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快的青皮拿著帳單早早便去結了賬,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紳士的風度??吹贸鰜?,在方小妮這件事兒上,青皮是極其認真的。
我想女人們就是容易被這樣點滴的認真所打動。世上大概沒有人會拒絕認真來拜訪,世上的難事也只怕認真二字。
我想起了羅漢的評價,無所謂的較真與無所謂的認真,我想他是否有些武斷?對于未知的事情,我們都沒有權力說好與不好。
招牌的海蟹意面不再像咖喱雞飯那樣屎一樣的醬汁,從賣相上就高雅了許多。裹滿醬汁的梭子蟹塊看起來十分誘人,配上一團金黃色頂著碎芝士的意面,讓人食欲大增。幾朵翠綠的西蘭花做陪襯,葷素搭配,營養(yǎng)均衡,色香味俱全。入口后鮮香四溢,我不由得邊吃邊由衷的贊嘆。
青皮大快朵頤地吃著白嫩的梭子蟹肉,嘖嘖稱贊并豎起了大拇指,這種具有燒烤味道的梭子蟹,我也是第一次吃到。在上海吃的梭子蟹,尤以舟山的三疣梭子蟹最為出名。舟山的蟹,體質豐滿,肉質甜嫩,厚墩墩的如一個墨綠色的大織布梭子。無論是蒸煮、煎炒,鮮美的味道總能讓人大快朵頤的時候滿足口腹之欲。
而這里的梭子蟹外表有被灼烤的痕跡,意面里吸滿了蛋白質被灼烤的香味,配上咸香的芝士,入口滿嘴的蟹香味,的確與眾不同。也難怪會成為這里的招牌。
霍菲對美的挑剔,正如她對寶石的挑剔一樣嚴格。能從她嘴里說出來的好,肯定是精挑細選后,優(yōu)秀里面選出的精英。這道海蟹意面就是那成色、切工、凈度、顏色都上乘的紅寶石。
我想她吃著的那盤鮮花沙拉肯定也是頂好的。吃飽與吃好實際有些天壤之別,這一次,我吃的很好,不僅口腹之欲滿足的恰到好處,還因為滑溜溜的意面和著醬汁在口里被牙齒不斷地擠壓、切斷、咀嚼,發(fā)出“滋滋”的聲音。那種聲音透過咬合的肌肉傳遞給耳朵,帶來一種很愉悅的體驗。更重要的是,這個是霍菲推薦的招牌意面,我與青皮已經成為團隊的一員,這種被接納的感覺令眼前的食物更加美味。
不銹鋼叉子在瓷盤底敲敲打打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和著意面化成愉悅的音符流入胃里,我將整盤意面與蟹肉吞食干凈。放眼望去遠處海岸線上,一條白色快艇在海天一色的交界處劃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他們來了!”霍菲與青皮聞聲望去,但見那白色的快艇跳躍著愈來愈近,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優(yōu)美地劃了半個圈。
“呦!好快?。 鼻嗥ふf道。
霍菲起身去取打包的漢堡與椰汁。羅漢示意我們去碼頭,那里可以直接登船。
到了碼頭,走近了才看清,說是快艇,實際與我想象的有些偏差。并不是那種包裹的像子彈頭一樣的豪華私人游艇,而是艘外形如梭形的快艇。
梭狀的船頭被兩邊不銹鋼欄桿圍繞著,船身部分用鋁合金嵌著鋼化玻璃做了一個中控臺的前擋,看起來有些像敞篷跑車的前擋玻璃。后面有三排共九人位的座椅,船尾則懸掛了兩個科技感十足的巨大舷外機作為推進器。
威爾森在副駕駛的位置坐著,羅漢一只手揮舞著,另一只握著油亮的實木方向盤,興奮的勁仿佛一個大男孩。
“看不出來?。×_總還會駕船!”青皮說道。
“會一點!剛剛小試了一下這艇的速度,夠快!”羅漢穩(wěn)了穩(wěn)船,笑著說道。
威爾森在后艙將船尾與岸上的踏板固定,給上船的每一個人搭把手。
“都穿好啊!帶子系緊!尖銳的東西不要放在身上!”他邊發(fā)著救生衣邊說道,宛如一個老水手。我習慣性的將手伸進褲兜里摸摸那把蝴蝶刀,它還在。
光滑的金屬感與這船的不銹鋼扶手一樣,只不過是帶了我的體溫,溫順的如同一只小憩在懷里的貓。威爾森清點著船艙里的工具、滅火器、浮標、繩索、備用油、照明燈、救生圈以及沒有打開的橡皮筏。
“淡水!羅總帶淡水了嗎?”威爾森問,
“有的!在尾艙的左邊有一大桶!”羅漢轉身說道?;舴茖⒋虬奈绮瓦f給他。
“這是你倆的午飯,趁熱吃吧!”
