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這套房子是一百七十平米的大平層，南北通透，采光足，視野好！站在落地窗前就可以看到不遠(yuǎn)處的‘明湖’，這可是貨真價實(shí)的湖景房。而且整個房子的硬裝全部完成，只需要買點(diǎn)電器家具就可以直接入??！”

　　“一百七十萬的售價高嗎？真的不高！如果不是因為房東有急事需要出手，根本不可能賣出這個價格！”

　　這是2013年的夏天。

　　江南省，江城新區(qū)，小區(qū)“明湖公館”里，陳詢正在賣力的給自己的客戶介紹這套房子。

　　由不得他不賣力，這套房子如果成交的話，提點(diǎn)傭金算下來差不多有一兩萬。

　　“我知道這房子好，但總歸是個頂樓……！”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捋了捋自己稀疏的頭發(fā)，一臉可惜地說道：“還是不放心，我還是再看看吧?！?p>　　他身側(cè)依偎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孩，長相清純，皮膚白皙，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

　　女孩搖了搖他的胳膊，撒嬌道：“哎呀……人家不想看了，要不就這套房子吧，其實(shí)頂樓也行，不是說有贈送天臺嗎？算起來也挺劃算的！”

　　“江小姐說的對，一百五十平無遮擋的天臺，可以在上面修個草坪或者種點(diǎn)花花草草，把防水做好一點(diǎn)，甚至可以修個露天的游泳池?！?p>　　陳詢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笑容不減，心中嘆了口氣。

　　這是第七次了，這二十多天里徐海和他小女朋友汪琳來了這么多次，找了無數(shù)個理由，不停地砍價，等陳詢在房東那兒真把價格談妥了的時候，徐海又說再考慮一下，也不說買，也不說不買，就這么拖著，來回折騰。

　　砍價可以理解，畢竟是一兩百萬的房子，猶豫是正常的，但徐海的做法完全不像是要買房，倒像是故意來消遣陳詢。

　　“琳琳說的也有道理，頂層也有頂層的好?！毙旌Ｋ尖饬艘幌?，又說道：“這樣……你再跟房東說一下，再便宜五萬，我馬上就定下來！”

　　定你媽個頭！

　　陳詢在心中暗罵，這話他聽了不下五次，早就免疫了。

　　“徐總，房東上次就說過了，一百七十萬是底價了，不可能再降價了！”陳詢臉上沒有表露一絲不滿，只是苦笑道：“房東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早就說過了，一分錢都不肯降了?！?p>　　“你沒試過怎么就知道不行？”徐海皺眉道：“小陳啊……像你這樣做銷售是不行的，沒一點(diǎn)吃苦耐勞的精神，遇到一點(diǎn)小事就放棄，這樣下去是成不了大事的?！?p>　　“我們那個年代的條件比你們這時候要差的太多，我還不是憑自己努力勤勤懇懇，才獲得了今天的成就？我現(xiàn)在可以隨隨便便買得起一兩百萬的房子，你呢？如果你還是這樣的工作態(tài)度的話，十年后你還是一個底層銷售，一樣買不起房！”

　　這話說的……陳詢直犯惡心。

　　有些上了年紀(jì)的小老板，最喜歡在年輕人面前裝人生導(dǎo)師，看似是勸導(dǎo)和勉勵，實(shí)際上是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把陳詢貶低得一無是處，最終目的還是兩個字——裝杯。

　　尤其是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裝起來會更有成就感。

　　“人家小陳年紀(jì)輕輕，人長得又帥，說不定哪天就被富婆給看上了！”江琳依偎在徐海身側(cè)，擰了一下他的胳膊，嬌嗔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小陳以后就買不起房了？”

　　“他要是買的房，我就把這個防盜門給吃了！”徐海嗤笑一聲：“小伙子！先把這單生意談成吧，做人要腳踏實(shí)地，不要好高騖遠(yuǎn)?！?p>　　尼瑪?shù)摹沂裁磿r候說過自己要買房了？

　　這個話題不是你們這對狗男女先起的頭嗎？

　　“是，徐總教育的對，確實(shí)是我的問題，我待會兒就和房東好好談?wù)劊M量給您爭取到一個滿意的價格。”

　　難受歸難受，飯還是要恰的。

　　陳詢只能強(qiáng)忍著不適在一邊賠笑臉。

　　其實(shí)陳詢早就看出來了，買房子這件事情，完全就是江琳剃頭挑子一頭熱，徐海根本就不是真心買房的，多半是被自己的小女朋友逼得沒辦法了才敷衍一下。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江琳這枕邊風(fēng)真把徐海給吹動了呢？

　　只要能拿到這筆傭金，陳詢下半年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就全部可以解決了，不用朝家里開口。

