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俄耳遺跡之戰(zhàn)（十）
九尾的周遭燃燒著高溫火焰，熾烤著周圍的一切，也讓愛麗絲的身體感受到了強烈的高溫。她的臉因為火焰的高溫被烤得通紅，并發(fā)出柴火燒焦時會發(fā)出的嘶嘶響聲。
然而愛麗絲的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在環(huán)狀火焰的熾烤下，她變得異常平靜，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如同沐浴在治愈的圣光之下。
“大人，我請求你......結(jié)束我的生命?！睈埯惤z吐字低語，十分誠懇地對九尾說道。
愛麗絲的身體仍然在顫抖，不過比剛才掙扎時要好很多，似乎她已經(jīng)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quán)，不再是那個一味攻擊別人的尸鬼。
九尾見狀，站著發(fā)懵，半響才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愛麗絲，不自覺地心生愧疚，便也蹲下了自己的身姿，有些吞吐地問道：“愛麗絲......你還好嗎？”
“請......殺了我?！?p> 愛麗絲仍然低著頭，嘴上低語著相同的話，誠懇地乞求九尾將她殺死。
九尾聽后，微微搖頭說道：“我不想殺死一個在我面前跪地乞憐的人，這會讓我犯惡心。況且我是來救你的，不是來殺你的。”
愛麗絲沉默，微微抬頭，卻也不敢抬太高，只比剛才臉貼地面的樣子要高上那么一點。
九尾見她似乎冷靜了一點，便放心下來，輕嘆一口氣，繼續(xù)問道：“你還好嗎？”
愛麗絲低聲答道：“雖說能言語吐字......但是我仍能感覺到血蕨在我的頭皮里......蠕動......假若我再離開大人身邊，沒有火焰的幫助，我必將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九尾聽此言，沉默不語。
他知道火焰的高溫會讓血蕨退縮，所以他才會使用火焰來包裹自己的全身，也正因為有火焰的幫助，愛麗絲才會有機會從血蕨的控制中掙脫出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制造的火焰有多么危險，他所創(chuàng)造的火焰溫度極高，可以將周圍的一切事物都烤成焦炭，這可比一般木柴燃燒所產(chǎn)生的火焰要猛烈的多。
所以，當(dāng)九尾看著愛麗絲在火焰的熾烤中，臉頰變得焦紅，長發(fā)卷曲枯萎，膝下紅裙燃起火星，他便很快明白了一切。
愛麗絲正在忍受著火焰之刑，她很快就會被自己身邊的火焰活活燒死。
想到這里，九尾眉梢微抬，有些驚訝地望著低頭的愛麗絲。
他現(xiàn)在明白了。無論自己怎么做，無論自己是收起火焰還是繼續(xù)維持火焰的燃燒，愛麗絲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是被火焰烤成焦炭，還是被寄生血蕨侵蝕掉最后的理智，這二種結(jié)果都是九尾所不愿接受的結(jié)果。
九尾看著愛麗絲臉上的燒傷，想到自己沒有任何拯救愛麗絲性命的方法，不由得心頭微痛，沉聲說道：“無論是被血蕨控制還是被我的火焰燒死，二者都是我極不愿看見的景象......”
愛麗絲說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被大人的火焰帶走。”
九尾說道：“愛麗絲，你不要再讓我難堪了。”
愛麗絲忍受著火焰的高溫，緩慢地?fù)u了搖頭，說道：“我只是一介草民，豈敢有此歹意......但我相信，大人會作出正確的選擇?！?p> 話畢，她微微抬頭，雖然雙目緊閉，卻仿佛能夠看見眼前的景象。
她側(cè)臉望向遠(yuǎn)處，看著站滿遺跡大廳的尸鬼群，看著成千上萬的尸體，她嘴唇微顫，從干枯成紋的眼角流下兩行凄美的淚水。
“五年間......我被血蕨控制著身體，殺了千千萬的冒險者，雙手早已沾滿可恥的鮮血。在這段長久的日子里，我所看見的......無不是血腥殘酷的殺人畫面，以及死者驚恐的面容，而我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去阻止這一切，這是多么讓人悲痛的事情?！?p> “如今，我所犯的罪孽已經(jīng)臟污了我的身體，銹蝕了我的心智，我對自己的生命早已沒有了任何留念之情?！?p> “對我來說，如果死亡可以結(jié)束這殘酷的一切，何嘗不是一種美麗的解脫......”
