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但凡在場之人無不大驚,人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只聽方鐘怒喝道:“放肆!他媽的方鏡凌,你莫要欺人太甚,你……”
方鏡凌笑道:“我又怎樣?”
方鐘道:“你雖已被逐出門戶,但好歹還姓個方字,這‘仁劍閣’窮極方家歷代列祖列宗之精粹,是方家的根本所在,你居然……居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方鏡凌冷笑道:“方鏡凌大逆不道,又不是第一天了?哼,你們那套‘仁劍道’的東西我原本就瞧著生氣,正好一把火燒了,從今往后,方家便只有‘邪劍道’!”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方鐘暴跳如雷,跳腳怒道:“好哇,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意,我……我跟你拼了!”猛提一口氣,便向塔上躍去。只見方鏡凌長劍在空中虛劃一劍,叫道:“你只要敢上塔來我立時就殺了這丫頭!”
方鐘一驚,生怕自己雙足一落在塔上,方鏡凌便當(dāng)真將方瀟瀟殺了,急忙在空中強扭身子,使出一招“千斤墜”來,但怎奈太過倉促,收勢不及,額頭撞在檐角之上,只聽“咚”的一聲大響,瓦碎塵飛,方鐘重重摔了下來。
眾弟子齊聲驚呼,急忙搶上,只見方鐘滿臉是血,顯然受傷不輕,方鏡凌哈哈大笑,叫道:“有趣,有趣,二哥,瞧你平日里這么兇霸霸的,想不到卻對別人家的女兒這般關(guān)心?!鞭D(zhuǎn)頭一看,只見方瀟瀟泫然欲泣,冷冷道:“他自己武功不濟,丟人出丑,你難受什么?”見方瀟瀟只是搖頭哽咽,心道:“這小丫頭害怕了,好,我便讓她當(dāng)眾求饒,丟一丟她爹的臉?!鄙焓纸忾_方瀟瀟啞穴。
卻聽方瀟瀟哭道:“爹爹,方鐘叔父,你們不要管我!女兒不怕死!”
方鏡凌聞言大怒,一把提起方瀟瀟,獰笑道:“想死容易,想做英雄好漢難,哼哼,你不怕死是么?好,那我便不殺你,卻挖了你兩只眼珠子,割了你的耳朵和舌頭,瞧你怕是不怕?”
方瀟瀟“啊”的一聲,她死倒不怕,但聽方鏡凌要如此折磨自己,卻不由心生膽怯,顫聲道:“你……你殺了我就好,別折磨我?!?p> 方鏡凌陰測測一笑,不再答話,豎起兩根手指,緩緩向方瀟瀟伸去,方瀟瀟見她兩根手指干枯骨棱,形同雞爪,一點一點向著自己雙目移來,只嚇得膽戰(zhàn)心驚,叫道:“不……不要……”
這情景眾人在塔下皆瞧得清楚,南宮澈、方月藍(lán)等人空有一身上乘武功,但怎奈相距太遠(yuǎn),皆是無計可施,只得眼巴巴瞅著方劍正,待他示下,只見方劍正長嘆一聲,道:“來人,去灶房取炭火柴草來?!?p> 他一句話尚未音落,卻聽方鏡凌冷冷道:“憑灶房中那點小小柴火能頂什么用處?‘神劍臺’中火料充足,硫磺硝石,一應(yīng)俱全,方大劍主怎地不去取用?莫非是在欺我老婦人年邁昏庸?”
塔下眾人聞言盡皆變色,均知“神劍臺”在鑄劍時為求提升火焰溫度,確是儲備有大量的硫磺硝石,這等火料一觸即燃,極難控制,只消稍有偏差,便有可能釀成大禍,方鏡凌說要用此物,竟是存心要將“仁劍閣”中的寶劍徹底毀壞。
方劍正道:“不錯,是在下昏頭了。”說著轉(zhuǎn)頭向那幾名原本要去灶房的弟子喝道:“在等什么,還不快去‘神劍臺’!”
方瀟瀟驚道:“爹爹,不可……不要……”方鏡凌喝道:“小丫頭多嘴什么!”一伸手又封了她的啞穴。
過不多時,只見方明陽等六名弟子身攜大包小包,回至塔下,打開包袱,只見里面盡是黃白粉末,方明陽道:“師父……”
方鏡凌不待他說完,啐聲道:“不夠,不夠,‘神劍臺’中難道就這點家當(dāng)?哼,去推三輛車來,全部裝滿方才能夠!”
方劍正臉色鐵青,向方明陽道:“照她說的辦?!?p> 方明陽道:“是?!毙闹@邪歐冶對方家之事了若指掌,也不敢弄虛騙她,只得悻悻而去,又過不久,六人推了三輛板車回來,每輛板車上放有三個大包,加上之前搬運,共有一十五包,道:“師父,‘神劍臺’中所有的硫磺硝石都在這里了。”
方劍正點點頭,沉聲道:“都搬進(jìn)去。”抬頭向方鏡凌瞪了一眼,朗聲道:“方鏡凌,我們要點火了,你還不下來么?”