　　自從老爸的腿受傷后，陳家就少了一個主要勞動力，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現(xiàn)在全家的生活開支大部分都靠老媽在縣里制衣廠打工賺的那點(diǎn)微薄薪水，甚至還要供陳詢上大學(xué)，日子過得實(shí)在是艱難。

　　于是今年大二的暑假，陳詢特意留在江城沒有回老家，想趁這兩個月多賺點(diǎn)錢，給父母減輕一下負(fù)擔(dān)。

　　本來房產(chǎn)中介銷售崗位是不招學(xué)生和兼職的，陳詢也是機(jī)緣巧合之下認(rèn)識了這家房產(chǎn)中介的店長，對方答應(yīng)讓他過來上班，承諾滿兩個月后離職后發(fā)放全額薪水和傭金，不會克扣工資。

　　所以剛剛大二的陳詢才會到房產(chǎn)中介里干起銷售的活兒，這一個多月雖然沒有賣出去房子，但憑他自己的刻苦努力，倒是談成了好幾單租賃合同，加上底薪算下來賺了有五六千了。

　　坦白來說，他并不喜歡這種銷售性質(zhì)的工作，甚至有些厭惡，但那又如何？

　　這份工作總比打散工端盤子要好很多。

　　……

　　看完房后，陳詢把徐海二人一直送到小區(qū)門口，目送著二人上了一輛路虎攬勝。

　　正要離去，車窗忽然降下，徐海朝陳詢喊道：“小陳！幫個忙，去商店給我買兩瓶水。”

　　說著，徐海低下頭翻了一會兒皮夾子，從車?yán)锶映鲆粡埵拟n票。

　　這張紙幣順著車門落下，剛好地上有一攤污垢，不知道是誰吃面把湯灑到了地上。

　　半截紙幣沾了紅油湯汁，大夏天里這汁水發(fā)出刺鼻難聞的酸臭。

　　“愣著干嘛？撿起來啊！”徐海按了下喇叭，頗不耐煩：“這上面有違停攝像頭攝像頭……”

　　這一瞬，陳詢真想沖上去把這十塊錢塞進(jìn)徐海嘴里，告訴他什么叫做尊重。

　　站在原地，陳詢臉色變了又變，還是忍著怒火，走上前，彎下腰把這張十塊錢撿了起來，去街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

　　他不能放棄這個大客戶，就算購買的可能性再低，也不能放棄。

　　更不能翻臉，因為工資和提成還沒拿到手，一旦徐海到公司總部去投訴，陳詢這段時間的努力就會全部付諸東流。

　　他本就是走后門進(jìn)去的，經(jīng)不起核查。

　　那些年少輕狂的銳氣，在經(jīng)挫折之后，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兩個字——生活。

　　先得生存下來，才能好好的活。

　　看著遠(yuǎn)去的路虎攬勝，陳詢緊緊捏住拳頭，只覺得胸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心中郁郁難平。

　　沉默良久，陳詢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進(jìn)小區(qū)，又回到的剛剛的房子里面。

　　他把地上的煙頭和細(xì)碎的垃圾撿起，把整個屋子掃了一遍。

　　這房子是精裝修的，不比毛坯房，得保持好干凈，人家客戶看到了也舒心一些。

　　打掃完畢，陳詢擦了擦汗，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遠(yuǎn)處一覽無余的明湖，心情舒暢了很多。

　　他很喜歡這套房子，從地段、樓層、戶型、甚至是裝修，都很喜歡。

　　陳詢做夢都想在江城有一套這樣的房子。

　　“一百七十萬，我得掙多少年才買得起？”

　　陳詢嘆了口氣，正要離開，手里在兜里連續(xù)震了好幾聲。

　　他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不是電話和信息，而是一款名叫“每日新聞”的APP在推送消息。

　　“2013年8月6日晚上7：23，瀛洲島發(fā)生里氏5.8級強(qiáng)烈地震，遠(yuǎn)在300多公里外的首都東都有強(qiáng)烈震感……”

　　可是……現(xiàn)在不是才下午3點(diǎn)多嗎？

　　這沙雕軟件怎么知道人家瀛島會在晚上7點(diǎn)會發(fā)生地震的？甚至連具體分鐘和震級都知道都描繪的一清二楚，這不是把人當(dāng)智障嗎？

　　這款名叫“每日新聞”的APP是陳詢前些天無意中下載的，不管他用什么辦法都無法卸載。

　　而且，和一般的妖艷賤貨不一樣，這個沙雕竟然報道的是關(guān)于未來的消息。

　　前些天還報道了一條關(guān)于彩票中獎的新聞，說的有鼻子有眼嗎，搞得跟真的一樣。

　　陳詢只當(dāng)它是個病毒軟件，好在這沙雕APP但好在基本上不彈消息，也就隨便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