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二節(jié) 入境
“我有點不明白?！?p> 雁澤看著眳翼手上觸屏式手機，說：
“這上面可以發(fā)布信息對吧？我們?yōu)槭裁催€要趕去831區(qū)？”
“當(dāng)然可以發(fā)布，實際上我現(xiàn)在就可以。”
眳翼從座位上起來，坐到雁澤旁，把手機放到中間。
“寫什么呢，我看看，‘一男子呼吁政府派遣軍隊前往地球救助被遺棄的人類’?！?p> 眳翼把這一句話輸入手機，按下回車鍵發(fā)布。過了幾秒后，眳翼下拉屏幕刷新一次，剛才的動態(tài)居然不見了，緊接著右上角出現(xiàn)一個小紅點，眳翼一點開，屏幕中間赫然用中文和日文寫著“您的賬號因發(fā)布違規(guī)言論被處以禁封一個月，距離解封時間還剩29天23小時49秒?！?p> “這，這，這算什么言論自由啊。上車前我還看到那些廣告投影著‘我們生在一個自由的時代’。這也，這也太。那我們?nèi)?31區(qū)還有什么用？”
“有用的，其實不止831區(qū)，有一些國家比如德國，英國，法國，發(fā)表學(xué)術(shù)期刊，是不怎么需要政治審核的。特別是數(shù)學(xué)期刊，好早以前這些國家就規(guī)定數(shù)學(xué)期刊不需要政治審核，因為那樣太慢了，今年一月寫的文章可能要審到來年一月，你知道的嘛，跟學(xué)生會走過程一樣?！?p> “一百多年過去了看來沒怎么變嘛?！?p> “那是，再過幾百年都還會這樣。所以我們得利用政治去斗爭政治，就像爺爺說的那樣?！?p> “說起來我還是沒怎么明白爺爺?shù)囊馑迹@樣真的會造成輿論爭執(zhí)嗎？他們不會同仇敵愾地把這言論打壓下去？”
眳翼差點笑出來。
“你在想什么呢？當(dāng)然不會啦，人類哪有這樣團結(jié)，不然就沒有移民星球這件事了。我舉個例子吧，在有些國家，視屏下面都不能發(fā)評論，還去嘲諷別的國家輿論控制，只因為他們立場對立。所以政治上沒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要說真有什么做不出來，那就是承認錯誤了?！?p> “可這是關(guān)于全球的事情啊，他們肯定會怕人工智能打過來?！?p> “確實有一部分人會怕，但你要知道，因為那個方程帶來的限制，肯定政府那里有人認為，就現(xiàn)在，可以跟人工智能抗衡，他們想的就是趁別的國家出亂子，出這種政治性的混亂，然后經(jīng)濟政治上施壓，獲得點利益，最后再象征性地援助一點?！?p> “這，這也……”
“這也太自私了，對吧？沒辦法，政治就是這樣惡心，越活越回去?！?p> 雁澤沉默地望著車窗外，一片白色土地的平原，廣闊得看不見邊，潔白得就像被油漆刷過一般，與天空調(diào)和成白藍色。他實在難以把這樣美麗的景象同惡臭的政治放在一塊。
“我們已經(jīng)到831區(qū)境內(nèi)了，這里是奧斯古德平原，很寬廣，常年覆蓋著積雪。但跟英國的阿蒂亞平原比要小得多，有機會帶你去看下?！?p> 雁澤點點頭，皺著眉毛，沉思著。
“你在想什么呢？老哥?！?p> “老哥？”
眳翼突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些奇怪的東西，臉?biāo)查g漲得通紅，頭立刻看向窗外，但白色的雪景又把她泛紅的臉襯托出來，她又只好低下頭，看木桌子。
“啊，??！這個，這個，我在，在擔(dān)心音織同學(xué)?！?p> “嗯？”