方鏡凌哈哈一笑,道:“你快快點火!吾自有脫身之法,包你女兒平安無事!”
方劍正喝道:“好!”取過一只火把,緩緩向前走去,眾弟子人人面色悲憤,數(shù)百雙眼睛靜靜隨著方劍正而動,一時間滿場靜寂無聲,便連大氣也沒人喘上一聲。
方劍正走到“仁劍閣”前,抬眼向這座黑黝黝的高塔凝望半晌,縱淚道:“不肖子孫方劍正無德無行,今日為救獨女,置祖宗遺劍于不顧,他日死后無顏再見列祖列宗。”突然間大喝一聲,運足力氣,將火把擲入“仁劍閣”中,只聽“呼”的一聲,一股刺鼻熱浪直沖而出,閣樓內(nèi)光火耀眼。
眾弟子齊聲驚叫,但見一道道火舌躥動極快,霎時間塔底已是熊熊大火,方鏡凌哈哈大笑,道:“好,好火!就是燒的慢了點?!毕蛩驴戳艘谎郏湫Φ溃骸拔以賻湍銈円话??!鞭D(zhuǎn)頭向楚心竹道:“竹兒,是時候了?!背闹顸c點頭,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包袱,從中取出十幾個圓滾滾的紅色長筒出來,從塔內(nèi)窗中擲了進(jìn)去。
過不多時,只聽“砰砰砰”爆炸之聲連番大作,方鐘又驚又怒,叫道:“你扔了什么?他媽的,是火藥么?”剛說完此言,只聽“嘎啦”一聲,塔內(nèi)一根粗木已倒了下來,方劍正一驚,急道:“還不快放人?”
卻聽方鏡凌冷笑一聲,悠悠道:“急什么,我此刻一放手,你們立刻便把火撲滅了,那還有什么看頭?!?p> 方劍正聽她直到此時仍在說這等言語,心中怒不可遏,只聽方鏡凌道:“等時機到了,老嫗自會放人,難道我堂堂邪歐冶,會去跟一個黃毛丫頭同歸于盡么?”
方劍正心想此言倒是不錯,但實在想不出她究竟有何方法可以脫身,只得讓所有弟子在塔周圍備好水源,在旁等著。
南宮澈眼見火勢越來越大,頃刻間已燒到第二層,且時不時還傳出爆炸聲響,心中焦急萬分,暗想:“等火焰燒到第三層,縱使武功再高、輕功再好之人,那也決計上不去了,而塔上之人更是萬萬無法下來,這老嫗遲遲不肯放人,莫非當(dāng)真存了同死之心?可是倘若我此刻上去救人,那邪歐冶必定立刻便將方姑娘殺了,這可如何是好?”正自心急如焚間,突聽頭頂一聲鳴啼,兩只白鷹從塔上飛過。
南宮澈心中一動,急忙拉過方月藍(lán)附耳幾句,方月藍(lán)聞言一怔,喜道:“當(dāng)真可以?”
南宮澈點點頭,從地上拿起一桶涼水,灌頂澆下,眾人突見他此舉均是一驚,方劍正道:“賢侄……”一句話尚未出口,南宮澈與方月藍(lán)同時躍起,二人躍至二丈高時,南宮澈左足踏在方月藍(lán)背上,用力向下一蹬,身形再度騰起,在空中長嘯一聲,一個回轉(zhuǎn),輕輕巧巧落在第四層塔上。
南宮澈本道自己用盡全力只能躍至三層,沒想到竟能一口氣連躍四層,心中大感寬慰,暗想:“這‘朱雀靈力’果然厲害,今日我能否救下方姑娘,全仗它了?!?p> 只聽方鏡凌喝道:“你在上前一步,休怪我劍下無情!”
方鏡凌自那晚與南宮澈交手失利,對他極是忌憚,適才他在塔下之時,便時時留意于他,待看到南宮澈淋濕自己,立時便知他要沖上塔來,她與楚心竹等本在第六層上,這時為求保險,便退到了第七層上。
南宮澈見她劍拔弩張,生怕她便要傷了方瀟瀟,急道:“方前輩且慢,大家有話好說,勿傷人命?!?p> 方鏡凌冷笑道:“此乃我與方家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guān),識相的快快退下。”
南宮澈搖頭道:“方姑娘是在下的好朋友,她有危險,我不能不顧?!狈綖t瀟此刻動彈不得,聽了他話之后目光中似是喜悅又似傷感。
方鏡凌哈哈大笑,道:“瞧不出你小子倒是個多情種子,竹兒,你將他殺了罷!”