“謝謝!霍專家真是想的周到!”威爾森笑著說,他邊吃著,邊檢查著每個人的救生衣。再次拉緊了青皮救生衣下面的帶子。
“冬青兄弟!繩子可要系緊了!”青皮掏出救生衣口袋里的哨子吹著,刺耳的聲音令威爾森掩著耳朵。
“別鬧了!檢查好了自己的救生衣!”見威爾森變得嚴肅起來,青皮才將哨子塞好。
“還挺厚,你說要是防彈衣該多好!”青皮拍著救生衣說道,
“你是要防水還是防彈?”我鄙視道。青皮不語,系著帶子。
“遇上土匪,我當然是要防彈又防水!”他說。
“只能跑的話,防水防彈都白費!”威爾森說道,青皮自討了沒趣。
救生衣不會防彈,能擋住暴徒們子彈的東西,在我的兜子里。
“這船樣子奇怪,速度咋樣?”青皮問道。羅漢擦著手里的望遠鏡遞給了他。
“這個艇,叫高速艇。是由RIB材料造的。比那些個螃蟹船快多了,每小時能跑四十五到五十五節(jié)!”
“什么節(jié)?”青皮咧著嘴問道,羅漢樂了,他看著我,我當然知道。
“節(jié)就是海里,一節(jié)等于一海里,一海里大概是一點八二五公里,不到兩公里!”我說道。
“哦,四十五海里,乘以一點八......”青皮計算著,
“每小時這艇能跑到八十到一百公里!”威爾森說道。
“那么快??!”我贊嘆道,這與高速上飛馳的汽車并無兩樣。
“在國內的江或河道里,警用的巡邏艇也就最高才四十節(jié)?!绷_漢說道。
他選了一條如此高速的快艇。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磥?,他為這趟南下,做了十足的準備。
“這個是改裝過的!RIB的部分船體較輕,瞧見沒?”他指著船尾的兩個舷外機。
“YAMAHA ,120馬力兩個!大游艇的標準配置!放在我們這個高速艇上,相當于火箭上又掛了兩個急速的推進器!”羅漢自豪地介紹著他的利器,這利器會令海上的阿布沙耶夫們望塵莫及。他們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我們船尾濺起的浪花。
RIB材質,源于軍用。PVC與強化尼龍塑膠合成。質量輕,堅固、耐用、抗腐蝕、耐嚴寒、能應對極端氣候。RIB的船都是玻璃鋼底和充氣筒組成的高速艇。美國的海豹部隊與三角洲部隊常用這種材料的船艦運抵或撤離。
“厲害?。 蔽屹潎@道,看著這兩個巨大的舷外機仿佛兩個巨人攥緊的拳頭,當馬達開動時,柴油在內燃機缸里面不斷地被引爆,所產生的巨大推力,可將整個船體瞬間推進到一個極佳的速度。然后逐步攀升,柔軟的海面將在高速的驅動下變成堅硬的路面,船體在海面上瘋狂的向前跳躍著行進,割裂和劃開的浪花,變成了一條極漂亮的白色尾巴。
我們的高速艇好似緊貼著海面飛行的雨燕,它能快速地低飛,也能靈活的躲閃,如同一只小巧、詭異的白色精靈,在慵懶和笨重的海螃蟹們面前,顯得分外的與眾不同。
“再快能有子彈快?”青皮問道,羅漢哈哈地笑了。
“青皮兄弟!你可以試試!子彈飛來的時候,你倒是可以用手接接看!”我們看著青皮扭動屁股做著空手接子彈的動作,我們樂著。
威爾森的檢查與準備工作完畢,他解開纜繩。引擎發(fā)動,一股子柴油味道順著海風吹過來。引擎低吼震動著,我們的快艇如膛線內待發(fā)的子彈,我的心卻如離了弦的箭,“嗖”的一下,早已飛向那海天一色的邊際。
羅漢用手指著向南的方向,霍飛站在船上,藍色蕾絲邊的草帽下,在海風中望著遠方。那里,是伊莎貝拉,蝴蝶刀的起源地。
