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地衣輕撫著我的腳心,玫瑰的甜香搔著鼻孔,小葉紫檀打造的桌椅和拔步床用一整扇的山水屏風隔開,另一側的暗室則是一排排的博古架,以及整面墻的書冊和文房四寶。。。
“這。。?!蔽艺驹谔梦莓斨?,目瞪口呆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我的驚訝。
“怎?男兒的住處不該用這樣的香嗎?”
“你。。。你這房間,怕不是直接將皇帝寢宮照搬過來的吧?”
“真是村婦?!蔽疫@是被嘲笑了嗎?
正自郁悶,那邊廂已經(jīng)傳出不滿的冷哼,倒是不在屋里,聽起來。。。啊,她根本不用我聽起來了,大明展樣地出現(xiàn)在夫君寢屋附近,也只有嫡妻才有這樣的資格了。
“姐姐看到了吧?她都狐媚到這里來了!”
我被丹珠帝姬那一身大紅的誥命夫人裝束閃了眼睛,竟沒看見她身后那個女人——倒不是我如何輕慢她,可她是何身份地位,眼下我心里還沒底。
“給帝姬請安?!蔽彝撕髢刹叫卸Y,為的,就是怕六哥攔我。
“還算懂規(guī)矩?!?p> 丹珠帝姬臉上涂著厚厚的一層粉,將她原本清秀的面容全遮了去,也遮住了她的狼狽。
直到她攀著六哥的手進屋來坐下,我才直立起來,亦步亦趨地立在一邊。當然,六哥灼熱而心疼的回望并沒有逃過的我感知——沒有落進我眼里,卻實實在在地落在了我心里。這個男人是真心疼惜我的,我心里十分篤定。
“大膽妖女!夫人許你起身了嗎?”
還沒站定,那個寧兒便扯了我的胳臂,險些將我扯倒。
“寧夫人請自重,帝姬并沒有不許我起身。將軍——”我斜瞥一眼屋內(nèi),“也沒有!”
“還敢亂攀扯!”眼見她橫眉立目,倒頗有幾分英氣,只是那又長又尖的護甲從我耳旁刮過,我稍側了下身,順勢便倒了下去,幾道淺淺的引子便浮現(xiàn)在我頰邊。
“寧兒!”他一聲斷喝,卻沒有起身來扶我。
“不是我!”她沒提防我會摔倒,驚恐得瞳孔也放大了,“是她自己摔倒的!我根本沒碰到她!”
“將軍面前,不得放肆?!钡ぶ榈爻獾溃奥犝f你會烹茶,去,烹一盞來給我嘗嘗?!?p> 我驚愕地抬起頭,甚至忘了捂住左頰上的紅印,要知道,宅門里大婦喝過妾室的敬茶,就算是承認了那個妾室的身份。這么重要的事情,她便如此輕率地決定了,甚至沒在意我的稱呼?難不成,她還有什么后續(xù)的手段?
正在我驚疑不定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的竟不是寧兒,而是——
“不必了,我在南城還有一處小宅子,足夠她住了?!?p> “那處宅子,不是一直在收租子嗎?”丹珠也有一瞬間的驚訝。
“上個月就收回來了。今天讓她在我這里對付一晚,你沒意見吧?”六哥的語氣很平靜,眼睛卻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甲。
“您還在生妾身的氣,是不是?”丹珠的聲音哽咽起來,淚珠滾落,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妾身知道錯了,妾身之前不懂事。。。”
“姐姐,都是別人狐媚將軍、蒙騙姐姐的呀!”突然癱倒在地的寧兒跪爬過來,扯住丹珠哭號起來,那聲音,竟蓋過了丹珠的自責。
“住口!”丹珠尖利的嗓音劃破了正屋的寧靜。
與她的聲音同時發(fā)生的,是她將揚起的手,狠狠地摑在了寧兒白皙的鵝蛋臉上!