愛麗絲輕聲低語，吐露的每一句話都暗含著乞求之情，她寄希望于面前的九尾，希望他能成全自己。
大廳里安靜無比，連空氣都被愛麗絲的言語所感動，仿佛靜止了一般。
地面上的尸鬼大軍紋絲不動，它們似乎也受到了愛麗絲話語的感召，從它們的內(nèi)心深處生出一股純潔的力量在跟身體里的寄生血蕨作對抗，所以它們沒有行動。
他們也想得到解脫。
在熾熱的火焰中，九尾低頭不語，苦澀地望著愛麗絲，看著那膝下的紅裙因為高溫逐漸燃燒起來，看著那腰間的金發(fā)因為高溫逐漸燃燒起來，看著那殘破的肉體因為高溫逐漸燃燒起來，九尾低頭不語。
他曾經(jīng)是王國的騎士長，是守護瑪爾的英雄，他身上烙印著無法卸除的王者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絕不允許他展現(xiàn)憔悴柔弱的一面。因此九尾從不會在別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悲傷，因為一旦他露出悲傷的臉，在別人的眼里他便不再是那個無人可敵的英雄。
一段短暫的沉默后，九尾抬起頭，看著眼前被熊熊赤火灼傷的愛麗絲，他毅然決定結(jié)束這場悲劇。
“你說的對，愛麗絲?！?p> 他用力捏緊自己的拳頭，在自己的手上匯聚能量。
周圍的赤色火焰飄渺在空，被他手上的拳意所吸引，立刻變成數(shù)條漩渦狀的火蛇，朝著九尾的手心聚攏而來。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在這五年時間所遺留下來的一切總要有個了斷......”
九尾眉眼微沉，有些感傷地說道：“我能做的，只有減輕你的痛苦而已......”
愛麗絲低頭說道：“大人若能夠如此，便是對我最好的照顧。”
九尾將周圍的赤色火焰聚集于掌心，產(chǎn)生了一股全新的、極為強大的能量氣焰，這股氣焰在九尾的手上呈現(xiàn)七彩的焰色，如同世間所有美景相互交融在一起所產(chǎn)生的七彩變化，十分的耀眼奪目。
七彩火焰照亮陰暗的大廳，仿佛天神降臨之光，瞬間灑滿大地。
九尾手握烈焰，專注地看著愛麗絲。
愛麗絲仍然雙眼緊閉，雖被火焰灼燒著全身，卻紋絲未動，好似等待著自己死亡的到來。
他嘴唇微動，本想再多說些什么挽留的話，卻因自己那一貫自傲的性格，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很平靜地對愛麗絲說了一句：
“原諒我......”
話畢，九尾迅速出拳，揮拳的速度比以往的任何戰(zhàn)斗都要快速，如同打破過去與故人相處時的美好記憶，他將充滿火焰的拳頭迅速擊打在了愛麗絲的胸口上。
七彩火焰順著九尾的拳意迅速穿透愛麗絲的胸口，并從她的背后穿透而出，在她的身后綻放出一道數(shù)米長的彩色余波。
霎時，愛麗絲的全身都被火焰燒著了，燒的很猛烈，燒的很凄美。
在火焰的灼燒下，她的胸口很快就變成了一抹銀白色的余燼，隨微風(fēng)塵埃落地。
在火焰的灼燒下，她的雙肩很快就變成了一抹銀白色的余燼，隨微風(fēng)塵埃落地。
緊接著是她的下腹，她的雙腿、雙臂，乃至她脖頸之上的頭顱，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nèi)，無情的烈火把愛麗絲的美麗身軀帶走了。
待到最后一抹彩色的火苗消失在黑暗之中，地面上只留下一抹讓人倍感冰冷的余燼。
愛麗絲死了。
九尾半蹲著身體，看著地面上那團銀白色余燼，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他的內(nèi)心在這一刻很是悲傷，這種感覺對他來說甚至比死還要難受千百倍。
他雖然有著強大的實力，在這個世界的無數(shù)強者中上排得上名號，然而他卻無法用這種力量拯救面前弱者的性命，只能用來結(jié)束他們的性命，如此這般，他到底還算不算得上瑪爾公國的英雄？
九尾半跪在地，一臉憂郁地望著地面上的銀白色的余燼，他仿佛變成了一尊沒有靈魂的石雕，許久都沒有動彈一步。
半響之后，九尾終于從腦子放空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他顫抖地收回的手臂，看著眼前那只殺死愛麗絲的手臂，他眉頭不住地打顫，盡力隱忍自己的哀傷，不讓自己放聲大哭起來。
他自言自語道：“我真的很討厭殺人，任何時候都很討厭?！?p> ......
......