我身后留下一道長長的泛著白的浪花,我們起航了。
高速艇的速度,令輪渡與螃蟹船們望塵莫及。
我張開雙臂,任由濕熱的海風從指尖穿過,柔軟、順滑、輕輕跳躍著的感覺,仿佛觸摸脹滿的白兔。
青皮端坐在身后,用手指捅了一下我的腰,一臉賤兮兮的笑。他明白我在干什么,這個迎風張開雙臂,雙手在空中抓取的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了。
潑皮們上了初中后,雙眼便開始緊盯著過往女孩子們隆起的白兔,并且對那些曲線凸顯的地方如癡如醉,我想這也或多或少地能歸類于一種戀物癖。
這種戀物癖是一種信號,潑皮們開始長大了。無論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源自與地攤上的雜志、打火機的封面,以及什么包裝紙上只穿了比基尼的嫵媚女人。從潑皮們嘴里翻來覆去的咀嚼,再泛著發(fā)白的唾沫星子吐出來,就變得極其興奮與刺激下流。
有限的素材來源完全沒有限制住潑皮們自發(fā)的強大的創(chuàng)造力與想象力,由此潑皮們人手自備了一輛二八式的自行車,踮著腳尖騎著。找一個又長又陡的坡,加速沖下來,然后張開雙臂,也有腿腳不利索的,加上車把過于靈活,盡情享受的時候全然忘記了左右搖擺的車前輪。車子失去了控制,拐彎沖向了坡邊的草叢,人則裹挾著干燥的泥灰飛將出去,一路滾到坡底。再看看手掌擦破了皮,鼻子碰出了血,膝蓋的褲子剮出了口子,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疼。一股子土灰味嗆入鼻子,酸的、咸的、腥氣的,混著鼻血從嘴里吐出來,疼的直咧嘴。還要被潑皮們嘲笑著,然后倒霉的咒罵著,胡亂抓一把干草,抹去口上、鼻子上的血,臉上的淚,再次嬉皮笑臉地沖上坡,歡呼著張開雙臂,從坡上瘋也似的沖下來。
他們在風里抓著,腦子里想著,那女人是誰?大概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我頂佩服第一個發(fā)現這種玩風的潑皮。這種橫跨物理學與生物學的發(fā)現,絕對是好色之徒的福音。這種羞于啟齒的發(fā)明,確實令人羞于啟齒。
我站在艇上,借著海風,體驗著這種風在指尖流逝的感覺。那感覺,如溫潤的玉、綿長的蜜、柔潤的油,從指尖上、指縫中、手掌里撫過,比潑皮們低級的樂趣多了不一樣的美感。
羅漢掌著舵,如同駕輕就熟地開著車,臉上洋溢著笑,那是一種享受的滿足感。
快艇上裝載了現代化的GPS與導航技術,風向、洋流、水速、水深、濕度、溫度早已集成在小小的一塊屏幕上。
原始的航海技術如今在航海上已經淡出了人類的視野,沒有了高聳的桅桿,散著海鹽味道的白帆,與高矮胖瘦各懷絕技的船員,以及上知天文氣象,下知水文地理的船長。取而代之的是喝著油,吐著泡,卯足了勁,抬著高傲的頭奔跑的各種機動船。
常見或少見的汽油船、柴油船、蒸汽船、燃氣船、電力船以及核動力船。仿佛沒了帆便沒了生命與靈魂,只剩下一具鐵的、合金的、碳素的、橡膠的,或是RIB這樣合成材料工具一樣的軀體。
我極端地認為只有木造的船配上白的帆才是有靈魂的的航海,源自于被各種木材的味道浸潤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