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家子

　　所謂一物降一物，魏舒公把魏醒收拾的服服帖帖，但對于自己兒子，那就是針尖對麥芒，彼此沒個好臉色了。

　　“什么狗屁少年班，爺們跟著老子學(xué)拳不好？要不是他沒跟我說，今天這什么比賽我都不會讓他去！”

　　“爸，現(xiàn)在都什么時(shí)代了？你還以為能靠拳頭打出一片江湖嗎？現(xiàn)在人成功靠的是腦子！”

　　魏慶之興沖沖地回到家，本來紅光滿面，今天拳賽自己徒弟拿了個好名次，兒子呢也很爭氣，不僅得了第一，還受到了少年班的邀請，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可這一著家，舔著個臉跟老爺子合計(jì)時(shí)，越說越氣，最終是爭執(zhí)了起來。

　　“那你小子還開拳館搞雞毛啊？你自己都覺得沒出路，還整天巴巴的教人功夫，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在魏舒公的嘴里，管兒子叫“小子”，管孫子叫“爺們”，魏醒輩分無端端長了一輩，也幸好他們平時(shí)是各叫各的互不干擾，否則魏醒光是受這夾板氣就能活活憋屈個好幾年。

　　魏舒公一針見血，魏慶之臉上一窒，片刻后沉聲說道：

　　“小醒很聰明，即便是不練拳，我相信未來他依舊能活得很好，但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像他一樣，打拳雖然不像以前那樣吃香了，但起碼還能有口飯吃，而且我們家的功夫需要一份傳承，我就是不想小醒背負(fù)太多，才不教他學(xué)拳。如今證明我也是對的，他這不是有更好的機(jī)會了嗎？”

　　魏舒公一口口水吐地上：“我呸，你從小就歪理無數(shù)，老子被人請去RB任教，那群小鬼子不也把我供奉得好好的？什么叫沒有以前吃香了？別拿你的情況套到爺們身上！他比你出息！”

　　院落中，魏醒一板一眼扎著馬步，眼觀鼻鼻觀心，自從爺爺兩年前回國之后，他對二人的爭吵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這次還算是好的了。

　　聽母親說，從前爸爸出走當(dāng)兵，沒跟爺爺打過一聲招呼，在這消失的十年中，這個家是靠著爺爺一手撐起來的，爸爸回來后，二人的矛盾不但沒有任何緩和，而且還與日俱增，鬧到最后魏舒公寧愿接受去RB教拳，也再不愿意看自己這個兒子一眼。

　　若非魏醒的出生，估計(jì)魏舒公現(xiàn)在還在RB也未可知。

　　“他是我兒子，這事兒他聽我的有什么錯！”

　　“你還是我兒子呢，你聽過我的話嗎？”

　　這父子兩人吵著吵著突然是拉開架勢，一副馬上就是開打的陣仗，魏醒一見這情況，馬步也不扎了，趕忙順著一旁架好的竹梯往屋頂上爬去，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魚。

　　每每到這種時(shí)候，魏醒都特別興奮，這不僅能讓他受益匪淺，而且他也一直想知道自己爺爺跟父親到底誰更厲害一些，不過結(jié)局往往都是魏舒公略勝一籌，可魏醒清楚，這是父親留了一手，若是真打起來，勝負(fù)還真說不準(zhǔn)。

　　“不知道這次，老爹會不會拿出點(diǎn)真本事?！?p>　　魏醒在屋頂?shù)年鹘顷戈股献?，雙手捧腮，沒心沒肺。

　　正等著好戲開場呢，一道開門的聲響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一個女人的身影緩緩進(jìn)入院子，父子兩人同時(shí)是偃旗息鼓，一瞬間竟是像沒事人一樣，開始各做各的。

　　“爸，晚上想吃什么?！?p>　　“獅子頭?！?p>　　“好嘞?！?p>　　那女人走到院中，抬起那張精致的臉龐，疑惑道：“醒醒，你坐在屋頂上干嘛？”

　　女人是魏醒的母親夏知易，年近四十的她保養(yǎng)得非常好，可能是浸淫音樂多年的緣故，一言一行之間都能透露出如今社會難得一見的嫻雅氣質(zhì)。

　　此時(shí)她穿著一套成熟中不失靚麗的女士休閑西裝，手中拉著裝有演出服飾的拖桿箱，仰頭看著一臉傻笑的魏醒，有些不解。

　　魏醒見到自己爺爺跟父親佯作無事發(fā)生模樣，笑得肚子都痛了，他打著哈哈道：

　　“沒什么沒什么，我這就下來?！?p>　　男孩雙腳勾著竹梯邊緣，呲溜一下滑到地面，他跑到母親面前，炫耀道：

　　“媽，我今天比賽又得了第一。”