那一掌十分用力,寧兒的尖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便向后摔去,直挺挺摔在了我身上!事發(fā)突然,我也是蒙的,竟被她撞了滿懷,由著慣性向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衣上。
“你們做什么?”
從他的口氣中可以聽出明顯的不耐煩,連帶他拉我起來的手也十分用力,拽得我生疼。
“不過是在外面養(yǎng)個女人,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地如臨大敵!哪里還有將軍夫人的樣子?”我被他護在心口,他胸腔里的震動透過耳膜,直直撞進我的心里,竟有瞬間的暖心。
“將軍,夫人從未失儀啊,都是寧兒攛掇的,寧兒妒忌?。 彼謸淞诉^來,哭道。
“還有,妾身也不該慣著弟弟,給將軍和夫人惹了那樣多麻煩!寧兒知錯了,寧兒這就回去斥責爹娘,叫他們管束弟弟!”她踉蹌著站了起來,勉強奔了幾步,就被裙擺絆倒了,額角碰在門框上,很快便萎靡在地,裙擺處也漸漸淌出紅色。
“林江,去請?zhí)t(yī)!”
畢竟是做了父親的人,林霈只用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叫道。
“丹珠,你還不去安排?”他斥道,“虞兒,你便在這里,哪里都別去。有事找林河!”他一邊囑咐著,一邊托起寧兒虛軟的身子,匆匆跑開了。
我靠著門框望了他的背影很久,久到天光暗淡,也一動不動。
“姐姐回屋歇會兒吧。”
我知道是阿薔回來了,我的阿薔,她的手還是那樣溫軟干燥,讓人安心。
小口喝著林河送來的粥點,我問道:“阿薔,你姐姐呢?還有,林河。。。唉,你們都用過晚飯了嗎?可別跟著我一起餓肚子。”
“姐姐擔心什么,林河餓著誰也不會餓著我的。”一說到她心尖尖上的人,阿薔總是眼睛閃亮,而一說到她的同胞姐姐,那光芒就會暗淡下去,“至于我姐姐,我讓她先回去了,在家里總比跟著我安靜些?!?p> “你也別太擔心,經(jīng)常走動便了。嗯,今天初幾了?”
“哎呀,今天已經(jīng)初七了,那天咱們出事后便住在將軍府,還沒給樓里傳消息呢!水仙姐姐肯定急死了!”白薔哇地跳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跑,邊跑邊叫道,“小河子,你幫我照看下虞姐姐!我先回去啦!”如此,我身邊便沒了貼心人兒。
我暗嘆一聲,低頭繼續(xù)喝粥。
不一時,看到跟著阿薔跑出去的林河回轉來,我便叫他進來一起吃些,順便給我解解惑,比如——
“小河,你家寧夫人是什么來路?我怎么看不透她?”
“姑娘最好別打聽這些事,不太好?!币娝惶崞饘巸壕筒惶吲d的樣子,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緣故在么?
“怎么?不好說嗎?”我裝作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我是跟著將軍跑外面的,家里面多半是林江管著,我也不太知道?!彼活櫬耦^吃飯,并沒多談的意思。待兩碗熱氣騰騰的湯粥下肚,他滿足地抬起頭來,才笑道:“虞姑娘,我家將軍是真心對您,家里的糟心事不愿讓您知道,小的也不好多嘴的?!?p> “吃了我的嘴短,你也不說嗎?”我笑他。
“是我們同吃了將軍的?!彼麚狭藫虾竽X勺,很憨厚的樣子。
后來他才告訴我,那位寧夫人娘家姓馬,父親官拜起居舍人,算是皇家近臣。寧夫人家姊妹眾多,唯不見可繼承家業(yè)之男丁,像她這般有名有姓、能記入宗譜的也是少數(shù),原因無他,寧夫人的姨娘為馬老爺誕育二子,一子早夭,另外一子年方十八,名喚馬宏,便是日常光顧阿薔的那位馬衙內(nèi)。。。
“原來如此,對于心上人不得不取悅的對象,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惡吧?”我心里想著,嘴上便不再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