廣闊的遺跡大廳內(nèi)沒有任何聲響，因為吸引目光的九尾一直沒有動作，周圍的氣氛顯得十分壓抑。
在遠(yuǎn)處一直呆在原地紋絲不動的尸鬼群，在愛麗絲死后，不知為何出現(xiàn)了異狀。
它們的身體在愛麗絲死后散發(fā)出一道暗淡的白色光芒，在大廳底層泛起許許多多模糊的光暈。
接著，它們的身體在這道光芒的照耀下，開始消融瓦解，漸漸地瓦解成一大片一大片銀白色的灰燼碎屑，輕輕地沉浮下地。這個畫面看起來就像一群幽魂正在受到圣光的洗禮，讓人看了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所見之景是否為真實。
很快，遺跡大廳里的所有尸鬼都因自身的光芒照耀而消融瓦解，霎時，整片廣闊的巖石地上鋪滿了來自尸鬼的灰燼團。
緊接著，短暫的沉寂之后，有千萬縷無形的氣流從巖石地面上的灰燼塵土中慢慢升騰而起，飄向空蕩蕩的高空，一個接一個穿透了遺跡的高墻，消失在視野之中。
九尾轉(zhuǎn)身看向地面上的灰燼，一語不發(fā)，心里卻是十分明白這些尸鬼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這些尸鬼的前身也是一群冒險家，他們探索世界未知之景，一往無前，最終卻被愛麗絲所殺而身心隕落于此。現(xiàn)在，囚禁他們的宿主死了，愛麗絲已經(jīng)不在了，這些冒險家死后的靈魂自然掙脫了束縛，不會繼續(xù)待在尸鬼體內(nèi)。
要不了多少時日，這些束縛已久的靈魂將會在世界上的某處迎來重生。
......
......
在這個魔物成災(zāi)的世界，死而復(fù)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家喻戶曉，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時常會有冒險者在被魔物殺死之后，再次于城鎮(zhèn)內(nèi)復(fù)活的事情發(fā)生。人們對這種死后復(fù)活的神奇現(xiàn)象稱之為重生。
凡是經(jīng)歷過死后重生的人們，他們總會跟別人口口相傳自己所經(jīng)歷的神奇現(xiàn)象，久而久之，世界上重生的人變得多了，人們便不再對這種神奇的現(xiàn)象感到陌生，反倒會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在三百年前，有一群來自遙遠(yuǎn)帝國的學(xué)者們，對這種死后重生的特異現(xiàn)象很感興趣。因此他們專門找了許多有過重生經(jīng)歷的冒險者進行詳細(xì)地問詢，認(rèn)真的分析了這些重生者身上所具備的共同點，想要借此方法找出重生所需的條件是什么。
結(jié)果，他們得出的結(jié)論是，凡是能夠死后重生的人，本身都需要具備兩點重要的條件：
一、重生者必須要有一種過人的優(yōu)勢，這種優(yōu)勢可以解釋為人的某一方面的長處，比如說肉體的力量，又或者是肉體之外的財富，又或者是極高的權(quán)勢，這些都可以當(dāng)做一種優(yōu)勢。
這種優(yōu)勢會作為一種重生所需要的代價在重生者死后被即刻剝奪，在此之后，重生者便會獲得重生。
帝國的學(xué)者們?yōu)榱搜芯糠奖悖瑢⑦@種重生所需要付出的昂貴代價統(tǒng)稱為獻給神明的“貢品”。
二、重生者不能被魔物所殺，被魔物殺死的人無法立刻復(fù)活。
至于為什么無法立刻復(fù)活，學(xué)者們并未找到非常科學(xué)的解釋。不過根據(jù)許多親身經(jīng)歷的被魔物殺死卻能夠重生的冒險者口述中，學(xué)者們發(fā)現(xiàn)了更為詳細(xì)的解釋：如果重生者被魔物殺死，他們確實無法立刻復(fù)活，但是如果殺死他們的魔物在某一個時間段死亡了，在此之后，死掉的重生者便會在城鎮(zhèn)內(nèi)獲得重生。
為何會如此？學(xué)者們在研究的過程中沒有找到答案。雖然他們設(shè)想了很多解釋，卻無法提供有效的證據(jù)證明自己的解釋。
在當(dāng)時，在許多沒有確實依據(jù)的解釋中，有一種解釋最令大多數(shù)人信服：他們認(rèn)為世間的所有魔物都具有封印人類靈魂的特性，魔物可以將親手殺死的人的靈魂封印在自己的身體內(nèi)，借此阻止這些人獲得重生。
這種解釋雖然沒有依據(jù)，卻很能讓人接受，因為經(jīng)過了三百年的時光沉淀，仍然沒有出現(xiàn)跳脫這種解釋存在的重生者，因此這種解釋被大多數(shù)人所認(rèn)同。
在魔物泛濫成災(zāi)的大陸，人們更愿意相信魔物是人類的天敵，相信魔物有某種神秘的方法能夠阻止人類的重生，而不愿相信這些一心殺人的魔物跟重生者無法重生沒有一點關(guān)系。
畢竟，魔物本身就是讓人心生恐懼的存在。
帝國學(xué)者們得出了重生所需要的條件之后，人們便紛紛遵從這一法則，盡力避免自己迎來一生中最后的死亡。
這個法則也是靈一在諾德王國時對懵懂的阿力所講述的那一段重生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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