“他現(xiàn)在那邊不知道怎么樣，畢竟太危險了，你知道的。而且也不知道他會干什么。”
“誒？你居然那么關(guān)心她啊。”
“那當(dāng)然了，我們可是無話不說的戰(zhàn)友，好哥們?！?p> “喲，還好哥們，你知道她長什么樣嗎？”
“這不沒見過嘛?！?p> “那你想知道嗎？”
“這個嘛，呃，”雁澤摸了摸下巴，說：
“你描述描述。”
“音織她啊，人如其名，長得是非常的秀氣，我想想怎么描述，修長又水靈的眼睛，淡淡的眉毛和如黃金比例分割的鼻子，和薄薄的，而又紅潤的嘴唇，棱角恰到好處的下顎，和漂亮的黑色長頭發(fā)。”
“你這說了感覺跟沒說一樣。”
“才子佳人嘛，都一個樣。要說有什么特別，那就是穿著?！?p> “穿著呢，一件樸素的藍白色襯衫，就跟你剛來的時候很像?！?p> “那當(dāng)然了，學(xué)數(shù)學(xué)的誰會拒絕襯衫呢。”
眳翼一邊憋笑一邊點頭。
“還有她的褲子?！?p> “他的褲子怎么？”
“一般是運動穿的短褲，有一點特別的是，她會把學(xué)生會的標(biāo)記印到每一件褲子后面?！?p> “為什么？他很討厭學(xué)生會吧?！?p> “她當(dāng)然討厭，不過這樣起床的時候就不會把該穿到屁股的一面穿到正面來?！?p> 雁澤先是愣了幾秒，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果然是個有個性的人，我就說跟他聊天怎么會這么投機嘛，都是性情中人?！?p> “嗯嗯嗯。”
雁澤看著窗外，并沒察覺到眳翼的壞笑。
列車以肉眼不可見的距離漂浮于地面，眼前的景物慢慢由一望無際的平原，變成一些木制村落，這些村落越來越密集，然后許多高樓突然出現(xiàn)，上印著眼花繚亂的廣告，什么藍色的運動飲品，還有一些動作電影的海報和投影。
眳翼搖了搖旁邊盯著窗外目不轉(zhuǎn)睛的雁澤。
“到城里了，快把墨鏡和帽子戴上?！?p> “啊，好。怎么一到城里車子就開這么慢？”
“不開慢點，那你覺得廣告是放給誰看的？”
“列車已到站，813區(qū)，費恩曼州，吉布斯市。下一站，831區(qū)，奎因州，普特南市?！?p> 雁澤戴好席草帽，隨眳翼一同順著人群下車。
站臺與他們在湖邊看到的模樣相差很大，擁擠的人群，一片一片的人頭，頭發(fā)是各種顏色都有，地下的瓷磚彷佛不會變臟一樣，一直是光滑的淡灰色。
“跟緊點。”
眳翼把雁澤的胳膊拉住，跟著站臺頂上的3D投影指示，一直擠到候車室外面，空氣才稍微涼爽下來，也能從前面的玻璃拱形窗看到外面的晴天。
“這人好多啊?！?p> “那是你還沒去中國，這人不算多?！?p> 眳翼帶著雁澤走出自動玻璃大門，順著馬路旁的人行道向左一直走。
“那個是你的名字嗎？”
雁澤指著不遠處門口的一個塑料牌，上面用英文手寫著“Ming Yi”。旁邊則站著一位穿短袖襯衫和長褲的高個子外國人，正看著左手手腕上的表。
“是了是了。”
眳翼拉著雁澤，一邊招手一邊向門口趕去，那外國人也注意到，也想眳翼雁澤招手。
“你是眳翼對吧？那旁邊這位一定是雁澤了，這么熱的天還戴著帽子?！?p> 那人用著標(biāo)準(zhǔn)得不可思議的中文說道，只一點難以察覺的口音。眳翼和雁澤同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帶上了翻譯耳機，趕忙用摸了摸耳朵確認。
“我會一點中文，你們不用戴耳機?！?p> 那人把頭發(fā)捋向一邊，微笑著說：
“你們叫我仙諾教授就好了，是費恩曼大學(xué)的教授，教信息論，也是這里數(shù)學(xué)月刊的主編。我的好朋友燕南飛告訴我，你們有要緊的事情，需要我的幫助?！?p> 眳翼四處張望了下，說：
