藍身形急轉(zhuǎn),使一招“縛字訣”護在二人身前,他唯恐身后二人有失,是以這一招中運足功力,卻怎知隔了一陣,對方指力遲遲未到,只聽寧子謙“嘿嘿”一笑,朗聲道:“方大俠,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說話間已與邪歐冶,楚心竹奔地遠了。
方月藍知自己上了寧子謙一個大當(dāng),想要再追已來不及了,轉(zhuǎn)過身去看南宮澈,只見他兀自癡癡瞧著楚心竹離去方向,但眼神已然迷離,方月藍叫道:“澈弟,澈弟!”方瀟瀟哭道:“南宮大哥,你堅持住!”
南宮澈隱隱約約聽得耳旁有人不斷呼喊自己,隨即又聽到后方陣陣馬蹄嘶鳴之聲,眾人叫喊嘈雜之聲……只覺眾聲音越來越遠,腦中越來越昏,一切漸漸歸于沉寂。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南宮澈只覺喉中焦渴難耐,又痛又癢,睜開眼來,只見眼前朦朦朧朧,南宮澈一陣恍惚,又過了好一陣子,才發(fā)覺自己躺在一張軟床之上,那朦朧之物原來是這床的綠紗床帳。
南宮澈凝視四周,見這屋內(nèi)除過一張方桌,幾張短凳,以及茶壺杯盞之外別物他物,瞧來似乎是間客房,心中喃喃道:“我在哪里?”想要下床去拿茶壺茶杯,豈知上身剛只微微一動,一陣劇痛立時自胸口直傳上來,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便當(dāng)此時,方瀟瀟端著一盤水果正好推門進來,聽到南宮澈痛呼之聲,急忙放下果盤,搶到南宮澈身邊,道:“南宮大哥,你傷口還沒好,快快躺下?!闭f著重新扶他躺回床上,又從桌上取過茶具,遞到他跟前。
南宮澈伸手輕探,摸到自己胸口處纏著厚厚的紗布,猛地心中一動,心道:“對了,我被心竹她……”想到此處,只覺一顆心有如沉入海底深淵,心中只是在想:“她為什么這么恨我?我……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解釋個清楚?!?p> 方瀟瀟見他拿著茶杯卻遲遲不喝,眼神之中又似苦惱又似緊張,已猜出他又再想那個女子,垂下眼瞼道:“南宮大哥,那個女子……”
南宮澈聞言一驚,急忙翻身坐起,問道:“她在哪里?”但上身剛一抬起,胸口處又是一陣劇痛。
方瀟瀟見他一提起那女子,立時魂不守魄,心中說不出的難受,道:“她不在這里,這幾日月藍哥他們四處奔波,去尋訪他們蹤跡,你也不要太著急了?!彼f到最后這“太著急了”幾字,眼圈已然紅了。
南宮澈眼前腦中盡是楚心竹樣貌,對方瀟瀟神態(tài)絲毫未察,耳畔似乎又響起楚心竹那句:“南宮澈,我恨死你啦!”只覺心亂如麻,就連胸口處傳來的陣陣抽痛也不知究竟是因為劍傷還是心痛,迷迷糊糊之間又沉沉睡去。
當(dāng)南宮澈再次醒轉(zhuǎn),只覺屋內(nèi)暖意融融,睜開眼來,但見朝南一側(cè)甚是耀眼,光線自窗紙透射進來,照的屋內(nèi)一片敞亮,想是已經(jīng)到了正午時分,忽聽得屋中隱隱有呼吸之聲,偏頭看去,只見東首不知何時添了一副小榻,榻上一人盤腿而坐,似乎正在運功行氣。
南宮澈認出那人是方月藍,見他雖面向自己,但雙目緊閉,也不知究竟是醒是眠,輕輕叫道:“方大哥……”
方月藍正在凝神冥想,聽到南宮澈說話,立時睜開眼來,笑道:“澈弟,你醒啦?!闭f著走下床來,又道:“你已昏睡了兩日兩夜了?!?p> 南宮澈心頭一驚,道:“兩日兩夜?”
方月藍點點頭,笑道:“這兩天來,瀟瀟徹夜不眠的照顧著你,我見她實在太累,硬攆著她回房歇息,沒想到她剛一回去,你可就醒來啦。哈哈,哈哈?!闭f著不由大笑幾聲。
南宮澈跟著干笑幾聲,道:“方大哥,那個……他們的下落,你可追查到了么?”
方月藍收斂笑容,沉默片刻,盯著他道:“你是想問那個姑娘的下落么?”