楚心竹此時也持著一柄長劍,聞言全身一震,顫聲道:“我……”
南宮澈心頭一酸,道:“心竹,你天性善良,怎么會與這種人為伍……這位方姑娘與你無冤無仇,你不要為難她?!?p> 楚心竹柳眉倒豎,喝道:“我不是楚心竹!”向方瀟瀟瞪了一眼,喝道:“你跟這女子在一起,還記得楚心竹干甚么?她是死是活,你還放在心上么?”
南宮澈一怔,心中喃喃道:“她……她還是這樣恨我……”
方鏡凌道:“竹兒你跟他說什么?趁現(xiàn)在一劍刺死他,正好報了你的大仇……”話未說完,突然“哎呦”一聲驚呼,只聽兩聲尖鳴,兩只白鷹竟撲在她身上,疾抓疾啄。
方鏡凌猝不及防,急忙推開方瀟瀟,一手護住雙眼,一手用劍去刺雙鷹,南宮澈見狀大喜,縱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把接住方瀟瀟。
塔下眾人見南宮澈凌空接住方瀟瀟,均是齊聲歡呼,但隨即又大為發(fā)愁,原來此時火勢已將第三層盡數(shù)籠罩,他二人站在第四層上,與地面相距七八丈高,決非輕功所能保身,方劍正雖命眾弟子即刻救火,但火勢已成,頃刻間又如何可以熄滅?
南宮澈道:“方姑娘,得罪了。”突然長嘯一聲,一手將方瀟瀟拋向空中,方劍正等人盡皆大驚,正自亂做一團時,卻聽頭頂尖鳴兩聲,那兩只白鷹回轉(zhuǎn)過來,張開爪子分別抓住方瀟瀟一只臂膀,猛力向上撲騰翅膀。
那兩只白鷹體型不大,一起合力仍是不能帶動方瀟瀟飛起,但卻將其下墜之力大大消減,方月藍(lán)早有準(zhǔn)備,待方瀟瀟身子離地約丈余之時,縱身而上,平平穩(wěn)穩(wěn)將她接住。
眾人齊聲歡呼,方劍正搶上抱住方瀟瀟,見女兒雙臂上滲出血跡,拉起袖子,只見她雪白的雙臂上印有兩道爪痕,乃是適才雙鷹所留,但除此之外渾身上下毫發(fā)未損,便連衣角也未有被燒到一片,不由心中大慰,解開她身上穴道,又將她抱入懷中。
方瀟瀟急道:“爹爹,南宮公子他還在上面,咱們快去救他。”
方劍正“嗯”了一聲,但抬眼看去,見火焰已將大半個“仁劍閣”吞噬,無論如何也已上不去,心中大為犯難。方月藍(lán)上前道:“瀟瀟不用擔(dān)心,澈弟的朱雀靈力可號令百鳥,這等高塔難不倒他?!?p> 方瀟瀟奇道:“號令百鳥?這怎么……”她本想說“這怎么可能”但轉(zhuǎn)念一想適才雙鷹無端攻擊方鏡凌,又無端奮力救自己,若說不是受南宮澈命令,著實再想不到還能有什么其他理由,想到南宮澈還身處火塔,急忙向上叫道:“南宮公子,你快下來!”
南宮澈聽到方瀟瀟叫聲,知她確已平安無事,心中大定,向楚心竹道:“這里太危險了,你快跟我走!”
楚心竹“呸”的一聲,喝道:“誰要你來賣好,我就算被活活燒死,也決不要你救命!”
南宮澈眼見火勢迫在眉睫,當(dāng)下再顧不得她同意,躍上前便要去拉她,楚心竹叫道:“別過來!”挺劍向他刺去,南宮澈身子微側(cè),左手反探,只一招便奪過她劍,低聲道:“得罪了?!庇沂质持篙p點兩下,封住她兩處穴道,忽聽的背后風(fēng)聲異動,乃是方鏡凌出劍攻來。
南宮澈不欲與這邪歐冶多做爭斗,轉(zhuǎn)身避開兩劍,喝道:“接??!”長嘯一聲,將手中那柄長劍擲了出去。
這長劍只不過是一柄尋常鐵劍,但經(jīng)南宮澈擲出,卻是威力奇大,方鏡凌急揮“紫微劍”相格,只聽一聲大響,將那長劍斬為兩截,但雙手劇震,險些摔倒。
方鏡凌久經(jīng)江湖,心思甚細(xì),見先前南宮澈兩次長嘯之后,那對白鷹便過來相助,便知南宮澈必是通過嘯聲命令雙鷹,當(dāng)下探手入懷,扣住兩枚暗器,果聽雙鷹尖鳴一聲,飛了過來。
南宮澈見她雙目緊盯雙鷹,立時知她心意,心中怒道:“這老妖婆好毒的心!”當(dāng)下聚氣于掌,只待她暗器一發(fā),自己立時用掌風(fēng)將之擊落,卻聽楚心竹哭道:“南宮澈,你害死我姐姐,我恨死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