“仙諾教授，確實是很要緊的事情，但在這里……”
“哦哦，我明白，跟我走吧，去費恩曼廣場。”
“誒？那里不會人更多嗎？”
“要這樣，越安靜的地方越危險，等會兒給你們說原因。”
仙諾教授攔下一輛白色，流線型，扁長的車。門自動打開，眳翼和雁澤幾乎是躺著進去的，直接就能看到頂上的藍天。
“費恩曼廣場，謝謝?！毕芍Z教授用標(biāo)準(zhǔn)的英文說道。
車子突然啟動，但雁澤并沒有感覺那股加速感，被屏蔽了一樣。周圍的景象越來越快，以至于他看不清楚外面究竟是什么，只是一片又一片的模糊顏色。只用了片刻不到，車子的速度減緩下來，越來越慢，最后車子?？康揭粭澃咨拇髲B旁邊，前面是人山人海的費恩曼廣場，沿著人行道走，可以走到廣場中間，那里有一塑巨大的石頭雕像。仙諾，眳翼和雁澤分別從車里出來，走到人行道上。
“這里的人比剛才的還要多啊?！?p> 雁澤感嘆道。
“的確，但這樣我們的隱私就保證了，邊走便說。”
雁澤和眳翼走到仙諾教授的旁邊。
“不把你們帶去編輯部和大學(xué)是有原因的，那里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竊聽器?！?p> “竊聽器？！”
“當(dāng)然了，每家每戶都有，也不止在831區(qū)，全世界基本都這樣，只有那種很細心的人才會想出辦法屏蔽這竊聽器?！?p> “這，你們都知道了，那……”
“對啊，我們知道，他們也知道我們知道，但沒辦法。竊聽器幾乎隨時隨地的記錄人們私下的言行，只要有敏感詞語，就記錄下來。這樣的行為之所以沒有引起暴動，其一是即使人們意識到了，也很難拿出證據(jù)，其二是因為政府沒有因為這樣給人民判刑，盡管他們有時，甚至經(jīng)常會討論，那些所謂“十分反動”的內(nèi)容。不過有朝一日，政府想給一些人按上莫須有的罪名時，那些錄音就成材料了?！?p> “可是我沒見過有人被安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啊。”
仙諾教授笑了笑，對眳翼說：
“尋釁滋事，反動言論，挑撥民族關(guān)系，歧視少數(shù)群體，傳播負能量，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安不了。”
“這街上很安全，不會有人聽到我們對話，你看看?！?p> 眳翼和雁澤看向周圍，只見街上的每一個人，無論男人女熱，老人小孩，手上都拿著“萬能球”，那金屬球的上端投影著印象，有的影像是電視劇，有的是新聞，更多的是像視屏電話那樣，兩個人就這樣通過萬能球的投影交談。廣場雖然熱鬧，但人們嘴里的話卻是對影像一頭的人在說。
“娛樂至死啊，娛樂至死啊。就算有人的衣服破破爛爛，但他們手里一定會拿個萬能球，那便無法嚷嚷了，嘖嘖?！?p> “人們嘈雜的交談聲，反而是我們絕佳的屏蔽器，而且我沒猜錯的話，”
仙諾教授的藍色眼睛上下打量了下雁澤。
“你是從那邊來的吧？”
“欸，可我還沒告……”
“大概可以猜到，戴著墨鏡，帽子，然后又是燕南飛那邊來的。大致情況是猜到了，我也基本明白燕南飛那家伙要我干嘛，所以我還需要一點細節(jié)?！?p> “細節(jié)？”
“為了增加文章的說服力。”
“也就是，也就是說，教授你，你愿意刊登我們的報告？”
仙諾教授點點頭。
“那當(dāng)然，這樣的機會百年都不見得有一次，怎么可能被我放過。邊走邊說吧，呃，你的故事是從哪里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