南宮澈聞言微怔,點了點頭,方月藍見狀長嘆一聲,背過手在屋中踱步兩圈,又嘆了一聲,才道:“那日她在刺你一劍之后便與邪歐冶寧子謙一起離去,這幾日我們四處查找,未在附近見過他們蹤跡,相信他們早已遠離此地?!?p> 南宮澈聽楚心竹已離開此處,心頭不禁一沉,方月藍轉(zhuǎn)過身道:“澈弟,你對這女子似乎甚是掛懷,但她卻一心要取你性命,你們之間究竟有什么糾葛?”他急欲知曉此事,問話之時雙目直直盯著南宮澈,卻怎知南宮澈低頭沉思,對自己竟不予理睬。
方月藍叫道:“澈弟,澈弟?”
南宮澈一驚回神,道:“方大哥,你剛說什么?我……我沒聽見?!彼m才兀自出神楚心竹之事,對方月藍之言渾然未覺。
方月藍輕嘆一聲,只道他是有難言之隱,故意裝作不知,搖頭嘆道:“罷了,你大傷初愈,說太多話不好,還是多多靜養(yǎng)為好?!闭f著便邁步離開,將至門口處忽然一停,低聲道:“瀟瀟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興,此刻先讓她休息一陣,我與她晚點再來看你。”
南宮澈聽方月藍腳步聲逐漸遠去,不自禁又想起楚心竹來,想到她原來尚在人世,心中說不出的欣喜舒暢,但又想到她深恨自己,心情復(fù)又跌落谷底,如此這般喜憂參半,心緒萬千,始終理不出個頭來,過了好一陣子,方才決定不再多想,閉上雙目,默運起功力來。
他自朱玄林中吸取全部朱雀靈力,這幾年來勤習(xí)極制經(jīng),已初步將體內(nèi)這股龐大靈力穩(wěn)定下來,這時以靈力運轉(zhuǎn)全身,身子雖不動彈,但于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無不了若指掌,一遍默查下來,發(fā)覺自己心臟心脈俱無大礙,明白那匕首雖看似是向著自己心口而來,但實際微微刺偏了幾分,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沒有刺準,還是下意識間避了開去?
如此這般反復(fù)運功數(shù)次,南宮澈精神已然大振,他的朱雀靈力固本培元,于強身護體一途最具神效,自己既然只是皮肉之傷,那康復(fù)起來便是快極。果然只行功三遍,便覺疲勞之感消去大半,朱雀靈力源源不斷涌將上來,待至五遍時,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已是說不出的舒暢,直運到第九遍時,后背“神封”、“靈墟”二穴上微微一痛,心想自己負傷之身終究不宜運功太久,方才停下歇息。
便在此時,只聽敲門聲響,方月藍與方瀟瀟推門進來,南宮澈心中奇怪,心想方大哥人才剛走,怎地這么快又回來了?再一看屋內(nèi)光線已不如適才那般明亮,才知原來自己潛心練功,已在不知覺中過了數(shù)個時辰。
二方見他只一陣沒見,臉色竟已好轉(zhuǎn)許多,不由均是又驚又喜,方瀟瀟道:“南宮大哥,你等等我?!闭f完復(fù)又走出屋外,過不多時端上一碗粥來,南宮澈見那粥中有黨參、黃芪、當(dāng)歸等多種舒筋益氣,養(yǎng)血生津的藥材,顯是方瀟瀟用心專門為自己所熬,心中不由甚是感激,聞到粥中陣陣香氣,這才突覺自己早已饑腸轆轆。
方瀟瀟見他狼吞虎咽,轉(zhuǎn)眼間便將一大碗粥喝的干干凈凈,不由心花怒放,笑道:“還多著呢,我再給你盛?!辈坏饶蠈m澈回答,又端了碗走出門去。
南宮澈一連吃了三大碗粥,直待腹中鼓起,方才停下,二方見他食欲也如此之好,心中更感開懷,方瀟瀟收拾罷碗筷,回入屋中,只見南宮澈已然坐起,方月藍雙掌貼在他后心之上,正為他運功療傷。
過不多時,方月藍睜開雙目,滿臉盡是驚嘆之色,道:“澈弟,你功力精純,已臻至氣通百穴之境,眼下你受傷雖重,但決無性命之虞,可喜可賀!”
南宮澈微笑道:“有勞大哥費神了。”
方月藍哈哈一笑,道:“你有如此武功,我?guī)湍阃茖m過氣只不過是班門弄斧,又何足道哉?!狈綖t瀟聽南宮澈決無性命之虞,心口一顆大石終于落地,也跟著莞爾一笑。
他三人闊別數(shù)年,才剛相見便乍逢惡戰(zhàn),直至此時,方才真正得空說起話來,三人閑聊一陣,問及彼此近況如何,方月藍常年在江湖中行俠仗義,所說大多都是江湖見聞,方瀟瀟家教極嚴,甚少遠足,便就說些家中趣事。
南宮澈聽他二人侃侃而談,回想這幾年來自己雖然武功大進,但活的漫無目的,四處漂泊,每一日都是在渾渾噩噩之中度過,只覺索然無味,只覺傷口之處又在隱隱作痛,回想心竹身影,不知她此時此刻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