　　“知道，你干爹都打電話跟我說過了，趕緊去洗手，等你妹妹他們家來了，我們在一起聊。”

　　夏知易寵溺著摸了摸孩子的頭，感覺兒子最近又長高了些。

　　在女人面前，不能失了風(fēng)度。

　　這是魏慶之一次在夏知易發(fā)怒后，跪著交給魏醒的一條家訓(xùn)，難得這條新編的家訓(xùn)連魏舒公都點(diǎn)了頭。

　　夏知易目前是國內(nèi)最有名的女性鋼琴演奏家，沒有之一。

　　魏醒從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老爸一個教拳的，當(dāng)初是怎么跟老媽產(chǎn)生了交集，后來有一次白升云與魏慶之喝醉了，他才從二人的話中得到了零星的信息，記得是什么“狼牙”……什么“任務(wù)”之類的……

　　估摸著，自己父母是在部隊(duì)里認(rèn)識的吧。

　　魏醒得出以上這個結(jié)論。

　　因?yàn)橄闹椎穆殬I(yè)緣故，一年中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時(shí)間不在家，而魏慶之要帶著徒弟們南征北戰(zhàn)，相比起來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白升云一家反而要比這對親生父母留在魏醒身邊的時(shí)間長許多。

　　當(dāng)魏慶之炒完第四道菜時(shí)，白升云一家也如約而至，他們家其實(shí)也就住在另一條街上，所以徒步過來也花不了多長時(shí)間，白云升自不必多說，看魏慶之在廚房里忙活，把買來的茶葉送給魏舒公后，熟絡(luò)地挽起衣袖進(jìn)廚幫忙。

　　他的老婆簫燭，也就是魏醒的干媽，拉著夏知易的手聊起接下來環(huán)球巡演的事。

　　簫燭現(xiàn)在是國際上首屈一指的自由服裝設(shè)計(jì)師，國內(nèi)外各大奢侈品牌旗下都有出自她手的作品，行業(yè)內(nèi)的人見著她，都要尊稱一聲“簫娘娘”，而夏知易現(xiàn)在所有的演出服裝與形象打造，都是由她一手包辦。

　　魏醒跑過去親切地叫了一聲干媽，簫燭看著干兒子，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讓男孩有些云里霧里。

　　“哥哥，聽說你這次又拿了第一名呢！”

　　身后，一道清脆悅耳的嗓音響起，魏醒緩緩轉(zhuǎn)頭，只見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手上吃力地提著一包黑色塑料袋，眨動著一雙小鹿般的漂亮眸子盯著自己。

　　她叫作白鹿，是魏醒口中那個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倒霉妹妹。

　　“我們特意繞了一圈去了趟書店，我親自挑選了這些給哥哥當(dāng)作禮物。”

　　說完，小丫頭將手上的黑色塑料袋一撂，地面“砰”地一聲，魏醒人都差點(diǎn)昏過去，只見那里頭全是從初中到高中的參考書、習(xí)題和試卷。

　　……

　　……

　　魏醒在不知不覺間又走神了，回過神來后，眼前是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爺爺、爸爸還有干爹在劃拳拼酒，母親與干媽在飯桌上聊著一些日常的瑣碎，時(shí)不時(shí)會瞟一眼自家男人酒后的失態(tài)，然后掩嘴輕笑。

　　一旁，妹妹白鹿用筷子撮了撮自己，小聲問道：

　　“哥，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他時(shí)常走神的秘密，只與這個妹妹偶爾提過一嘴，沒想到小姑娘一直記在心上。

　　魏醒搖了搖頭，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畫面開始逐漸清晰起來，但現(xiàn)在他還不能一窺全貌，只是覺得當(dāng)下的這個情景，他從內(nèi)心，感到了一種滿足。

　　他的視線望向一面貼滿了獎狀的墻，那上面的一個角落，有一副短詩大賽的獎狀，那是他在六歲時(shí)，在走神的情況下寫出的一首短詩，名字叫作《家》，內(nèi)容只有十二個字：

　　我叫魏醒，

　　家在夢里，

　　夢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